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而顾浮这次来,不仅要帮着皇后整理名册,还得回答皇后几个问题。
  “陛下原先定的评判标准中包括‘家世’,但赤尧军统帅及部分寒门出身的官员希望能取消这一条,因是为你选婿,陛下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赤尧军是禁军那边出了吴怀瑾一事后,陛下为保住李禹,转移朝臣注意力,下令新组的一支皇城军,看似是要分了禁军的职权,但赤尧军的统领不是京城人士,甚至不是武将,而且出身并非显贵,所以这支新军成立至今一直屈居于禁军之下,没少被禁军挑衅打压。
  谁都没想到打落牙往肚子里吞的赤尧军会在这个时候冒头,还让朝中出身清寒的大臣起了共鸣,纷纷站出来给予支持。
  顾浮自然是不会反对的。
  评判标准越少,分差越小,整场选拔花得时间就越多,对她来说越有利,所以她对皇后说:“英雄不问出处,我自不会介意他人的出身。”
  皇后与顾浮心照不宣,接着问了第二个问题:“城南质子府那边,也有别国使臣上奏,想要参与选拔。”
  顾浮好笑:“他们来凑什么热闹?”
  皇后也笑:“多半是尹国质子起的头。”
  尹国国土虽小,但物产丰饶,那的人也都十分自傲,尹国质子入京后没有半点寄人篱下的样子,还常与京中一些世家子弟相约喝酒逛花楼,三不五时就要闹出点事来,有这样的热闹,他定不会错过。”
  问题就是顾浮让不让。
  顾浮:“让啊,干嘛不让?无论怎样先坑一笔再说,若真不巧让别国质子选上了,陛下一定不会让我嫁,岂不一举两得。”
  皇后转达了顾浮的意愿,皇帝也省下心,不用再一个个驳回去。
  随着各种争执尘埃落定,要从全京城未婚男子中挑选最优者的消息逐渐在京城里传开,选拔的名称一开始还没确定,后来才定为“选麟”,就是择选人中麒麟的意思。
  而麒麟也常用以比喻才德兼备的人,还有“显之,必有祥瑞”的说法,倒是比其他称呼更加适合,也更加吉利。
  皇后还要打理后宫事务,身边人手不够,就另外腾出京中一处皇家别苑——晚袖斋来放参选男子的名册与资料,皇后还给了顾浮可随意进出晚袖斋的令牌,让顾浮多去帮忙,毕竟那也是顾浮自己的事情。
  顾浮没有推辞,可要办的事情实在太多太杂,她一个人根本管不过来,于是她又跑了趟宫里,问皇后她能不能带些个帮手入晚袖斋帮忙。
  皇后应允,顾浮头一个就把穆青瑶给拖下了水。
  穆青瑶也头大,问顾浮可不可以把她诗社里那些小姐妹弄来。
  穆青瑶的诗社人不多,但有一点可以保证,她们嘴巴够严。
  穆青瑶用两件事证明了这点,第一件事就是棠沐沐,穆青瑶能知道棠沐沐的所作所为,皆是诗社内的几个小姐妹连同棠沐沐的姐姐——棠五一块查出来的,但为了棠五着想,她们谁都没有说出去,最多提醒旁人小心棠沐沐,只有穆青瑶把这件事告诉给了顾浮听。
  第二件事就是那日在临水苑认识的卫姑娘。卫姑娘有磨镜之好,全社姑娘都知道这件事,可同样没人说出去,就连顾浮被卫姑娘缠上,穆青瑶也只是提醒顾浮别收卫姑娘送的东西,免得让卫姑娘误会。
  顾浮信穆青瑶,便在征得皇后同意后,带穆青瑶诗社里的小姑娘去了晚袖斋。
  得知能参与选麟的资料整理与日后的筹数统计,好几个姑娘差点没了贵女的矜持,只有卫姑娘最淡定,她对男子没感觉,只高兴能有更多的机会和顾浮共处在一个屋檐下。
  小姑娘们很快上手,管理起各个部分,顾浮身上的担子一下轻了不少。
  一天,顾浮翻阅最新誊抄好的初定名单,意外在上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顾竹。
  顾浮眼皮直跳,查看后发现并非同名,就是她家三弟顾竹。
  顾浮扶额:为什么我弟的名字也在上头。
  后来想想又觉得正常,顾竹确实符合要求,又没人知道这是在给她选婿,自然不会考虑顾竹与她的血缘关系。
  顾浮突然想到:若顾竹争气得了魁首,陛下定不会让她嫁给自己的堂弟,那么问题来了,该怎么增加顾竹获选的可能呢?
