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工作人员说:“这个我是真不清楚。”
  林嘉禾没辙了,跟他一点头,回到了场地里。
  心上压着事情,头脑反而更清醒了,林嘉禾叉住腰深吸了口气,心想无论如何,要把眼前这场比赛认真进行完。
  林嘉禾找了几步,看到目前7号隔间没有人,于是她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一进去她吓了一跳,这里面摆着一块巨大的白皮毛料,像座卧佛一样,她差点都没有落脚的地方。
  估计,能有小一吨重吧。
  隔间里光线很暗,林嘉禾凑近后,发现石料旁边放着手电等工具,还有纸笔。
  她率先打开手电,然后撕下一张纸,写了一个编号7,避免看得石头多了弄混次序。然后她上前细细看起了这块毛料……
  刚开始,林嘉禾还很疑惑,这块毛料如此大,如果有人特别看好,直接标出500万封顶价。倘若这块毛料开出“满肚子”翡翠,那人岂不一下就拔得头筹了。
  看过半圈,林嘉禾瞬间懂了,唇角一勾,直接在编号7后面打了个叉。
  这块毛料表皮细腻匀散,但拦腰处却有一道格外紧细的砂粒,说明这是一个人为的接口。也就是说,这块石头曾经被切开过,里面表现不理想,于是粘合了起来,试图伪装成原始面貌骗人。
  林嘉禾从7号隔间走出来,心想,现场居然还有人为加工的石头。那么,只要细心观察,就可以排除掉一些石头了。
  果然,一个上午看完了十个隔间,林嘉禾发现其中有六块都是“做石”。
  除了那块切开又粘合的大白皮毛料,还有三块毛料的表皮松花有人工添加的痕迹,一般做法是在石头表面匀抹胶水,然后将绿色翡翠粉末撒上去,几乎可以以假乱真,需用放大镜细细观察,才能辨出不同。
  另有两块毛料的水口是人工作假的,也就是在石头切面上移植了一片色泽艳丽的翡翠,试图伪造成已经出绿的表现。这时需要观察水口下方砂粒和母石砂粒的区别,石料即使再接近,砂粒的分布也会有破绽。
  林嘉禾将看完的石头依次记录下来,然后回到座位上休息。
  这场赌石比赛并没有限制大家交流,可是现场却始终安安静静的,只有走动声,布帘掀动声,还有手电不小心掉到地面的声音。
  确实,在场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赌石好手,根本不服气借鉴别人的答案。而且,万一对方虚意定价,故意给你下套,岂不更令你乱了阵脚。所以,不如多看几眼石头,按着自己内心来。
  不久工作人员给大家带来了午饭,林嘉禾一边吃饭,一边研究自己的笔记。目前看过的石头,每一块都清晰印在记忆里,她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判定和排序。
  下午林嘉禾继续看完了剩下五个隔间里的石头,然后退到房间一角,思索竞价。
  她已经把范围缩小到了三块毛料,其中,一块黄梨皮毛料是她确定要竞拍的。这块毛料表皮没有松花,但是有一条明显蟒带斜穿过石面,呈盘龙上升之势,视觉舒服。同时,黄梨皮也属于上等毛料,容易开出种色优美的翡翠。最重要的,是这块毛料表皮细腻光滑,整体和谐,林嘉禾左看右看,都是喜欢。
  这块毛料不足20公斤,论表现也不是“热门货”,林嘉禾认为出价100万应该就能拍下来了。不过为了保险,她把价格标到了120万。
  这样起码保证了她在本场比赛中不会落空。
