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卫息道:“承让。”
  他像是一柄沉默而锋利的剑,只有恰当的时候才会显露锋芒。但正是因为他的出色,子玉容不下他,便污蔑卫息对她心怀不轨,意图侮辱,让谢长庭亲自砍了他一臂。
  长子出彩,卫烈同样高兴,他不是擅长夸奖的长辈,只拍了拍儿子的肩,然后一转头看到小皇帝的脸,笑容就硬生生停在了脸上,僵硬了。
  “……陛下?”
  虽然被文老头说服了,但卫烈还是不习惯皇帝居然是个小姑娘的事实,突然碰见,完全不知要如何是好。
  校场都尉一惊,连忙赶来,“不知陛下驾临,微臣有失远迎!”
  以前小皇帝几乎不来校场,主要是身体太弱受不住,十次骑射课能来一两次就算不错了。
  是以众所周知,陛下并不擅骑射。
  他的动静引起众人注意,这下所有人都瞧见天子,纷纷下马赶来行礼。为首之人除了卫烈,还有位意想不到的人,长义王魏隐。
  长义王日理万机,要见到他,比见到天子更不容易。
  校场都尉心中惴惴,不知今日走的什么运,来了三樽大佛。
  “陛下。”魏隐唤了声久未见面的小皇帝。
  他身为四位辅政大臣之一,相貌却意外得年轻,金相玉质。
  不像个手掌生杀大权的权臣,倒像是众多深闺少女梦中的雅致贵公子。
  这是于外人的印象,云姜却只有一个感觉——他老了。
  曾经的魏隐,只比翁云姜年长一个月,如今的他,却比她足足大了十五年一个月。
  经久岁月带走了他少年意气的面容、朝阳般热烈的双眸,取而代之的是眉梢终年不化的积雪,冷冽至极。
  剧情中,他出场的机会也不多。由于执掌大权被子玉所忌惮,子玉便时常在小皇帝耳边挑拨,道长义王有不臣之心,小皇帝不知信没信,但的确疏远了魏隐,且时有打压,使他干脆离京回了封地。
  魏隐问,“听说陛下龙体抱恙,现今可大好了?”
  “好了许多。”云姜客气回。
  “那就好。”
  简单两句对话,君臣似乎就无话可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默认封面还是太丑了,忍不住去买了个封,嗯比我自己做的好多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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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日色渐移,树荫笼在了场内,明暗各半。
  云姜道:“朕只是来看看,不必多礼,你们该做甚么做甚么去吧。”
  大多数人退了,卫烈问,“陛下来校场是练武,还是看一看?”
  “看看而已,若来了兴致,随意练练也行。”
  卫烈眉头舒展开,“校场混乱,奉宣,你随侍左右,护陛下周全。”
  卫息应下,当即跟在云姜身后。
  论武力,卫息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且忠心不二,由他护卫再适合不过。
  云姜走得很慢,宛若徐徐清风,缓缓拂过沿途风景。分明是病恹恹的模样,一双眼眸却清亮无比。
  卫息在京城外听过许多关于天子的传言,有人道天子年少无能,朝政被权臣把控,有人道天子命不久矣,江山或将二度易主。
  他从不管那些,父亲只告诉他“忠心”二字,他就不会有其他想法。
  “我想骑马。”前面的云姜突然停步。
  卫息问,“陛下学过吗?”
  “没有。”云姜道,“看起来很简单。”
  卫息默了会儿,为小皇帝这脸上写着的“朕是天才,一学就会”的话而沉思。
  但他没有反对,而是着人牵了匹温顺的棕色母马。
  卫息言简意赅地讲解了初次骑马的要领,云姜听得认真,不时点头,看起来像个听话的学生。
  她其实早会这些,骑马射箭无一不精,这具身体虽然没练过,对她而言也不算难事。
  等到真正上马时,云姜并未借力,直接翻身而上,驱动缰绳,马儿立刻走动起来。
  卫息骑上自己的马,紧随其后。
  控制着速度,云姜身下的马从慢走到小跑也仅用了小半会儿,待她逐渐熟悉了这具身体能适应的节奏,便直接飞驰起来。
  来喜等人看得心惊肉跳,卫息倒很沉稳,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护卫。
  马鞍坐具让云姜无需过多费力操控,骑马溜了校场两圈,也只是微微气喘而已,身体算不上难受。
  这对其他人来说已经足够惊奇,毕竟以前陛下几乎是迎风便倒。
  疾驰中,一道瘦弱的身影映入眼帘,狼狈的形容与此处格格不入。
  云姜放缓速度,那道身影负了个极大的背篓,身躯微微佝偻,看穿着是侍马的马奴,乱糟糟的头发完全挡住了脸庞。
  她隐约记起什么,召来校场都尉,“那是何人?”
