第6节
  其实她以前学过几年的拳脚功夫,可看这几个男子的剽悍劲儿,画棠小姑娘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更别说这个身子还不满十二岁,力气更是小的很。
  “若不想回家也无妨,我们哥几个正打算去平楚山看桃花呢,”又一个男子笑得贼兮兮地说,“你若不想回家便跟我们叔伯几个去看看桃花如何。”
  沈画棠一刻也不放松地盯紧他们,正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托词,突然刚刚说话最后头的那个男子一声惨呼,随即庞大的身躯“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前面的那几个男子立马惊慌地朝后瞧去,只见最后头的那个男子正捂着嘴在地上痛呼,地上还滚落着自他口中流出的鲜血和两颗牙齿,再一瞧那滩血迹旁边还躺着一根白玉簪。
  用一根簪子就能隔空将人的牙齿打落,那几个男子顿时像见了什么妖魔鬼怪一般大惊失色。
  “几个大男人在这里欺负一个小姑娘,真是丢我大齐的脸面。”
  一道清冷的嗓音伴随着得得马蹄声响起,沈画棠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朝声音源头看去,映入眼帘的一幕突然让她有点分不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
  只见一个身穿玄色云纹长袍的少年正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朝他们而来,少年身姿修长挺秀,跨坐在马上的身影清正笔直若清竹,只一眼过去就能让人轻易感受到他的不凡风姿。
  只是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却带着掩住大半边脸的银色面具,只余出挺拔的鼻梁和弧形优美的薄唇。他墨玉一般的瞳仁透过面具,冷冷地盯住沈画棠身前的那几个高壮男子,那几个男子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从天而降的压力,双腿一软差点站不住。
  那个满口黄牙的男子反应还算快,知道眼前的人是个厉害角色,立马替自己辩解说:“这位爷别误会,我们哥几个没有恶意,只是看这小姑娘孤身一身,想来询问询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另一个男子听见他这么说立马忙着附和:“对对对,这位爷,这小姑娘一看就是出身富贵之家,我们哥几个也犯不着为自己寻晦气啊。虽然我们几个嘴巴臭了一点,但真没有坏心思啊!”
  那少年看了一眼缩在一边,环抱着自己发抖的沈画棠,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飞快地自眼睛里闪过:“还不快滚!”
  那几个男子慌忙扶起倒地痛吟的那个兄弟,没多大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少年下了马,朝沈画棠走近了几步,却在她三米之外遥遥停下了脚步:“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独自一人在外头?”
  沈画棠抬起眼来,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多谢公子相助。”
  少年看着眼前抬起的晶莹玉白的小脸,虽还略带稚气却是说不出的清美娟秀,他眸子里蓦然闪过一丝惊艳,却随之将眉头皱得更深了:“这荒郊野外的也不安全,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沈画棠慌忙摇摇头,若叫一个陌生男子送自己回去,那她以后可真没法做人了。她看着眼前的救命恩人,想了想还是解释说:“我家人一会儿应该路过这里,我到时候跟他们回去就行了...”
  她的声音如蚊子一般细细小小的,少年不由得朝她走近了两步:“那为何你又独自一人在此,莫不是你自己贪玩迷了路,还是...”
  瞧着眼前少年审视的目光,沈画棠只觉得浑身的不舒服。一个大家小姐这么不明不白地出现在荒郊野外确实叫人怀疑,她本来没必要跟他解释,可不知怎么的话就脱口而出:“我姐姐诓我,要我帮她捡东西,然后将我一个人丢在了半道上。你若不信,瞧那边有一方白丝帕,就是她刚才诓我下来给她捡的。”
  说着沈画棠就朝不远处的一团白色指了指,只是她希望这少年的眼神并不算太好,瞧不见她刚才炸毛之下朝那帕子上狠狠跺下的几个黑脚印。
  少年眯起眼睛瞧了瞧,唇角突然逸出一丝笑意来:“还有这么坏的姐姐呢,那你平时一定过得很不容易了。”
  “还好吧,”沈画棠不由得又垂下了头,不敢去瞧他那灼灼的眸子,“以后我会提防着的。”
  “你确定你那姐姐会回来找你?”
  “会的,”沈画棠应道,“若不然她也没法子给父亲和太太交代。”
  本来以为这样说了那少年就该走了,可是没想到他还是顿着脚步未动。沈画棠低着头不敢去瞧面前身姿挺拔的身影,只低头绞着自己的手指,心头直冒冷汗。
  “你别怕,”那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温润了很多,“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这荒郊野岭的实在是不安全,我陪你等到你家里人就走。”
  沈画棠方才心里也在害怕,听少年这么一说好似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她也不知为何如此信他,难道真是因为他长了一副虽看不清但感觉还不错的好皮相?
