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为难
  婴隰因自身重量缘故,直直往下掉,尹溯伸手便是一扯,将他带过来,也不知是扯时,用力过猛还是站得不够稳。
  婴隰猛一下扑向尹溯,眼见快摔到了,伸手护住他的后脑,又紧紧抱住他的腰身,用力一转,两人位置颠倒,双双往后倒去。
  而沈潦被吹着刚好撞到什么,险些把腰给撞断,却是紧紧抓住那东西,以免自己飞出去,那东西不像是柱子,倒像是一只手臂,但稳固如山。
  这风停得突然 ,沈潦抓着的东西也突然卸了力道,两个一起往后摔。
  由于毫无准备,沈潦被摔得眼冒金星,躺在地上好一阵,才缓过神,揉着腰,想去看方才抓的是什么,却见一只妖躺在身下,心里顿时一阵恶寒,刚才抓的就是这东西?
  那妖轻轻动了两下,似有醒来的征兆。“去你的!”沈潦对着那妖的脸,就是重重一打,赶忙爬起,却见尹溯和婴隰跟叠罗汉似的。心里暗自道:天理不公啊!凭什么我压的是那丑八怪!
  尹溯趴在婴隰身上,缓了缓,等视线清明了,便赶紧起来,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摔着。”
  婴隰满眼笑意地看着他,摇摇头。
  而尹溯看着他的眼睛,居然出神了,不禁感叹:怎会有如此璀璨的眼眸呢?烨若繁星,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可这时沈潦在一旁喊着:“你两别你侬我侬了,那些精怪可回过神了。”
  尹溯听见沈潦的话,心里有点埋怨:怎么能这么说呢,阿隰该不高兴了。又偷瞄了眼婴隰,见他确实有点怒意,便赶紧起身。
  刚一回头,却见精怪都还在殿内,居然一个都没有被吹出去!
  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的法诀不起作用了?尹溯心里还没想出个所以然。
  而这时那些灵识回归的人都从殿内右侧摇晃而出,精怪一见这么多人,皆兴奋地嚎叫着。
  尹溯心道:不好。冲着村民大喊:“别出来!快回去!”
  可那些村民却如同着魔般,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依旧往殿外去。
  尹溯掐起坎字诀与坤字诀,土墙拔地而起,围住村民,水流一圈圈绕上土墙。
  然而土墙和水圈只持续了片刻,便瞬间瓦解,村民又继续往前走。
  他也来不及多想其中缘由,急急地对沈潦和婴隰道:“拦住他们,不要让他们出去!”
  他自己则拦下从身边经过的一人,厉声道:“别出去!”可那人依然往前,尹溯赶紧拉住他,探上脉,灵识完好,可又怎会此般?见他还在往前,便是一记砍刀手将其击晕。
  这时又有一人经过他往殿外去,尹溯又是一打。
  越来越多的人经过他,可他打晕这个,另一个又过去了,一时捉襟见肘。
  婴隰和沈潦也学着他的样子,将村民击晕,不过沈潦是下手较轻,刚好能击晕,而婴隰下手很重,也不知道是将人打晕了还是打死了。
  这时只听沈潦喊着:“不行啊!人太多了!”婴隰也是顾此失彼。
  一只猫妖见到走近的村民,随手抓着一个,对准脖子就是狠狠一咬,将灵识全部吸入体内,又将那人的脖子扭断,扔到一旁,回味地舔舔嘴角,一副满足样。
  尹溯看着走过去村民皆被吸尽灵识,像渣滓一般被精怪丢在地上,他握着剑的手,便不住微微颤抖。
  这种情况,人和妖只能选一边,可他们两边都不该死,人本就无辜,而这些妖只是城民,本性并不嗜血。很难,真的很难,尹溯还在天人交战中。
  忽地婴隰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剑,快速上前几步,正要举起,血中剑便如同熊熊烈焰般,将他的手掌灼烧得皮开肉绽,鲜血长流。
  尹溯朝他喊着:“阿隰,放手!妖不能触碰的!”
