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这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叫身旁武将不由发问,“卫大将军在说谁?”
  “喔,说我家这小子。”卫烈毫不犹豫拿儿子顶锅,“我问他何时能叫我抱上个孙子,他说等成婚了,莫说一个,十个也不成问题。”
  卫息:“……”
  武将哈哈大笑,“卫校尉爽快,这才是我们男儿风范嘛!”
  被爹坑也不是一两日了,卫息早已习惯,他做个闷不吭声的木头就好。
  木头这会儿想走动走动,视线触及上方的小皇帝,心中有了想法,同卫烈说了声,得来亲爹意味深长的目光,“你和陛下交情很好?”
  交情?卫息思索这个词的含义。
  他的同龄好友甚少,能闲谈聊天的都没有几个,许是因为那几次称得上轻松愉快又颇有惊喜的相处,让他对小皇帝的印象直线攀升。
  他换了种方式回答,“陛下是个有意思的人。”
  卫烈挑眉,“去罢,你与陛下投缘,也是难得。”
  最后还补充了句,“照顾好陛下。”
  这是自然,无需他嘱咐,卫息也会做得很好。
  长腿一迈,他刚走出不远,经过一列手捧托盘的宫婢,异变突生——
  “啊——”一声尖锐惊叫,叫不少人顿时喷出酒来,吓得心惊肉跳,四处张望。
  所有侍卫目光齐齐一凛,手按上了腰间佩刀。
  声音是正中舞女传出的,她不知见了什么,脚步慌乱,尖叫不止地往台下奔去。
  但还未跑到台边,长发就被人一把拽住,头皮狠狠拉扯间,一柄尖刀迅如闪电地划过她脖颈,呲——鲜血溅射,瞬间染红了一片舞台。
  “护驾——”卫息迅速反应过来,加速往御座奔跑,一声高喊让众人齐齐一个激灵,竟有刺客!
  刺客不止来自台上,台下也有宫侍或随行仆从掀了桌椅,抽出深藏的刀剑,兵器挥舞的冷光下,又有不少人惨叫倒下。
  朝官还好,或冷静自保,或寻找兵器反击,或往御座走试图护驾,但女眷和仆从们却连连惊叫,四处乱逃。
  霎时间,菡萏楼内外乱作一团。
  御座离众人算不上远,但途中阻碍甚多,卫息短时间内也到不了天子身边,且刺客提前备好了酒,往路上一洒再丢去火折子。
  短短几息间,一道火焰筑成的高墙成了天子和众人之间的天堑。
  来喜满头大汗,“陛、陛下别怕,有侍卫在呢,奴婢也会誓死护驾的!”
  十余侍卫将他们几人围住,警惕地环视四周,火焰离得不远,其火舌几乎要舔舐他们袍角,但无人敢轻举妄动。
  见来喜怕得浑身发抖仍固执站在前面的模样,云姜有些想笑,却也知不合时宜,同时脑中飞速在想刺客的来由。
  据她所知的那些人,无论是哪一方,似乎现在都没有致他于死地的理由。
  大约是经历过一次死亡,此时面对危机,她意外得冷静,不知不觉中,目光放在了子玉身上。
  看得出,子玉同样紧张,汗水岑岑,嘴唇抿直,察觉到他的视线后依旧努力一笑,“陛下乃真龙天子,不会有事的。”
  “嗯。”云姜道,“有子玉保护,朕很放心。”
  子玉一愣,这话是随口一说,还是在暗示甚么?
  但她来不及思考了,余光瞥见了左方一闪而逝的寒光,她知道真正为她准备的时刻就要来到,于是立刻高喊“陛下小心!”,身体往小皇帝身上猛地一扑——
  她扑了个空,并被狠狠推了一把,摔倒在地。
  在刺客短刀挥来的一瞬间,云姜被一股大力拉开,熟悉的身影用手臂帮他挡住了那当胸一击,布料兹啦裂开,厚厚的衣裳被短刀整齐割裂,波及皮肉。
  “哇——”挡刀之人痛喊出声,抬手捏住了刺客肩膀,刺客顺势一扭,那手居然如铁钳般纹丝不动。
  此刻心道不好,还要挥刀再刺,这人捏住他肩膀的手稍稍一使劲,就听得骨骼积压碎裂的声音传出。
  他表情扭曲,整个人就这样瘫了下去,手臂软绵绵垂在身侧,如同棉花。
  成功拿下他的人还不满意,大手再握上刺客脖颈,只听咔哒两声,脖颈竟也被他生生扭断,头颅歪倒。
  随同而来的另一刺客见势不好,脚尖一点,连忙往后急退。
  子玉目瞪口呆,为计划被破坏而大怒,抬头就要看此人到底是谁,这一眼,竟惊得魂飞魄散!
  这挡刀之人,怎么……怎么那样眼熟?
  根本无需细想,不就是前朝那位皇后!
