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极品
  “你给我闭嘴!”林岚夹了一个白菜肉饺子塞进三旺嘴里。
  为了照顾大旺三旺, 他们还下了一锅白菜猪肉饺子。
  饺子捞在高粱杆钉的传盘上, 这样凉得快, 免得小孩子心急烫着嘴。
  林岚要往上端的时候, 韩青松接过去。
  林岚就招呼孩子们上炕, “肉饺子里没有钱啊, 只有福气饺子里有, 谁吃着算谁的。”
  豆腐饺子里有一分的钱、红枣、红糖,吃到钱就是新年发财,吃到枣就是新年好, 吃到糖就是新娘强,豆腐就是都有福。
  反正都有好的寓意。
  硬币林岚都煮过消毒,干干净净的。
  三旺一听赶紧上炕, 拿起一个福气饺子就吃, “哇,还挺好吃呢?大哥, 你快尝尝, 喷香。”
  里面的馅子都用猪油炒过, 水分锁在豆腐和粉条里, 吃起来没有多余的水分, 但是馅料却饱满多汁, 口感极好。
  三旺吃得眼睛亮亮的。
  大旺尝了一下,眼睛一亮,的确很好吃。
  孩子们吃得赞不绝口, 纷纷夸林岚做的好吃。
  看他们都爱吃, 林岚弯了弯眉眼,对于劳动者来说,别人感激自己的劳动成果,是最开心的啦。
  “这也是二哥的功劳呢,他为了给咱们做好吃的饭,每天都花心思呢。”
  孩子们又都感激二旺,夸他做饭好吃。
  二旺也喜滋滋的,感觉身体里充满力量,之前的辛苦也值得。
  三旺为了吃钱,不吃肉的,就捧着肚子吃素饺子。
  一会吃到个枣、一会儿吃到个糖,就是吃不到钱。
  他急了,“娘,你包了几个钱啊?”
  林岚笑眯眯的,“每一样都是九个啊,九九长源嘛。”
  韩青松夹起一个饺子放进嘴里,一下就咬出一个硬币来。
  林岚笑道:“韩局长发财!第一口就吃个钱,真有福气。”
  她伸手,韩青松就把那硬币放在她手里。
  片刻,大旺嘴巴里嘎吱一声,也吃出一个钱来,大家立刻恭喜他。
  二旺瞅了瞅,用筷子从传盘上夹起来一个来,“哈哈,这个也有钱。”
  他一咬,果然,硬邦邦的,一个一分钱的硬币。
  麦穗也学了他那招,立刻找那些瘪瘪的看起来像有钱的饺子。
  三旺也学起来,结果找了几个红枣和红糖的,一个钱没找到,给他急坏了。
  肚子都很撑了!
  小旺学筷子呢,怕掉,所以小心翼翼地夹着,一不小心,把饺子夹破了,露出白色的硬币。
  “哇,小旺发财!”麦穗看见,赶紧提醒他。
  小旺开心地把硬币拿出来,给了三旺:“给你吧。”
  三旺:“……”
  “你们都吃到了,就我还没有。”他有点沮丧,可肚子都撑不下了!!!
  林岚刺激他:“小三哥,我也没吃到呢。”
  三旺看了她一眼,“可你男人你儿子闺女都吃到了,他们发财不就是你有钱吗?”
  大家笑起来。
  麦穗道:“你放心,我有钱就是你有钱,我要是赚钱会给你零花钱的。”
  三旺立刻伸手拉钩:“你可别骗小孩子,骗小孩子越长越丑。”
  麦穗:“…………”就哄哄你,就被你给套住了。她伸手和他拉钩,“不骗你的。”
  三旺立刻来劲了,用筷子夹饺子往麦穗碗里放:“姐,这个肯定有钱。”
  麦穗摸了摸肚子:“你干嘛不自己吃。”
  “我这不是撑不下了吗,我比你吃的还多呢。”他裤腰带都解开了,露出自己圆鼓鼓的肚子。
  林岚给他弹了弹,砰砰的,“熟了!”
  韩青松夹了一个放在三旺碗里。
  三旺眼睛一亮:“爹,真的?”
  韩青松:“试试。”
  三旺可相信他爹了,拿起来就吃,“嘎嘣!”他乐得哈哈大笑,“果然有钱,三旺哥发财,旺旺旺!”
  大家都笑起来,林岚又忙着提醒他们别呛着,咽下去再说话。
  林岚笑道:“咱们新年发财,旺旺旺,不错。”
  下面的旺旺就应景地“汪汪汪”起来。
  大旺就赏它一个福气饺子吃,旺旺吃完立刻舔大旺的脚。
  孩子们吃得肚子溜圆,一个个捧着肚子歪在炕上,听着收音机里传来新年的欢庆声,都觉得今年过得真的真的好开心。
  韩青松看孩子们都吃饱不吃了,他才敞开吃。
  林岚看他捡饺子皮吃,就赶紧拦着他,“你先吃这些囫囵个的,中了的留着煎煎吃。”
  过年说吉祥话,饺子破了不说破了,而说中了。盛饺子的时候就会问:“饺子中没中?”捞饺子的就会喊:“中啦!”也是很有意思的。
  韩青松突然看着她,拿起酒瓶,“喝杯?”