  “回陛下,那是自幼在宫廷长大的宫奴,父母不详,被分到了马场来做马奴。”都尉担心是这马奴的形容引起陛下不喜,解释道,“此人智力不足,实在也做不了其他事了,若陛下不喜欢,臣这就把他赶到他处去。”
  这会儿众人在校场练武,马儿不像人会克制,马奴便负责清捡粪便。
  “把他叫上前来。”
  都尉讶异,不知陛下传这个马奴是何用意,领命去了,顺便叫来了管理马奴的管事。
  管事说,马奴名为阿井,据说被人从井边发现,故取此名。他并非天生智力有缺,而是幼时与人抢食被推搡,撞到了一块巨石,这才变得呆呆傻傻无法与人沟通。
  阿井天生与马亲近,许多不好清洗喂养的烈马在他手中都很乖巧,所以被分到了马场。
  “他多大了?”
  “年岁……约莫有十五了。”
  管事惴惴不安,生怕是阿井惹怒陛下。
  云姜心中明了,所思所想对上了这马奴的经历和年纪。
  如果没有另一个阿井,那他应当就是前朝第三个漏网之鱼,亦是一位皇子。
  但他的命运可比子玉和她的弟弟悲惨得多,出生不久就亡国,母亲暗地使人将他送走,护送的人却在半途丢弃了他,以致他懵懂成了一位宫奴。
  若是一直痴傻倒好,后又偏偏恢复了智力,聪明得很,还懂得如何往上爬。
  可惜他恢复智力后遇到的第一位贵人,便是相逢不相识的姐姐子玉。
  子玉起初不在意他,直到看到他那张洗净后的脸才震惊了把,因为这马奴的脸与前朝皇后太像了。不仅像,身上还有皇室玉佩,这是只有皇后所出的子女才有的。
  论身世,阿井可比她的弟弟名正言顺得多,她和弟弟的生母最初不过是个低微的宫婢,假使那些人看到阿井的脸和玉佩,二话不说绝对会换人拥护。
  子玉只思索了一天,就痛下杀手。
  她心道,萧氏绝不能有这么一位当过马奴还曾经与牲畜夺食的后裔,毫无尊严骨气,辱没他们皇室脸面。
  子玉最后夺走了阿井的玉佩,对外使自己弟弟顺理成章地成为皇后之子。
  “他很听话?”云姜问。
  管事忙回,“只要有吃食,阿井就最听话,只是他力大,吃得也多,常常吃不饱。”
  “噢?”云姜用马鞭挑起阿井下颌,乱发中只隐约露出一只眼,懵懂混沌,确实像个无知痴儿。
  她忽然把马鞭丢远,掏出一块太妃糖,“去,捡回来。”
  阿井眼眸噌得亮起来,二话不说朝马鞭飞速奔去,速度之快让卫息都稍稍看了一眼。
  一块太妃糖入手,云姜再用第二块引他随马儿奔跑就容易得多。
  只是阿井腹中饥饿,奔跑起来坚持不了多久,时常摔倒。他摔倒后都会很快爬起来,双眼只盯着云姜的马,即便痴傻,却有着寻常人都无法比拟的韧性。
  不知不觉中,更多人的目光投向了这里。
  卫烈皱起眉,他以为天子在戏耍这个马奴,这并不是甚么值得培养的爱好,反而令人不齿。
  大步走去,卫烈问,“陛下在做甚么?”
  “他有些意思。”云姜再次遛了两圈马,热意丛生,额间冒出汗水,“我想带回宫去。”
  “陛下宫中要甚么样的人没有,怎么要一个马奴?”卫烈语气严厉,显然很不赞成,他一直秉承“可杀不可辱”的理念,即便在战场上也不喜故意□□敌人。
  如果他家中人这样做,肯定要被他训斥一顿。
  如此想的卫烈,在对上小皇帝的目光时一顿,竟然破天荒放缓了语气,“……陛下为何想要他?”
  周围人侧目,卫大将军,您训我们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宫中人虽多,能与我一起玩的却少之又少。”云姜理所当然问,“难道我不能要一个玩伴?”
  她这语气在卫烈听来,竟很有些向长辈撒娇的意味。
  卫烈一直就想要女儿,最喜欢乖巧可人的女娃娃,面前人不是他的女儿,但是个实打实的小姑娘。
  想到小皇帝卸去妆容时的模样,他更凶不起来了,“陛下能保证只是玩耍服侍,不会故意欺辱?”
  “一个马奴,欺负起来有甚么意思?”云姜抬眸,“要欺负,怎么也是卫大将军这样的人物才对。”
  有人轻轻嘶了口气,陛下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卫大将军凶起来谁都揍呢。
  岂料卫烈听了,丝毫不气,只是轻轻咳了声,“那……就随陛下的意罢。”
  几句话要走了阿井,云姜着人把他送去了大明宫,自己并未离开校场。
  她对射箭还有些兴趣,注视靶场的目光引起卫息注意,“陛下要试?”
  “嗯。”
  “好。”二话不说,卫息立刻挑了轻便的弓递来。
  他寡言少语,行事干脆利落,让云姜又感觉到了此人用起来的便利。只有心性极为坚毅且兼具忠心之人才会如此,怪不得他还只是个校尉,子玉却认为他的威胁与卫烈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