  另外两块备选毛料表现则好得多,一块乌砂皮,一块白砂皮,表皮均是松花蟒带分布良好,绿意喜人,而且这两块毛料重量也相近,都是50公斤上下。
  然而,她只能够再竞拍下一块了。如果把资金分散开,这两块势必哪块也得不到。
  林嘉禾把这两块毛料想了又想。
  这件乌砂皮——尽管她上次在乌砂皮上栽了跟头,还被颜威教育了一顿。可是现场这块乌砂皮确实表现好,而且有一层标准的蜡壳,所以林嘉禾认为它真的是老帕坎场口的石头。
  另外这件白砂皮——林嘉禾第一次赌石,就是在一批白砂皮木那石中赌到了春带彩翡翠。从表现上看,林嘉禾认为现场这块石头和之前所见是同一批货,很可能就是颜威从那批货里收来的。
  两块毛料,都是老厂口的货,跟她还都有几分渊源。林嘉禾犹豫了很久,比赛截至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只剩二十分钟时,林嘉禾决定再把两块石头看一遍。
  她抓紧时间把白砂皮看了一圈,又匆匆走进乌砂皮的隔间里……这回看下来,她大松了一口气,一下子就有谱了。
  这块乌砂皮居然也是人工造假的。
  有种造假手法称作“管中窥豹”,一些不法商家会在原石上钻一个小孔,偷偷探明内部情况,当情况不理想时,商家会将小孔掩藏起来,按蒙头料再转手出去。而这块乌砂皮一端就有一个极不显眼的小坑,由于表皮颜色深,开孔处又很隐蔽,如果不是看了两遍,林嘉禾也难以察觉。
  林嘉禾走出隔间,心里忽然起了波澜。
  她觉得,这块乌砂皮像是颜威摆在这里故意考验她的一样。
  她也差点被它骗了。好在,她在最后关头发现了破绽……
  林嘉禾最后以119.9999万竞标那件小黄梨皮毛料,以380.0001万竞标那件大白砂皮毛料。
  这个出价方式,也是竞标人常用的,就是希望有价压别人一元的好运气。
  林嘉禾将模拟标书填写好,收进信封里,交给了工作人员。
  比赛结束,气氛一下子缓和起来,大家都开始出声聊天了,有几人开始客套着交换联系方式。
  林嘉禾疲惫地揉了揉脖子,收拾好东西,走到电梯间又碰见了班强。
  班强靠在墙上懒洋洋等电梯,问:“对了,过两周你去参加缅甸公盘吗?”
  林嘉禾点头:“我去。”
  “哎,别骂人啊。”
  林嘉禾笑了笑,不想理他。
  “电梯真磨蹭。”班强看着电梯数字卡在某个楼层不动了,又转过头来,“对了,那天在德裕茶馆,你走之后又有人赌到了一块好石头,给你看看。”
  说着,他摸出手机,点开一张图片。
  林嘉禾本来看了一天毛料,已经头晕眼花,对什么石头都提不起劲头了。
  可是扫见班强手机屏幕上那张图片,她一下子愣了。
  是那块细腻的“大冬瓜”毛料。
  那块她因资金有限,忍痛割爱的大块头。
  图片里这只“大冬瓜”已经被切开了,一整片均匀浓艳的阳绿色,晶莹通透,像是满当当一池绿水一样。
  这样一大块满绿料,还都是又正又浓的高翠,价格可以直接上千万了。
  林嘉禾眼神都直了,很快表情调整过来,心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当时颜威让她做选择,是她自己选择了那两块小的,而放弃了这块大的……
  她知道,那两件小毛料也已经赚到钱了,不该太过贪心的。可是图片里这个绿色正是她十分渴望的阳绿色,浓郁鲜艳,无论做成什么饰品都好看。
  林嘉禾不由问班强:“这块毛料是谁买下的?”