  顾浮晚上去祁天塔,问傅砚:“你觉得我弟怎么样?”
  傅砚反问:“我见过他吗?”
  顾浮只好提醒傅砚:“上元节你来找我,他也在。”
  傅砚这才想起那个一脸阴郁沉默寡言的少年,遂给出两字批语:“孤僻。”
  “他就是胆小。”顾浮忍不住为自己弟弟说了亿句好话:“可他心底不错,小时候又乖又听话,我带他爬树,丫鬟婆子都不让,可他就听我的,后来被同窗欺负才变得怕生不爱说话。而且他手艺很厉害,我在家用的剑就是他偷偷跑去铁铺自己亲手打的,我还叫他给我打两把苗刀,那孩子立刻就给我找好铁去了……”
  傅砚看顾浮夸弟弟夸得滔滔不绝,垂眸显出几分兴致缺缺的模样,就差把“不感兴趣”四个字写在脸上。
  “……如果是他得了选麟魁首,我就不用嫁啦,谁让他是我堂弟呢。”
  顾浮说完这句,傅砚才抬眼,仿佛瞬间恢复记忆了似的,问顾浮:“你上回是不是替他跟我借了落日弓?”
  顾浮:“嗯,他还照着《天工记》自己仿制了一把,虽然材质不对,不过看样式和你那把没差多少。”
  傅砚当即道:“我可推荐他入军造司,以他的年岁加上军造司的名头,可替他吸引不少人的注意。”
  顾浮睁大了眼睛:“那可是军造司!”
  能说进就进吗?
  傅砚告诉顾浮:“《天工记》本就是军造司用来网罗天下能工巧匠的工具,他能造出落日弓,就证明他有这个资格入军造司。”
  顾浮明白了:“所以这本《天工记》是军造司拿来碰瓷用的。”
  傅砚:“……”
  这么说倒也没错,军造司内有近五分之一的工匠,都是因为造了《天工记》上的器具,被辗转得知的军造司给拉上贼船,他们来自大庸各地,出身各异,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对铸造新鲜器物有着非一般的热爱。
  ……
  选麟还没正式开始,顾浮就先提前一步为弟弟造势。
  可她没想到,“顾竹”并不是她在名单上看到的最令她惊讶的名字,“傅砚”才是。
  对此,负责梳理名单的几位小姑娘表示:“国师未婚,年龄在规定的范围内,出身清白又非娼、优、隶、卒,为何不能参选?”
  顾浮:“……”
  要说厉害还是你们厉害。
  最终这份名单送到宫里,皇后未免出错叫人多次核对,自然也知道上头写了傅砚的名字。
  皇后头疼:“这……”
  皇帝倒是乐乐呵呵,还对皇后说:“留着留着,我让望昔在晚袖斋里安排了秘阁的人,他要是不想掺和,早想办法叫人抹了,还能送到你这。”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奶酪芝士,水月久安,嘉悦2000三位小天使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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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因为选麟, 顾浮入宫的次数越发频繁。
  皇后也很照顾她,三不五时便有赏赐送去顾家,逐渐的,京城里的人都知道顾二姑娘走了大运, 成了皇后跟前的大红人。
  而此刻大红人正在凤仪宫, 把晚袖斋那边的进展仔仔细细向皇后娘娘汇报了一遍。
  皇后听完, 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道:“有你帮本宫,本宫倒是落了个轻松。”
  顾浮也老实:“选麟这事本就因我而起, 我责无旁贷。”
  皇后看顾浮只找了几个帮手就把晚袖斋管理得井井有条, 面上不由得透出几分叹息:这么好的姑娘, 最后还是和自己一样,逃不出“皇命难违”四个字。
  皇后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皇帝之前对她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国师对顾浮有意。
  虽然不明白国师为什么不直接向皇帝表明自己的想法, 让皇帝给他和顾浮赐婚, 但从皇帝的态度不难看出,皇帝对这门亲事乐见其成, 就等着国师开口了。
  皇后没办法把这么残酷的事实告诉还被蒙在鼓里的顾浮,可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她又怕顾浮最后会接受不了现实。
  就在皇后暗自纠结的时候,顾浮突然说道:“一直想问, 娘娘为何要这样费心地帮我?”