  林岚:“……你喝呗,我不喝酒的,不爱喝。”
  韩青松微微倾身靠近她,“……酒量是不大好。”
  林岚赶紧低头假装喝饺子汤。
  韩青松附耳道:“还行,不像皮小子耍酒疯。”
  林岚清了清嗓子,假装不知道,“说什么啊,我都不知道。”
  韩青松看她耳朵连着半边脖子都红了,就不再说什么。
  林岚赶紧捡了一碗白菜猪肉馅儿给他,打算用饺子堵住他的嘴。
  韩青松行伍出身,运动量大新陈代谢快,饭量就很大。
  一般时候他都吃七分饱,毕竟家里孩子多,做顿好饭本身就不够吃。
  但过年这顿饭是一定要吃饱的,预示着来年丰收顿顿吃饱,而且林岚包的饺子很多足够吃的,他也就敞开吃。
  他吃饭动作不慢,但是并不粗鲁,筷子起落间竟然带着一种规范的美感。
  她笑道:“你们部队里不都抢饭吃吗?”他居然还能保持这样的姿势。
  韩青松停了一下,“开始那两年,用手抢的。”
  筷子跟不上。
  “后来,他们都抢不过我。”他眼睛里有笑意流出来。
  林岚朝他笑笑,又给他盛一碗,“不要急,嚼碎一点好消化。”
  她又像哄孩子一样跟他说话,眼波柔柔的如蜜一样能溺死人。
  韩青松停下筷子,他感觉浑身发热,有些受不了,他想亲亲她。
  可她显然不好意思,正目光躲着他,又悄咪咪地偷偷瞅他。
  韩青松深深地看着她,突然就放下碗捉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
  如果不是有孩子在旁边,他会直接亲她的唇,亲得她透不过气来再也不敢这样悄咪咪偷看他为止。
  林岚惊呼一声。
  “哎呀”三旺也立刻发出夸张的惊呼声:“爹在吃娘的手!哈哈哈!”他抓起大旺的手就啃了一口。
  他虽然在听收音机,眼睛却时不时地监控一下呢,果然让他抓包了。
  大旺疼得一把甩开他,嫌弃得要打他。
  他立刻把小旺拖过来,小旺举起自己的小嫩爪,“大哥,给你吃我的。”
  麦穗把小旺的手抓过去亲了一口,“香着呢!”
  小旺就当真,挨个给人吃他的手,又给二哥吃,二旺很捧场的吃了。
  三旺也抢过来啃,可他没轻没重的,小旺还记得被他啃得肩膀疼呢,立刻把脚丫子伸过去,“给你吃脚丫子!”
  “啊——救命啊,我臭啊啦——”三旺做出倒地的模样,刚要说臭死了,想起过年林岚不许说死,他就啊啊啦啦地乱说。
  “哈哈哈……”孩子们在炕上笑得前仰后合的。
  林岚本来还羞红了脸,这会儿也笑弯了眉眼,过去咯吱三旺,小旺又把自己的小脸蛋给林岚啃。
  林岚搂着几个孩子闹作一团。
  三旺满怀惆怅的,捏着嗓子,“娘,你到底爱不爱我!”
  林岚:“……爱,我可爱……揍你啦!”
  三旺看她要追打自己,立刻往窗台躲,“你揍人家,不值得人家爱。”
  林岚终于把三旺摁住,狞笑,“你记吃不记打是吧,我成全你!”
  她把三旺的袜子给扯下来,用痒痒挠挠他的脚心。
  这是终极杀器。
  三旺立刻嗷嗷地求饶,“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看着林岚像个孩子一样和他们闹成一团,韩青松不知不觉也露出一丝笑容,目光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
  很快林岚和孩子们撑不住了,玩闹的时候就睡着,一个个衣服都顾不得脱。
  三旺枕着大旺的腿,脚搭在二旺的胸口,小旺则拱在林岚的胸口撅着屁股睡得很香。
  麦穗搬去北炕,钻进自己被窝,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睡得格外香。
  韩青松先把小旺抱回去安置好,又给几个孩子摆正,直接盖上大被。
  最后他把林岚抱回西间炕上,帮她脱掉棉衣盖上被子。
  韩青松侧躺在林岚旁边,以手支头,看着她酣睡的模样。
  门框上挂着马灯,照得她眉眼明艳动人,让他觉得比以前更好看了。
  他一下子就想起之前她喝醉的事儿。
  他在大哥那边处理一下矛盾,就想先回家看看老婆孩子,再去找韩永芳。
  当时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儿,他进屋,发现她趴在小旺的脑袋边上,一手拿着茶碗,一副随时要滑在地上的样子。
  他赶紧上前把她抱起来,她却要跟他干杯。
  一个人喝醉,多半是借酒消愁喝闷酒,看来她受了委屈心里不痛快就回来喝闷酒。
  他突然心堵得慌。
  他把茶碗拿开,要将她抱起来,她却双臂一探就勾住他的颈。
  她喝了酒,脸颊酡红眼波欲流,眼神更是又软又媚地勾着他。
  他垂首亲她,她却微微躲,“韩青松……我想……有个男朋友。”
  韩青松:“……”
  他把她抱到炕上,想拿被子盖上,却被她勾着颈不撒手。
  “乖。”他握住她的手,想拉下来。
  “不。”她微微嘟着红唇,瞅着他,“韩青松。”
  韩青松看着她:“是我。”
  “你……知道,爱情是什么吗?”她眨着眼,眼神却透着迷离。
  他想亲她,她却往后仰着,“……你值不值得我爱呢?”