  班强说:“好像就是矿达集团来人购买的。”
  林嘉禾又愣了。
  班强:“咋了,突然发呆。”
  这时林嘉禾视线往他身后一瞧,提醒说:“电梯到了。”
  坐下电梯之后,班强跟林嘉禾挥手告别,开车走了。林嘉禾独自站在大楼外面,回头望了望数不清的窗口,又转回头来,看着傍晚路灯亮起的马路,她深深吸了口气,油然升起了一股力劲。
  林嘉禾拿出手机,点开颜威的姓名,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
  第25章
  这个电话并没有接通。
  林嘉禾听着话筒里的忙音, 呼吸变得极轻。她感到疲惫,担忧,甚至还有依恋, 这些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在她胸口旋转成一团,这促使她又拨了一遍电话。
  手机紧贴在耳边, 直到里面再次传来忙音——林嘉禾手一松, 将手机丢进包里。
  赌石比赛只像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结束了,生活还是回归正轨。
  林嘉禾依旧回到工厂里忙碌,跟何钏定下了那半块红翡的加工方案。
  红翡玉镯并不算畅销, 所以他们只是挑选底子干净的部分切了两条镯子, 其余都雕刻成讨巧的挂件和首饰。
  何钏还专门设计了一套耳钉和项链,上面镶嵌的红翡切割成方圆形,小小的, 又很有设计感,无论在耳垂, 还是在颈间, 都是一抹低调而明丽的点缀。
  何钏拿着图纸给林嘉禾比划了一下,满意点头:“好看。”他又把图纸递给林嘉禾, “师傅你看,要修改哪里吗?”
  林嘉禾说:“这样就不错。”
  何钏说:“行, 那就这样做了。”
  林嘉禾说:“我过两周要去参加缅甸公盘,这段时间你先做订单里其他的货。”
  “对哦, 你要去缅甸。”何钏敲了一下脑门, “那只能等回来之后再给你了。”
  林嘉禾一笑:“我不着急戴。”
  这几天里,林嘉禾又把公司的业务往前赶了赶,然后跟邢秋眉请好了假。
  邢秋眉嘱咐她:“到了那里, 最好先联系一些本地的朋友。缅甸公盘上百分之八十都是中国人,喜欢按地域抱团在一起,商量着出价。”
  林嘉禾有些意外:“邢姐,你也去过缅甸公盘?”
  邢秋眉说:“哎,很多年前去过一次。我记得当时公盘上有一批揭阳人,专门竞拍玻璃种翡翠;有几个上海商人,尤其喜欢颜色鲜艳的翡翠。总之,你看上一块石头,一定要多打探打探‘情报’,看看你的对手有哪些,盲目出价很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林嘉禾连忙点头。
  接到颜威的电话,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情了。
  那天又是周六,林嘉禾醒得早,发现自己当天空闲,于是收拾一番去了商场。她逛了半天,只买下了一顶帽型精良的帽子,吃过午饭继续逛了一个小时以后,她看上了一款墨镜。
  林嘉禾站在镜子面前,把墨镜罩在脸上,推了一下镜腿,左右照着看。
  导购员在一旁说:“这墨镜是我们这个季度的主打款,你看,广告上也是戴得这一款。特别衬您的脸型……”
  林嘉禾从购物袋里翻出帽子,戴在头上,又照了照。
  导购员继续推销:“对,搭配帽子也好看,夏天到了,帽子加墨镜,又防晒,又有气场……”
  林嘉禾看着镜子的自己,突然有些想笑,又突然想到了颜威。就在她思念泛起的那一刻,手机响了。
  林嘉禾摸出手机,看着来电显示出来“颜威”两个字,一时间产生自我怀疑,怎么把脑子里正在想念的名字,投在了手机上呢?
  手机铃又震了一声,林嘉禾赶紧把墨镜摘下来还给导购,然后走远一步,接起电话。
  “喂,颜老师。”
  “你给我打电话了,什么事情?”
  还是熟悉的声音,甚至听起来很轻松。林嘉禾心绪瞬间被捏住了,甚至反应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讲话的内容。
  “……我是上周六打得电话。”
  颜威说:“我知道,什么事情?”
  能有什么事情。林嘉禾吸了口气,问:“颜老师你,现在身体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