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她很自然说出夫君二字,冯永嘉受了刺激,当场站起来:“那不是你夫君,命运不公,他配不上你!”
  宝宁难得发火,但今日面对这人,她再好的脾气也按捺不住了,也站起身:“徐广想怎么杀他!”
  “……”冯永嘉被她吓了一跳,他本以为像宝宁这样的姑娘家,娇小软弱,是随意拿捏,不会生气的。
  “具体的我也不知。”他讪讪道,“大概就是,我将你带走,他肯定会来寻你,徐大人会将他引来,到这个院子里,设埋伏除掉他。”说到这,冯永嘉眼睛又亮起来:“这样一箭双雕之计,那瘸子死了,徐大人除掉心头大患,而我也可以带你走……”
  宝宁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引到你的院子里?”
  冯永嘉眼前闪过一丝迷茫。
  宝宁道:“你知你要杀的是谁吗?当今圣上的四皇子,你若是不得手还好,你若得手,夷了你的九族也不够偿命!”
  “那瘸子……”冯永嘉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不,那四皇子,为什么会住在那种鬼地方?我以为……”
  他哆嗦一阵,又去扯宝宁袖子:“那我现在要怎么办,我不想杀人了,我不想了,宝宁,我现在该怎么办?”
  宝宁看着他的眼:“谁给你的胆子直呼我的名字?”
  “我,我……”冯永嘉快哭出来,“四皇子妃,皇子妃,我知错了。”
  他正在哭,外头忽的传来踹门声,踹了几脚,没开门,有人骂道:“哭哭哭,你爹死了吗,你在那哭!小声点,别吵老子睡觉,要不然现在就宰了你!”
  他转了个身,不知和谁喊:“锁头呢,拿来没有?赶紧把门锁上,省得那小子跑了,也省得咱们在这看着了,回去睡个觉去。”
  “锁头拿来了。”另一人道,“赵大人,徐大人应马上也回来了,想必那残废也已经收到消息,要来了。”
  他迟疑一瞬,问:“把那小白脸和小娘们关在一起,不能出什么事儿吧?”
  赵立边锁门边道:“能出什么事儿,就姓冯那小子,硬不硬得起来还是两说。再说了,咱们徐大人男风也爱,今日干成这样大事,让他高兴高兴。”
  外头传来哈哈笑声。
  冯永嘉面红耳赤,不知哪来的勇气,冲到门口叫嚷:“你们怎么能这样办事?有没有良心!”
  赵立冷笑一声,一脚踹在门上:“滚!”冯永嘉立刻熄了火。
  宝宁靠在床头,垂眼不语。她是慌的,手心俱是冷汗,宝宁想,如果现在姨娘在,季蕴在,或者裴原在,她肯定控制不住,当场就能哭出来。但是现在她不能哭,她身边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必须冷静。她得赶紧离开。
  门口徐广的人说说笑笑,一会就散了。
  冯永嘉像被人敲傻了一样,呆呆立在原地,好一会儿,福至心灵一般,猛地一拍大腿道:“密道,密道,我想起来了,这屋子里有密道!”
  宝宁惊喜抬头:“在哪里?”
  冯永嘉道:“柜门后头!”
  ……
  宝宁从没想过,她有一天会走这种地方,只有半人高,必须弯着腰才能过,一路蛛网和灰尘,霉味浓重。
  但好歹命保住了不是。
  冯永嘉跟在她后头,战战兢兢,不时尖叫,宝宁抿唇不理,在心里筹算着,她待会该去哪里。
  冯永嘉说这院子在西郊,离城门只有五里路,宝宁想起,她的三姐姐季安露就住在西城门附近。季安露嫁给的是小商人,说穷不穷,说富不富,但是待她很好,在西城门那条街上开酒楼,叫古井食楼。
  现在天还没黑,城门未关,只要她能坚持跑完这五里路,混进人群里,就安全得多。
  如果能找到三姐夫的酒楼,就万无一失了。
  迷药的劲儿还没过去,宝宁觉得腿软,靠着心里的一股劲儿强撑着在走。
  前面就是密道的出口了!像是地窖上的盖子一样,被一块木板挡住,冯永嘉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他害怕这样潮湿阴暗的环境,更怕随时会跑过去的小虫子和灰老鼠,颤颤嗦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宝宁打开盖子,爬出去。黑暗中待久了,乍一看到阳光觉得分外刺眼,她眨了眨眼,脚刚踩到地面上,忽见到约莫五丈外墙根底下,正准备放水的两个男人。
  那两人也看到了她,脸上露出调笑神情,直到冯永嘉也跟着爬出来,露了个头。
  那两人脸色大变,吼道:“人跑出来了!快追!”说罢,提上裤子就朝宝宁方向赶来,手中提着长刀。
  是徐广的人!
