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老头一点儿不听话,嘟嘟哝哝地走了。结果没多会儿,厨房忽然传来叮咣一阵响,像是重物落地打翻了菜盆。
  盛望和江添愣了一秒,碗一推就冲进了厨房。
  老头年轻的时候当过兵,年纪大了还揍过熊孩子熊人,仗着自己劲大胃口好就一直不服老,好像还在盛年,离弯腰驼背起码还有半辈子。
  但有时候人老了就是一瞬间的事——
  他就是看到地上掉了几粒米,弯腰去捡了,站起来的时候有点急,再睁眼就已经在医院了。
  他迷糊了一会儿,等弄清楚原委,第一反应就是“还好还能睁眼”。
  丁老头平日里喜欢喝浓茶,做饭口味一直都偏咸,江添从不吭声默默吃了很久,直到有次赵曦他们来吃饭,提了一嘴他才知道自己做得咸,那之后才慢慢调淡了。
  哦,他以前还喜欢抽烟,没事炒点花生米焖两口酒,虽然这两年被江添盯着减了,但偶尔还是会馋。
  总之,各种直接间接的缘由导致了这次意外。他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近傍晚,赵曦跟林北庭拎着水果和一袋换洗衣服在病房里,说:“幸好只是微量的脑出血,也幸好吃饭有江添盛望在。”
  老头手上还打着吊针,消毒水混合着药水的味道直钻鼻腔。他看着自己皮肉松弛皱巴巴的手背,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上年纪了,不服老不行。
  “俩小子人呢?”老头问。
  “被我跟林子轰走了。”赵曦说,“倔得要死,差点下午的试都不考了。这也就是周考,管得不严,又是自己学校的好说话,不然迟到那么久谁还让他们进考场。”
  老头当时就有点急:“那他们考了没啊?”
  “考了考了。”赵曦连忙说:“你先躺好,就算微量出血的你也得卧床,别急。回头再晕过去他们还得来。”
  他怕老头想得多,所以没提别的。实际上江添和盛望被他们轰回学校的时候,下午的考试已经开场很久了,考是考了,但成绩肯定会受点影响。
  第80章 回家
  考完最后一门, 盛望和江添就忙不迭又去了医院。病房其实有规定探视时间, 但并不硬性, 护士还是让他们跟老头说了会儿话。
  “不是让小赵给你们带话了?”老头瞪着眼睛,“明天不上课啊?我这根本没有什么大事,你们跑来跑去的干什么?”
  “明天改放假了, 这几天晚自习也都取消了。”江添说。
  “骗谁呢?”丁老头不太相信,“好好的放什么假?是不是你们打了假条?”
  江添说:“河里不是捞到人了么。”
  “捞到人又怎么了?”
  “我们学校比较小心。”盛望解释说,“说是事情没差清楚不敢让学生晚上在附近乱跑, 要么晚自习家长接送, 要么最近就不上了。”
  “哪可能每家都来接送?”丁老头说。
  “是啊。”盛望点了点头说,“所以就不上了。”
  其实医生护士也跟他们说了, 丁老头只是微量的脑出血,好好休息, 挂挂水做点治疗,那点出血就会被吸收, 确实没什么大问题。
  但他们想想还是有点后怕,别说江添了,盛望都很怕。
  隔壁床也住着一个大爷, 看着电视睡睡醒醒好几次, 然后垫高了枕头跟他们聊上了。
  “你们附中的啊?”大爷问道,“那边不是出了事吗?”
  “对啊。”丁老头说,“这不正说着呢,学校都吓得放假了。”
  倒也不至于是用“吓得”,盛望想说。
  不过大爷显然要八卦不少, 知道的东西多一些:“我今天还听护士说呢,说捞的是个女的,年纪小呢,二三十岁吧,不是本地人,好像到现在都没人来认。可怜啊。”
  “是啊。”
  “所以说,不能一个人住。”大爷有感而发,叹了口气说,“我啊,老太婆走得早,儿子女儿不孝顺,现在就一个人住。那天打麻将昏过去的,还是别人把我弄过来的,要指望他们啊……”
  他摆了摆手,说:“那我已经没了。”
  老人家在这种话题上总是很有共鸣,丁老头拍了拍江添和盛望,对大爷说:“看见没,我啊,也就多亏这俩小的,不然也没了。”
  “哦,孙子啊?”大爷说,“孙子知道孝顺也行啊,很好了。”
  丁老头摇了摇头,片刻后又点了点头说:“嗯,孙子。亲的。”
  大爷琢磨两下,又说:“不对啊,你下午还跟我说你没小孩,哪来的亲孙子。”
  丁老头哈哈笑起来,指着他说:“你怎么这么好骗呢。”
  “我没儿子女儿,但这个比亲孙还亲。”丁老头指着江添说,“谁来都不换。”
  盛望玩笑说:“那我呢爷爷,我来换么?”