  “等瞧见你家人来了我立马就走,不会叫旁人瞧见的,也不会让你因此背上什么污名,”少年顿了顿又说,“你尽管放心好了。”
  沈画棠这次是真的讶然了,她没想到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年非但仗义相助,还能如此体贴地替自己着想,她怯生生地抬头瞧了少年一眼:“那就多谢公子了。”
  “不必如此客气,叫我陈...”少年突然顿住了话头,在沈画棠略带好奇的目光中语气慢慢柔和了下来,“思齐便好。”
  沈画棠瞧着他的神情,心里只道这恐怕不是真名。再看这少年身上的衣服料子,在刘氏的奴役下她倒也长了两分见识,知晓这料子虽看起来低调却是一等一的好质地。想必是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不便叫人知晓姓名。反正她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便是他与她说了名字她也不知晓是谁。
  “哦,那谢过陈公子了。”沈画棠依旧表情淡淡地说。
  陈思齐面上却流露过一丝失望,只是在银面的掩盖下瞧不出来,他瞧见眼前少女没什么表情的小脸,突然脱口而出:“姑娘叫什么名字?”
  沈画棠略带讶异地看向他,依她来看,这人并不是什么举止轻浮的人,怎的突然问起了她的名字。但既然他这样问了,她也就随口答道:“小女名苏唐。”
  “看姑娘打扮也是哪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吧,”陈思齐又说,“家可就在这浔州?”
  沈画棠对他问那么多有些不满,语气便也敷衍起来:“现在居住浔州,不日家父便要带我们启程回京了。”
  陈思齐听后唇角却不自觉地逸出了一丝笑意,只是沈画棠没看他便也没瞧见。陈思齐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唐突,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问的有些多了,姑娘莫恼我。”
  沈画棠瞧了他一眼,突然有些不服气地问:“既然陈公子问了我,我便也来问问陈公子,这大白天的带着面、具做什么?”
  陈思齐眼里似乎露出了些懊恼来:“很奇怪是吧,我和堂兄打赌输了,赌约便是带着这玩意半个月。”
  沈画棠不禁莞尔一笑:“你堂兄也是够孩子气的,你也就这么由着他胡闹。”
  “堂兄说什么我自然都是听得的,他难得玩心大发一会,我更得遵着他了,”陈思齐有些无奈地弯了弯嘴角,“你都不知道,我这一路过来,那些人看我的眼光就跟看什么怪物似的。所以我才只能捡这种偏僻小道走。”
  这么听他堂兄的话?以前只听说过妈宝男,难不成眼前这个还是个堂兄宝?
  “那我还要谢过你堂兄了,”沈画棠神色浅浅地说,“若不是这样,陈公子也不会救下我了。”
  “姑娘日后还是要避着点你那姐姐,我堂兄虽也喜欢捉弄我,可却对我是一心一意的好,”陈思齐有些不放心地叮嘱说,“你那姐姐也太坏了。”
  第12章 .白玉簪
  沈画棠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一笑:“我自然是要吃一堑长一智的,公子就放心好了。”
  沈画棠话音刚落,突然听见不远处有声响传来,远远望去一辆马车正朝这边疾驰过来。
  “是我家的人来了,”沈画棠看了看陈思齐有些犹豫地说,“公子...”
  陈思齐什么也没多说,直接翻身上马,神采奕奕地朝沈画棠道:“那在下就此别过。”
  沈画棠瞧着他策马而去的背影,少年乌黑的发迎着风肆意招展,写满了年少青葱与意气。沈画棠突然上前两步从地上捡起那根沾着血迹的白玉簪,那根玉簪质地纯良没有一丝杂质,想来做工用料定是不菲。可看到少年举手投足间的贵气,想必他一个大家公子哥也不在乎这一点两点了吧。
  沈画棠从怀里掏出绢帕将那根玉簪包裹了起来,心情有些复杂地将之收入袖中。连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只感觉心扑腾扑腾地跳得厉害。
  马车飞快地驶到她的面前,还没等马车停稳,便有一个淡紫色的身影冲了下来步履匆匆地朝她走来。
  沈画棠眼眶一热,也飞快地朝那个身影扑去。
  “三姐姐!”
  ......
  妙语和秋水这几日都把沈画棠的院子盯得死死的,但凡有关于四姑娘的丁点消息传来两个人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炸毛猫咪一般万分警惕。尤其是秋水,只要听到沈画盈的名字都撸了袖子打算去打一架的模样,让沈画棠又感动又好笑。
  妙语虽然沉稳,可也因了这事嘟囔了好几日了:“幸好三姑娘留了个心眼,万一姑娘真有个什么意外那可怎么办才好...”
  一旁的秋水立即狠狠啐了一口:“呸,这猪狗不如的东西!”
  沈画棠握住书卷在一旁直冒冷汗,这她还没向她们说有关于她遇见危险的事呢,她们就怕成了这个样子。若是说了,秋水不得直接拿着刀去砍沈画盈么?