  宝宁心一缩,拔腿就跑,她不认识方向,凭感觉走,冯永嘉吓得连滚带爬,跟在她后面,那两个徐广的下属紧追而来:“他们往东走了,西城门的方向!”一嗓子喊完,徐广的那些下属全都出来,浩荡来追。
  徐广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歇歇脚,就听着这消息,怒喝一声,也提刀骑马而出。
  宝宁到底是个姑娘,她跑不过那些男人和徐广的马,眼瞧着就要被追上,万念俱灰之际,忽见打西方向来了一队人马,均穿戴铠甲,面露煞气。
  宝宁瞧见,决心赌一把,转了个弯躲进一处胡同里,冯永嘉跟上。
  徐广怒骂一声“小娘们儿”,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也要往胡同去的时候,那队人马已经到了眼前,一个士兵伸剑拦住他,喝道:“跑什么呢!”
  徐广一刀挥下,砍飞他的剑:“你可知你爷爷是谁,如此大呼小叫,找死!”
  士兵虎口发麻,也大怒道:“我奉护国将军之名前来查人,你是什么东西,竟连大将军的命令也不顾吗!”
  徐广心下一惊:“查什么人?”
  士兵从袖中掏出一卷画卷,抖开给他看:“这个姑娘,你可曾见过!”
  徐广脑子里嗡的一声。他怎么也没想到,裴原竟会去找邱明山,两人分明早已决裂,什么时候又搞到一起的!
  心中慌乱,徐广面上不显,凶悍道:“未曾见过!我刚丢了家奴,正要去寻,你拦我的路,我家奴找不见,你来赔吗?!”
  “这……”士兵勒马往后退一步,正犹豫着要不要放过他,忽听身后一骑单骑飞奔而来之声,随后利箭破空,擦着那士兵头顶红缨飞来,急速射进了徐广左眼中。
  变故来得太快,谁都没能反应过来,徐广闪躲不及,大叫一声,捂住流血左眼,跌到马下。
  一片哗然。
  一个喘息的功夫,黑马载着一个高大黑衣身影掠到徐广眼前,裴原长刀上镶着叮铃铁环,猿臂一挥,银亮刀锋对准徐广鼻尖。
  他目色赤红,咬牙道:“贼人,你将我妻藏去了哪里!”
  第34章 疯子
  徐广跪伏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眼里的血仍在流, 不多时地面就变得鲜红, 他身后喽啰吓得双股瑟瑟, 有一个尖叫一声跑掉了, 剩下的见状也都扔掉武器跑走,如鸟兽散。就剩赵立一人仍站在徐广身边, 但也已经吓傻了。
  骑马的士兵下令人去追。
  “你到底说是不说?”
  裴原满身煞气, 翻身下马,长刀一横架在徐广颈边, 怒喝道,“现在开口,我留你个全尸,否则老子活剐了你!”
  徐广脸色黄白, 嘴唇抽动看着他, 忽的大笑起来,形容可怖:“你毁我前程, 如同杀我父母, 老子一条烂命死不足惜, 但我偏要和你刚到底!既然你那么在意那个女人,那我就让你永远也找不到她, 裴原小儿, 你可后悔?”
  “你找死!”
  裴原眉心拢起,忽的一把拔下徐广眼中的箭,鲜血喷溅出来, 徐广“啊”的一声瘫软在地,翻滚叫着:“我的眼,我的眼!”
  裴原冷目扫向他身旁的赵立,赵立已经吓得尿了裤子,双手颤抖站在那,裴原走过去,掐住他后颈按在墙上,眼神凶恶:“我妻子在哪儿?”
  赵立咽了口唾沫,刚想开口,徐广大声道:“你若多说一个字,我杀你家里老母!”
  赵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裴原额上青筋暴起,手下力道慢慢收紧,他情绪已经在失控边缘,心中想的只有一件事: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若宝宁出事,他们都得死,全都得死!