  丁老头略微迟疑了两秒。
  江添:“……”
  老头又大笑起来,说:“不换,我两个都要。”
  老头炫了一会儿孙子护士就进来了,摁着他们让赶紧休息睡觉。盛望和江添便叫车回了家。
  他们有一阵子没回白马弄堂了,弄堂依然很深,走到里面就听不到市区喧闹。院子外面那盏路灯安静地站在墙角,盛望脚步迟疑了一瞬,忽然想起江添刚住进来的时候了。
  那天他站在二楼,看到江添拽着书包站在路灯下。那时候他们关系其实不怎么样,但他还是一个冲动叫住了对方。
  为什么呢?
  大概是觉得那样的江添有点孤单吧。
  他又想起昨天一瞬闪过的念头,想说如果他跟江添没有牵牵连连的人就好了,孑然一身百无禁忌,那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好。
  现在他又觉得那个想法太幼稚也太自私了。
  如果真的孑然一身、空空荡荡,那就真的太孤单了。没人喜欢孤零零的,不论是病房里那个抱怨的大爷,还是庆幸的丁老头,抑或是那个至今没人认领的无名女人。
  谁都不喜欢那样。
  他当初叫住江添,就是想把对方拉进热闹里来,既然进来了就不要再回去了。
  不管因为什么都不要回去。
  我喜欢你,所以希望你被簇拥包围,所以你走的路要繁花盛开,要人声鼎沸。
  “发什么呆?”江添走了几步发现某人落在了后面。
  盛望站在路灯下说:“不是发呆,我在反省。”
  “反省什么?”江添一脸疑问。
  “反省这条路鬼影子都没有,我爸跟江阿姨又不在家,我干嘛要这么规规矩矩地走。”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在家?”江添问。
  “当然旁敲侧击问来的。”盛望说,“要都在家我们回来干嘛,上演感天动地兄弟情么?”
  “不是回来拿吉他么?”江添说。
  盛望:“???”
  江添问:“你什么表情?”
  盛望瘫着脸盯了他几秒,跑过去跳起来挂在他背后:“你他妈故意的吧?”
  这个年纪的男生看着虽瘦,重量却一点不轻。江添被他带得往后退了一步,眼里带着两分笑意说:“我故意什么了?”
  “不是。”盛望怒问:“你不会真信了是跑回来拿吉他的吧?”
  “那你想干嘛?”江添问,
  盛望没了声息。
  其实他真没想过要干嘛,就是觉得学校太闷了,有太多人看着,他们只能在别人不注意的瞬间稍微显露一点亲昵,其他时候都束手束脚。
  地下情是很刺激,但真的憋得慌,他就想找个没人看的地方透口气,但江添这么一问,反而显得他好像图谋不轨似的。
  “干什么呢?我这么正经。”盛望斥道。
  江添背后挂了个人,愣是稳稳走到门口,开了锁进去。他推开门的时候偏头回了一句:“我好像什么也没说。”
  靠。
  盛望撒开手,默默低头换鞋。结果正经了没两秒,他就抓着江添的后脖颈跟对方亲了起来。
  他主动的,所以也没脸再嚷嚷什么“很正经”之类的话。但只要想到江添那股闷骚劲,他就有点愤懑,于是他又主动让开一些,然后使坏似的亲了一下江添的喉结。
  亲到喉结滑动了一下,撒腿就跑。
  屋子里没开灯,四出一片昏暗。只有院外的路灯穿过露台落地门,在地上铺了一片清透浅淡的光。
  盛望习惯了宿舍构造,冷不丁回来有点不适应,一路过去叮叮当当撞到了不少东西。
  江添拇指食指磨捏着喉结,站在玄关处怔了好久,刚回神就听到了那一堆动静。
  他忍了几秒,还是没忍住说:“你听起来像什么知道么?”
  盛望的声音已经到了楼梯上:“像什么?”
  “刚出笼的傻鸟——”江添说。
  “闭嘴!”
  “——扑着翅膀满地方乱飞。”江添平静地说完了后半句。
  “放你的屁。”
  “撞晕是迟早的。”江添又补了一句。
  “滚,你怎么突然话这么多了。”
  江添拍了开关,顶灯瞬间全亮。他看见盛望趴在二楼栏杆上,肆无忌惮地冲他叫嚣。
  两人闹了一会儿,接了赵曦的电话,简单说了去医院看丁老头的情况,然后才慢慢老实下来。
  周考完没有作业,第二天是突如其来的假期,盛明阳和江鸥都不在家。盛望忽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去花这些时间了。
  挺无聊的,但他又莫名很开心。好像跟江添一起呆着,哪怕是对着发呆都很有意思。
  算了,对着发呆有点煞笔。
  他去自己房里洗了个澡,头发都没吹干,脖子上挂着毛巾就下来了。在电视上拨拨弄弄开了个游戏。
  但是并肩坐着打游戏,这就太兄弟了。于是他又拨拨弄弄,换了一部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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