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司机朝着车里低声说了什么,后车窗徐徐滑了下来。
  一个男人坐在后面,侧着脸,除了高挺鼻梁落下的利落弧线,看不清其他容貌,只是声音异常干净好听。
  “没人接?”
  这是他对乔咿说的第一句话,三个字,拖着不经意地散漫语调。
  乔咿“嗯”了一声:“能麻烦你们载我到前面大路上吗?”
  她不知道为什么车里这两人能如此淡定,但是那几个追她的人还虎视眈眈看着这边,她实在害怕,无法深思对方意图,只想赶快到安全的地方。
  司机的语气像是在征求:“这姑娘是老言工作室的人。”
  “好。”后座上的男人始终连头都没侧一下,车窗又重新滑上的同时,乔咿没想到他又说,“刚不是手机掉了?帮她找找。”
  乔咿愣了愣,轻声说:“算了。”
  司机下了车,直接大步流星地往回走。乔咿白色的书包就躺在地上,里面的物件散了一地,很明显。
  那几个男人看见司机,完全不敢再造次,悻悻走了。乔咿这才发现,这个司机比普通人要壮实很多。
  司机动作利索,很快回来把东西给她:“手机没找到,书包是你的吧?”
  “是。”乔咿已经非常感激,道谢时无意瞄到车尾,迟疑地问,“师傅,这车灯是不是坏了?”
  车子处于启动状态,但是车右灯是灭着的。
  司机顿时拧了眉,警惕地往车里瞄了眼,小声说:“姑娘,这事可千万别给车上的人说。”
  “啊?”乔咿眨眨眼。
  “我修修就好。”司机手机响了,看了屏幕后表情变得严肃,催促她道,“你先上车。”
  “是是,人就在我车上……嗯!嗯……”司机往边上走了几步,捂着电话接听,不想让她听见的意思很明显。
  乔咿觉得奇怪,却也没说什么,她绕到车门处,听见司机低声说:“要跟踪监视?好!送到我会继续跟着他!”
  其实他说话声音很小了,但是乔咿对人声很敏感。
  她心砰砰跳,上车没留神,还没坐稳包里的东西就洒了出来。
  后座上除了他,还有那个男人,一颗包好的胖大海滚到了他的脚边。车里的灯已经灭了,乔咿看不清楚他,见他也丝毫没有捡的意思,甚至从坐进来,那男人都没有看她一眼。
  不是为了今天的工作,乔咿从没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过。她小时候,太阳下山前没回家,外公都是会板着脸训她的。
  受了一连串惊吓,许多细枝末节都来不及思考,起伏的情绪让她脑子全乱了。
  她往旁边凑了凑,气声问:“你跟那位司机什么关系?”
  男人终于对她有了反应,侧过头,但是眼睛还盯着方才的位置没变:“嗯?”
  他说话时,喉结跟着上下滑动,身上有清爽的薄荷香味。
  乔咿说:“他好像有问题!”
  她话没说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抬手在男人面前晃了晃,终于确定了心里的疑问。
  这男人是瞎的。
  “可以走了。”司机这时拉门坐了进来。
  刚打了小报告的乔咿人一凛。司机倒是没看出异样,进来边发动汽车边嘀嘀咕咕:“那几个人没见过,不像是这片的,刚已经走了……”
  车子往前开,乔咿不知道旁边的人听明白刚才自己说什么没,看这样子是没听清。可面对一个看不见的人,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暗示。
  她只有八十多斤,体育成绩回回都是刚刚及格。若前面的司机有何不轨,她加上个盲人就更没胜算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疑问和恐惧让她做出了事后想起就脸红又荒唐的事。
  ——她的手慢慢伸过去,在旁坐男人的掌心轻轻画下“sos”。
  少女柔软的指腹像棉花,男人身子明显僵了僵。
  乔咿眉眼低垂,看到他腕间手表折出的低调光泽。
  随即,男人鼻腔里一声轻笑,嘴角牵出撩人的弧度,懒懒拖着调说:“老李你干什么了,吓得人姑娘都来牵我手了。”
  第2章 种草
  谁牵他手了?
  乔咿触电般地缩了回去。
  痒痒的酥麻感还残留在掌心,男人收回手,闲散搭在胸前,轻笑着似无半点怯色。
  李宏踩着油门的脚抖了一下,心虚地从后视镜里观察后面的情况。
  “老李?”这一声冷了几度,“人家怎么说你有问题?”
  李宏揣摩着小姑娘可能是误会了什么,眼下再瞒不易,也怕惹了后面那位不痛快,于是避重就轻地解释:“刚车灯坏了,一点小毛病我让姑娘别跟你讲。”
  他说完又赶着补充:“已经修好了!”