  许是因为心里那份怜惜, 又或者是因为这段日子以来的接触,让她对顾浮的了解不再仅限于旁人的口述, 她知道顾浮不是多嘴多舌的人,能报以信任,于是她将自己那段和顾浮十分类似的过往, 说给了顾浮听。
  简短的叙述中没有怨恨,也没有怅然,只有淡淡的追忆,和对自己当年能如此勇敢伪装成弟弟在外行商的骄傲。
  顾浮早就想到这背后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却没想到皇后的经历和自己这么像,她安静听完皇后的回忆,又听皇后说了几件当年行商的趣事,终于在皇后喝茶润嗓时,开口问了她一句——
  “娘娘会不甘心吗?”
  ……
  京城有条自西向东的河,河流主干贯穿东西二市,方便城外来的商品货物直接乘船入城,在东西二市的码头卸货。
  河流支干则有十多条,其中两条先流过皇城,再进入宫城,在宫内蓄成水镜池与灵瑶池,另外的支干则流经城内许多地方,可供人做日常使用,也可开凿水渠引入屋宅,做出漂亮的湖泊景致。
  到端午这天可就热闹了,城内会举办龙舟赛,让几条龙舟轮流在城中河上疾驰,最后用时与船体损伤最少的龙舟获胜。
  而为了寻求比赛的刺激,城中的龙舟赛一般都会挑选波折最大最崎岖、过弯处最狭窄的河道作为比赛河道。
  顾浮本来和穆青瑶约好,一块出门看龙舟赛,谁知当天早上,胖鸽在穆青瑶肩头留了一坨鸟粪,让爱干净的穆青瑶在精神方面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导致她不想出门,只想一个人抱着关胖鸽的笼子好好冷静一下。
  顾浮担心穆青瑶想不开把胖鸽煮成鸽子汤,也准备在家待着,可穆青瑶为这天出门特地列了一张书单,说是有好几本只在今日售卖的书,让顾浮替她去书局买。
  顾浮怕进一步刺激穆青瑶,只好应下,并去找别人陪自己一块——反正都要出门,原先在致雅楼定好的雅间就别浪费了。
  然而不巧,全家除了顾竹和她大嫂,其他人都不在家。顾竹刚入军造司,得了两块陨铁,还在琢磨给顾浮打两把苗刀,一听说顾浮叫他出门,他便把头摇成拨浪鼓,脸色更是苍白,仿佛顾浮不是叫他出门看龙舟赛,而是叫他去走刀山火海一般。
  之后顾浮又去了大嫂的院子,想叫上大嫂出门走走,别在家里头傻闷着,散散心透透气也好。
  结果大嫂借口体虚拒绝了她,大嫂院里的丫鬟和嬷嬷送她出来,那丫鬟年纪轻口无遮拦,还对顾浮阴阳怪气,说顾浮先约了穆家表姑娘,等表姑娘不愿出门才想起她们少夫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表姑娘才是她嫂嫂。
  顾浮看向一旁的嬷嬷,见她没说什么,便道:“若这就是嫂嫂教出来的丫鬟,那我可真庆幸如今是婶婶管家。”
  嬷嬷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她还以为顾浮和其他人一样,会看在她家少夫人可怜的份上,即便听了难听的话也只当耳旁风,没想到顾浮这么不客气,张口就往人最怕最痛的地方刺。
  顾浮也懒得和她们磨叽,说完转身就走,带上绿竹乘马车出了门。
  林嬷嬷被她留在家,免得长辈不在,大嫂和穆青瑶之间又出什么事。
  书局在东市附近,中途路过宣阳街,顾浮看着高高的祁天塔,心想这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马车到了书局,顾浮戴上幕篱下车买书,并叫绿竹替自己去一趟祁天塔。
  没过多久,顾浮买好书,绿竹也赶了回来,说这边离赛龙舟的河道远,对面的茶楼人少清静,问顾浮要不要去坐一坐。
  顾浮点头,过去后跟着绿竹,被绿竹带进二楼雅间。
  雅间内,傅砚穿着带兜帽的外衣,正在喝茶。
  顾浮摘掉幕篱凑过去:“不热吗?”
  傅砚的视线在顾浮的衣服上停留了一下。
  顾浮今日穿了条竹青色的裙子,上着橙红色抹胸与一件藕色对襟短衫,首饰不多,看着格外清爽利落。
  傅砚收回视线,摇头说:“不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