  赵立脖颈被扼住,双腿蹬动,眼珠翻白,眼看就要咽气,徐广缓缓站起身,扯动唇角道:“你不是想找那女人吗,我来告诉你,我把她弄哪里去了?”
  裴原松开手。他转过身,一双眼攥住徐广,声音沙哑:“她在哪里?”
  徐广目露挑衅,虚音儿对他道:“死了。”
  他猖狂大笑起来:“裴原,你没想到吧,威风那么多年,最后连个女人都护不住!你想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裴原捏着刀柄的指尖泛白,盯着徐广的眼神像是要吃了他,听徐广继续道:“我奸了她,又杀了她,我还在她的身体里面,手掐着她的脖子,就那么活生生地,一点点地将她掐死了!她可真美啊,眼睛美得惊人,她哭着求我,让我放了她……”
  裴原嗓子里溢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随即长刀挥下,一道银光闪过,伴随血肉被切开的声音,徐广从腰部被斩成了两截。
  一地肚腑流出,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徐广眼睛睁大,连叫都叫不出声音,在地上蠕动着。
  先前来的那队士兵也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面对眼前惨景,俱倒吸一口凉气。
  裴原像是杀上了瘾,又拖着带血长刀走到赵立面前,挥臂一刀斩下了他的头!
  “四皇子!”打头的士兵脸都白了,急忙下马劝阻,“这里有百姓居住,常有人来往,你不可,不可如此……唉!”
  裴原一身血红站在那,脸上也沾着血痕,面上肌肉紧绷扭曲,仿若地狱里来的恶鬼。
  “我不管这里有谁住。”他指着身后巷子,咬牙道,“就算把这些房子都拆了,也得把人给我找出来!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完,裴原转身踩过徐广胸脯,一步一个血印地走向了街巷深处。
  ……
  宝宁赶在城门闭合前一刻进了城,她已经累得不行,浑身虚汗,每走一步路都是飘的。
  好在后方无人追赶。宝宁想着,或许是那队官兵绊住了徐广的脚,又或者是他们跟丢了。现在暂时是安全的,但宝宁还是不放心,她想快点找到她的三姐季安露。
  冯永嘉仍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宝宁仰着头看路边的招牌,找“古井食楼”四个字。她以前去过那里,印象中是个不太高大的二层楼,主要卖面点,三姐夫叫张和裕,原来是国公府里的厨子,早就对三姐倾慕有加,但身份有别,荣国公阻拦,未能成事。
  后来季安露定亲,成婚,嫁了个破落高门里的庶子,婚姻不顺,没过一年就和离了。张和裕仍旧痴心等待,季安露感动下嫁,二人终成眷属,荣国公大发雷霆,放话要与她断绝关系也未能阻止。
  季安露的姨娘柳氏早亡,她没亲人,嫁妆也微薄,找几个姐妹东拼西凑地借了点钱,和张和裕一起开了这个食楼,据说生意不错,两人也很恩爱。
  宝宁找人问了路,按着所指的方向专心找着,没注意身后冯永嘉的举动。
  冯永嘉忽的扑了上来,要从后面搂她的腰,宝宁听见他脚步声,下意识蹲下一躲,冯永嘉扑了个空。
  宝宁惊魂未定,看他汗涔涔的脸,大声问:“你做什么?”
  “我后悔了。”冯永嘉双手攥拳,“我真的后悔了,我从一开始就不该赌,否则我也不会中了徐广的计,落到现在的地步。我不知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还不上钱,我不敢回家,我老爹还在等着我,我怕徐广找他报复,我死了无所谓,我怕我老爹也会因为我……”
  他语无伦次,面露哀色:“我没法再在京城待下去了,我害怕,我得走,你让我再抱一下,我就走……”
  宝宁已经不想和他多说废话了。她往后退着,边防备着冯永嘉动作,眼看他又要扑上来,宝宁尖叫一声,转身往人群多的地方跑。
  街上的人都看过来。
  “宝宁!”忽听见一道女声唤她,宝宁猛地转过头,循声望去,见到在二楼窗口探出头的季安露。
  “宝宁,快到姐姐这来!”季安露焦急唤她,大惊望向她身后,“小心后面!”
  宝宁先冯永嘉一步钻进食楼。随即从食楼里冲出一群拿着棍棒的伙计,一人一棒子锤在冯永嘉背后,他惨叫几声,软软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