  话音落,后座这位忽然沉默了,无声无息的没了动作。
  像是忤了逆鳞,李宏不敢搭腔,十几秒后车子快开出街道,那道声音才淡淡响起:“人为的?”
  李宏照实答:“不像,应该是自身故障。”他又强调,“现在已经没问题了!”
  男人头枕着椅背:“嗯——”
  李宏刚松口气。
  “车换掉。”
  “……”李宏最终也没再说什么,应声说,“好。”
  坏了车灯就要把整辆车换掉,乔咿觉得荒唐极了。
  “没了?”男人停了几秒,恢复了从容淡定,问,“就为这个要牵我的手?”
  乔咿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在问自己,无法像他那般闲适自若,欲言又止:“我没有,那是……那是……”
  车已经出了街道,李宏转动方向盘,向右把车停在路边停稳,无奈转过身。
  “姑娘别误会。”大道上路灯亮了许多,他目光坦坦荡荡的,“我家少爷……”斟酌了一下用词,接着道,“我家少爷身体不适,他母亲出于担心打电话让我照看着他,但怕他不愿意,就说……偷偷跟着。”
  这话也自然是解释给车上另一个人听的。
  不过那人的重点放在别的地方,还是仰靠的姿势,指着阖着的眼:“见过我这样的少爷?”
  没等回答,他又不屑道:“跟着?是叫你跟踪监视我吧?也不嫌累。”
  李宏:“……”
  乔咿往旁边快速看了一眼,觉得两人都在暗示眼盲的事情。这样的状况家人担心,确实会让人跟着。
  她觉得自己刚才可能是被吓傻了,才会做出如此窘迫的事,低声说:“对不起,我可能搞错了。”
  “这么爱道歉?”男人挑了挑眉稍。
  乔咿被自己刚才过激的行为臊得脸发烫,余光瞄到这人的手,使劲咬住下唇,羞地快哭了。
  “前面就是车站。”她实在待不下去了,说,“我从这里坐车就可以,今天真的谢谢你们了。”
  她手搭在门把上,拉开了一道缝。夏季热风灌进来,和车里的空调形成鲜明对比。
  “老言那的人?”男人像没听出她要离开的意思,随意地问,“叫什么?”
  乔咿一猛没反应过来。
  “不是要谢谢?”大少爷又发了话,“名字都不肯讲?”
  少女的声音轻甜,显得有些懵懂:“乔咿,乔装的乔,咿呀学语的咿。”
  “咿呀学语……”旁边的人琢磨两秒,似笑非笑地转了头,饶有兴致道,“小朋友啊?”
  “……”
  “小小年纪就学人牵手?”
  这人怎么又提这个!
  乔咿瞪大了眼,一直绷着的情绪到了顶点。她的性子再生气委屈看起来也不凶,嘴鼓得像个仓鼠,说:“你在问我吗?”
  对面的人眉稍一挑。
  乔咿说:“可你看错地方了,我在这边。”
  “……”
  后来很久,这天夜里的细枝末节乔咿都记不真切了,唯记得他目瞪口呆的表情,和最后她推门离开时对自己说的三个字。
  ——“周予白。”
  像是交换,她一听便知那是他的名字。
  一听便记住了。
  车门关上,周予白揉着额角。车子还没启动,李宏有些纳闷地道:“予白,你逗那小姑娘干什么?”
  “我就是觉得——”周予白指腹贴在掌心,“她傻乎乎的,有点趣。”
  说罢,他又像是被刚才的事气笑了。脚尖踢到东西,摸着捡了起来。
  “这什么?”
  车是李宏负责日常保养清洁的,车上不会有这种奇怪的圆形东西。
  “可能是刚才那姑娘落下的。”李宏也觉得稀罕,勾头凑近了看,“这是……胖大海。”
  周予白:“……”
  他晚上从爷爷那出来,本身是要回自己公寓的,听了李宏的话,改去了金都华府。
  寸土寸金的地段,三层别墅以西式风格为主。最顶成西户做了透明顶,下雪时睡在那里,可以享受雪花飘在头顶,又落不下来的感觉。房前面带着院子,两边是生态停车坪,中间特意砌了个精致的小花园,种得全是茉莉花。
  茉莉不好养,尤其陈茉如又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但这些茉莉花她从不让别人碰,都是自己打理。私下都说她是独守空房多年,太闲了用来打发时间。
  这时候茉莉开得正盛,暗暗幽香扑鼻。
  周予白驻足闻香的功夫,佣人已经跑进去喊陈茉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