  不知自己吓到她的子扬却很不高兴瞪她一眼,就是这个人,差点挡住了他救陛下。
  子扬早就认定陛下是能给他吃饱穿暖的人,无论甚么时候都要保护陛下,但就因为这个人在身边,陛下就不让他出来了。
  孩子气地瞪完,子扬转头举起手臂哭诉,“陛下,陛下——”
  云姜看着他割破了一点皮的手臂沉默了下,“嗯……子扬立了大功,先吃块糖。”
  她亲手剥掉糖纸,喂给子扬。
  不愧是一块糖就能哄住的小傻子,尝到甜滋滋的味道,子扬立刻就高兴起来,也不觉得手臂痛了。
  “他……叫子扬?”子玉脸色青白地问。
  “是不是觉得和你名字很像?”云姜道,“别误会,不过是我看这孩子样貌好,取了此名而已。”
  子玉感觉脑袋钝钝的,一时也根本无法确认这是巧合还是其他,最重要的是,他们的部署被打乱了!
  没有了救驾之恩,她要如何在小皇帝心中更上一层楼?如何顺理成章地进入大明宫?
  “先起来罢,地上凉。”云姜对她颇为关心的模样。
  子玉定定神,伸出了手,却见小皇帝已经转过了身,与那子扬温声说些什么。
  她浑身僵住,慢慢在七巧的帮助下站了起来,但脚已经崴了,行走很不方便。
  刚才的两个刺客正来自于外围的侍卫,没想到身边都能混入刺客,还好有子扬在,及时挡住了这一击,来喜庆幸不已,又惋惜道:“可惜刺客死得太快,不然还能留着审审。”
  “这么多人,活捉一个不难。”云姜如此道,实则余光一直在注意子玉的反应。
  她的猜想不错,这场刺杀和子玉柳相他们逃脱不了干系。
  在剧情中,子玉对小皇帝就有救命之恩,但并没有这次阵仗大。想要在皇宫布置这么一场刺杀,恐怕得耗费他们不少蛰伏的人手。
  那两个贴身刺客没了,宴中乱局却没有结束,依然有源源不绝的人袭来,不过有子扬在,都只是留下自己一条命而已。
  子扬的神力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他以一敌百,将自身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且似乎杀出了乐趣,笑容越来越灿烂。
  在他天真如孩童的笑颜对比下,一直凝视他的子玉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恰时,一道身影穿过火墙跃来,被斗意正酣的子扬拦住,又要去扭起脖颈。
  来人皱眉,使巧劲一挡,抬腿扫去,就让子扬扑通跪在了地上,叫他生气鼓腮。
  “陛下。”来人正是卫息,他扫视一圈,松开了禁锢子扬的手,“臣救驾来迟。”
  “无事,有子扬在,我很安全。”云姜问,“那边怎么样了?”
  卫息沉声禀道:“昌平伯遇刺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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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除了昌平伯,其实还有伤亡,但只有这一个值得他特意禀报。
  宴席上动乱初初平息,有人活捉了几个刺客后,从刺客身上摸出了长公主府的标志。
  无言的沉默逐渐蔓延至每位朝官,他们以目交汇,最后齐齐停留在了脸色铁青的太后身上。
  若说缘由,大概就是近日京城皆知的昌平伯庶子一案。要知道他那儿子至今还在长公主手中,昌平伯日日去长公主府索要,而那位可素来不是好脾气的主。
  回宴席时阴太后一路被柳相护得安稳,形容不见狼狈,但如今面色可难看多了。
  她情愿那些刺客是冲着她来的!
  柳相悄无声息地退到后方,与子玉交换了眼神,这一交换,总算让他常年的从容有了变化。
  怎么会失败?
  短时间内,子玉也无法和他解释失败的原因,但她知道有柳相出现,太后那儿定没了问题。
  为了不引人注目,她还是回到了太后身边。
  阴太后沉着脸,环视四周,狠狠道出几字,“查!给哀家查,到底是谁胆大包天在陛下生辰宴上作乱,还嫁祸他人!”
  但别说是她,连阴寿都无法相信自己那外甥女。
  长公主的肆无忌惮众人有目共睹,当初陛下刚登基一两年,她就能因为陛下不同意她的话,直接把人踹下水池。此后虽做了掩饰说是意外,但谁不知道长公主的嚣张跋扈?
  昌平伯的确不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但陛下更是天子,长公主根本就没把他人放在眼里。
  此时云姜一露面,众人纷纷关心,“陛下受惊了”“陛下龙体无恙罢?”“陛下快传太医看看”……
  亦有人看到卫息身影,当即夸赞卫息反应迅速护驾及时。
  云姜掠过一眼,发现竟有不少人是在真情实感地关心她这个小皇帝。
  唔……看来事实也不尽如她想象,许多人虽因天子无能而失望,不再寄予重托,但潜藏的忠心犹在。怪不得书中小皇帝那样胡天作地,子玉等人推翻起来仍有难度。
  只可惜那书没有让她看到最后,不知子玉又是如何收服这些人的。
  阴太后出声传了太医,道:“陛下体弱,还是快去歇息罢。此事有哀家在,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陛下和诸位一个交待。”
  她的底气来自于身份,也来自于默不作声站在旁边的宁国公阴寿,和不远处的柳相。
  被这样明目张胆地架空,云姜神色淡淡,微不可见对文相一摇头,“那就劳烦母后,我确实不大好,先行回宫去了。”
  她转向众人,“感谢诸位给我来过这个生辰,我很高兴。”
  天子的客气话引得百官谦让,“陛下言重了,臣等本分之事。”
  云姜微微一笑,“可惜贼人作乱未能有个圆满,下次寻机会,我再与诸位同乐。”
  她难得展露这样亲近臣子的一面,且语气自称都很是平易近人,叫有些人不禁一愣,目光不自觉就追随了那道背影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