  “以后不论姑娘怎么说,婢子定都不离开姑娘半步了,”妙语心有余悸地说,“这四姑娘真是心术不正,姑娘以后还是离她远点的好。”
  沈画棠想了想却神秘一笑:“这么放过她岂不便宜她了。”
  秋水骤然激动起来:“姑娘终于要反击了吗!若姑娘有什么主意,秋水定会做姑娘的马前卒的!为姑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妙语打了一下秋水的手嗔道:“你当这是赴疆打仗呢,说的这么杀气腾腾的。”
  秋水却还犹自激动着:“我早就说过咱们姑娘是有大智慧的人,也就四姑娘跳梁小丑一般在咱们姑娘面前蹦来跳去也不嫌丢丑。”
  “我手上的伤能好那么快全都仰仗容表哥送来的好伤药,”沈画棠突然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说,“我换件衣裳,我们一同去容表哥那里道谢。”
  妙语吓了一跳:“姑娘,你莫不是糊涂了?你明知道四姑娘是因何缘故才为难你的。”
  “我忍气吞声她就不会为难了吗?”沈画棠冷哼一声,“就是要她按捺不住才好。”
  ...
  容云鹤看着面前柔柔微笑着的袅袅婷婷少女,一时之间竟觉得手足无措。
  海波那浑小子跟他说沈家六姑娘来了,他还不信,结果出来一看竟然是真的。
  这小丫头不是一直都想方设法地避着他的吗,这下怎么会主动来找他呢?
  可看着那纯净美好的笑颜,他竟然希望这一刻永远延续下去。
  “六妹妹进来坐吧。”容云鹤吞咽了一下口水,平稳好自己的情绪说道。
  “不了表哥,”沈画棠依旧笑得单纯和气,“太太对我们教导极严,就算亲如表兄妹也应注意着些的。我此次前来只是想跟表哥道个谢,毕竟这段时间有赖表哥照顾了。”
  容云鹤立马不好意思地摆手说:“表妹这说的是哪里话,这...本就是因为我你才受伤的。”
  他抬起眼盯向沈画棠琉璃似的晶莹剔透的眼眸,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六妹妹平时在家都是这么受欺负的吗?”
  沈画棠却像是没听懂一般,连脸上的笑意都没有分毫改变:“表哥这是说的哪里话,太太一向待我们姐妹好的很,五姐姐虽然任性了那么一点,人却是不坏的。表哥可千万不要多想。”
  容云鹤却紧盯着她波澜不惊的笑容,似乎想拼命从里边探寻出一些东西来。
  “既然已经道过了谢,左右也没什么别的事,画棠就先告退了。”沈画棠又温温笑着冲容云鹤点了点头,没等容云鹤回应就携着丫鬟转身离去。
  容云鹤却站在原地盯紧那消失在转角绿荫处的一抹月白裙摆,一瞬间感觉心头空落起来。
  长随海波走过来,瞧着容云鹤怅然若失的样子大胆道:“少爷,人都走了,您还瞧什么呢?”
  容云鹤生性散漫洒脱,平日里对待底下人也和气,因此惯得他们胆子都大,平时里同他说话办事也都极是随意。
  “没什么,就觉得六妹妹很可怜,这么好的姑娘,却如此不受待见。”容云鹤收回目光,淡淡说道。
  “您怎么晓得不受待见呢,”海波四下瞧了一圈才叮嘱说道,“少爷您可不要乱说,那好歹也是您的亲姨妈呢。”
  “我就是很同情六妹妹而已,反正姨妈家的事儿,也轮不到我说嘴。”容云鹤话虽这么说,可面上的表情却依旧很是黯淡。
  海波却贼兮兮地掂起脚尖,凑到容云鹤耳边:“少爷若真是觉得心疼,何不把六姑娘给娶回家好好宝贝着。”
  容云鹤吓了一跳,语气骤然严厉起来:“说什么浑话!叫别人听见了不是玷辱人家姑娘清白的名声么!”
  海波有些委屈地咂咂嘴:“小的这不也是为的少爷您考虑么?那六姑娘虽然年纪还小,可要小的瞧着,那模样儿,可比这府里的任何一个姑娘都要强。再说少爷这三天两头的找人打听六姑娘的事,难道少爷心里就真没那个心思了么?”
  容云鹤竟罕见地红了脸:“净说胡话,我只不过觉得她处境可怜,关心一下而已。”
  “这府里的姑娘可都是您的表妹妹,可您瞧那个四姑娘三天两头子的来这边冲您示好,您反倒觉得厌烦了呢。”海波继续说道,“若那四姑娘能换成六姑娘,您不得高兴疯吗?”
  “行了别再说了,”容云鹤匆匆打断他转身朝屋内走去,“这些没的有的,以后不许乱说!”
  海波又咂咂嘴,只好也跟了上去。
  ————
  “什么?她真朝那边去了?”沈画盈放下手中的花样子,似乎是不可置信地问道。
  “可不是吗,”红苓很积极地凑过去沈画盈身边说,“还站在院子口说了一会子的话,这好多人都瞧见了呢。”
  沈画盈顿时孑然大怒,把手中的花样子使劲一摔说道:“她这是还不长记性么,竟敢主动朝表哥那里去!看来我上次给她的厉害还不够!”
  荷香正巧端茶进来,闻言狠狠瞪了红苓一眼赶忙劝慰说:“姑娘莫动怒,婢子听说六姑娘只是去道谢的,并没有做什么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