  可婴隰就是不放,只道:“有些事,你做不得,便我来,杀人也好,斩妖也罢,不必为难。”
  尹溯见他还握着不放,便几步上前将剑夺过,而后将剑直接插进旁侧一鬼的腹中,只听得那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灰飞烟灭。
  接着一道淡黑色的灵流,在空中盘旋一阵,忽得进入血中剑,其他精怪见此情景,也不像以往那般害怕地退缩,而今,都犹如飞蛾扑火般,向尹溯袭去。
  那只小花妖同样朝他攻击,尹溯不愿伤害她,只是挥剑阻挡,可小花妖似乎知他所想,便直接向剑刃撞去,仿佛甘愿赴死,他来不及收手,小花妖已灰飞烟灭,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尹溯还没回过神,还没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其他精怪便又袭来,尹溯一剑一个,最后所有的精怪皆化为灰烬,无数的灵力进入血中剑,他自己也伤得不轻。
  血中剑收纳了灵力,一条红色的灵流线从剑柄出冒出一截。
  ......
  尹溯跪在地上,头垂得很低,看不清神色。
  婴隰来到他身旁,刚蹲下便听得,他很沉痛很哽咽,道:“我......杀了小西,还杀了好多......好多,明明发过誓不会再伤害无辜的......对......”
  说着说着,那些话便如同卡住一般,如何也说不出口,他将头垂在地上,硬生生将泪水逼回眼眶。
  婴隰痛心地看着他,轻声安慰道:“可那些村民会感激你,还有他们的父母妻儿都会感激你,阿溯,事事难两全啊。”
  尹溯语气稍微平了些,“我没事,只是刚刚突然想起了些事......我们将村民送出去吧。”
  ......
  也不知为何尹溯不愿意将村民送进村,只说:“送到村口就好,我们在一旁看着他们进去。”
  两人便和沈潦就此分别。
  ......
  黑衫女子站在穷极境口,神色复杂地看着婴隰和尹溯的方向,道了句,“后会有期。”于是伸手一挥,穷极境便瞬间消失,这里又回到最初的空旷荒野,谁也无法想到,此处曾经是精怪的乐园,是他们的家。
  尹溯找了一块风水宝地,为小花妖和其他精怪建了一个空冢,又轻轻地摸着墓碑,却难言一字,他不知道说什么,对不起吗?这句话自己最是不配,可除了这句,还能说什么,然而又哪有资格再说什么?
  婴隰见他连情绪都无法发泄,这可不行,内心郁结可是大事,于是对他道:“阿溯,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就一会儿,千万别走,一定要等我——。”说着,便向着树林快速跑开。
  尹溯想问他要去哪儿,可嘴唇似有千斤重,根本张不开。
  ......
  夜幕将临,他见婴隰迟迟未归,不禁心中着急,便想去找,却因婴隰无灵力,而他也探不出婴隰隐藏的灵蕴,一时间只能在原地四下张望。
  月上枝头,终于见婴隰从远处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人,且那人嘴里还喊着,“慢......慢......慢点。”
  婴隰跑到尹溯跟前,已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缓了缓,笑道:“阿溯你看,我带了什么人回来。”
  尹溯看向他身后,只见那人瘫在地上,已然满头大汗,气喘如牛。
  这......居然是位......出家人!
  他不解地看着婴隰,婴隰笑笑,道:“虽然你习过道,但给亡灵超度这种事,还是大和尚来比较稳妥。”
  其实尹溯是会超度的,毕竟在门派中他自学过,只是他而今不敢,也觉得自己不配,不配再去打扰小西和其他人。
  尹溯见婴隰满头是汗,也不知道是跑了多远才找到这么一位僧人,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一句谢谢,不够,完全不够,但除了一声感谢还能说什么。
  婴隰对他道:“下面就看大和尚的,我就靠边站着。”
  尹溯对那位僧人行过礼,彬彬有礼道:“还请法师超度亡魂。”
  其实那僧人并不是真正的出家人,只是四处给人超度,扮成出家人是为了让人相信他自己确实有真本事。
  他这会儿听有人称他为法师,这样的称谓以前可从未有过,不觉自鸣得意起来,冲尹溯点点头,又装模作样地在坟前舞弄两下,便是完事了。
  尹溯给了他一笔钱,假和尚揣着银子,兴高采烈地走了。
  其实尹溯知道,灰飞烟灭便是魂灵消散,超度也无用。
  但他觉得,自己没资格做的事,至少还有人能做,心里也悄悄宽慰些。
  他又抚上墓碑,额头抵在上面,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三个字,他终于说了出来,说了三遍,第一句似乎是对小西和精怪们说,可其余两句,却不知是说于谁的。
  ......
  苍周城
  清阅殿内,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年,在桌案前翻阅各种古籍,即使桌上满是书册,但也是整整齐齐地一摞一摞重叠着。
  少年翻阅完一本古籍,侧头看了看身旁已睡到地上的小师弟,无奈地摇摇头,也不唤醒他,继续翻看下一本。
  时到正午,睡在地上的小师弟终于醒了,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揉揉眼,睡意朦胧地看向外面,蓦地两眼放光,兴奋道:“师兄,是不是可以去吃饭了!”
  少年放下书本,对小师弟道:“是到饭点了。”便向他伸出手。
  小师弟牵着少年,兴高采烈的往知味园去。
  在路上,小师弟想起自己方才的模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少年道:“师兄,本来想让你教我古籍密法的,可我又睡着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同你一样厉害啊。”
  少年温柔地笑笑,轻揉小师弟的脑袋,道:“若你不再一看古籍便打瞌睡,那很快就会变得厉害了。”
  小师弟噘着嘴,抱怨道:“这也太难了。”
  ......
  两人聊着聊着便来到知味园
  不少同门弟子都友好地向少年问好。
  “怀瑾师兄。”
  “越师兄带着小尹溯来吃饭了。”
  少年都一一点头微笑,以示回应。
  越怀瑾牵着尹溯来到饭桌前,温声道:“今天想吃什么。”
  “土豆丝、红烧肉、还要一碗鸡汤。”
  “好”
  等越怀瑾去打饭时,一旁的女弟子转过身问尹溯,“小师弟,你可知饭后,越师兄要去何处?”
  尹溯转着手指,想了想,说:“嗯!知道!可是师姐,我不能说的。”
  女弟子还想问什么,却见越怀瑾已走来,便红着脸赶紧转回去。
  越怀瑾将饭放在尹溯跟前,道:“快吃吧。”
  尹溯一边扒着饭,一边小声地问他,“师兄,为什么你一直不让其他师姐知道你的行踪呢?”
  越怀瑾细嚼慢咽着,停下筷子,没有解释,只道:“快快吃,一会儿该凉了。”
  尹溯应声扒了两口饭,偏着头,随即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哦!我知道了!师兄喜欢木言师姐,所以才不想让其他师姐知道的。”
  越怀瑾双颊发红,无奈地看了看尹溯,低头佯装吃着饭,小声道:“你才十岁懂什么叫喜欢吗?”
  尹溯凑近越怀瑾,故作神秘道:“师兄,那根手串我看见了。”
  越怀瑾的手微微一滞,随后又继续吃着,声若蚊蝇道:“那是......我自己买来戴的。”
  尹溯嘿嘿一笑,“才不......”话还未说完,越怀瑾便忽然拉起他,起身从另一扇门出去。
  尹溯回头往知味园里看去,正好木言也看过来。
  原来是木言师姐来了,难怪师兄要走。
  越怀瑾摸摸尹溯的头,道:“别看了。”牵起他的手便离开了。
  尹溯问道:“师兄,你这么优秀,师姐不会嫌弃你的。”
  越怀瑾没有说话,只是苦涩地摇摇头。
  尹溯撅着嘴,道:“可我还没吃饱呢。”
  越怀瑾听他这么说,便笑笑,道:“那师兄赔你一串糖葫芦。”
  “不行不行,要两串。”说着,尹溯向他师兄,伸出两根小手指。
  “好——,就两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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