  他的心脏被什么击中一样,说不清楚的陌生感觉蔓延至全身。
  他鼻尖轻轻蹭了一下她的脸颊,声音低沉沙哑,“你觉得呢?”
  她不说话,浑身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小猫儿一样蹭来蹭去,嘴里嘟囔着:“……韩青松,你爱我吗……”
  他亲吻她的唇,这一次她没有躲开,睡着了。
  他就那样抱着她,深深地看着她,陷入了沉思。
  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她的话在他心里引起很大的震动,就好似原本从来没有人涉足的领域,突然被触及。
  也许从大嫂想到林岚,也许她喝醉突然露出柔弱伤感的一面让他很震惊。
  平日里淡定乐观,充满智慧,对生活游刃有余的林岚,内心居然有那样脆弱的一面。
  他不知道自己的表述正不正确,反正就是那样一个感觉,他似乎没有给自己的女人十足的安全感。
  犹记得他刚回来,老太太刁难她,她嚷着说离婚,以前她明明比大嫂还怕离婚。
  很明显,她已经改变。
  那是他第一次认真看她,发现她眼神里多了些什么,变得积极开朗、乐观上进,整个人充满智慧。
  这很吸引人,让他想知道更多。
  因为她醉酒,后来他去调解矛盾的时候都有些不耐烦,满脑子都是什么男朋友、爱不爱的问题,最后直接把韩永芳请家去,把还想闹腾的老太太给镇住。
  他几乎不想在外面浪费一分钟的时间,急着回家,看到她心就能定下来。
  这会儿躺在炕上,躺在她的身边,就想仔仔细细地看看她。
  昏黄的灯光笼着她,把她俊俏的脸映得纤毫毕现,是他熟悉的样子。
  今晚,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她——用心,他甚至想看她的里面她的全部,而不仅仅是脸、眼神、身体。
  如果这是一把枪,哪怕再复杂,他也有把握拆开来瞧瞧里面。
  可这是一个柔软的女人,头发是软的,眼神是软的,嘴唇是软的,身体是软的,哪里都是软的,就连骨头都好似软的。
  这又是一个刚强的女人,肩膀是硬的,骨气是硬的,性格也是硬的,似乎心肠也是硬的,无所畏惧,什么都不怕。
  如果今日她和大嫂互换,估计会摔了桌子喊离婚。
  离婚?
  他从来没想过。
  结了婚,有了孩子,好不好都是一辈子,父辈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他也不例外。
  战友们也都说婚姻就是男人女人凑一起,女人给男人生孩子,男人赚钱养家让女人过好日子。
  没人说过婚姻是爱不爱的问题。
  现在她问他,值不值得她爱,她问他,爱不爱她。
  如果她不问,他一辈子也不会考虑这样肉麻的问题,这样热辣的刺激的字眼,是他这样的人一辈子用不到的。
  他其实不懂爱是什么。
  他只知道军人的本性就是忠诚。
  忠于国忠于党忠于人民忠于家庭。
  忠于自己的妻子。
  一辈子对她好,只想和她一个人睡觉,努力工作赚钱养家,让她和孩子过得舒适,看她的笑容越来越甜。
  虽然不懂爱情,可他确定,她就是他要的,一辈子就这样。
  如果这就是爱,那么他爱伊深入骨髓。
  ……
  那她呢,会不会爱他?他除了是她的男人,是不是她爱情的归属?
  这个问题,让他眉头皱起来,心里有一种陌生的说不清楚是什么的感觉在涌动。
  不太爽。
  他伸手轻轻地抚摸她柔嫩的脸颊,眉眼、鼻梁、嘴唇、下巴,想象它们因为自己变得更加美丽动人,就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涌上心头。
  也许他动作略重了点,她微微蹙眉,嘟囔一声,“三哥,抱抱。”然后就像小猫儿一样扎进他怀里,找一个最舒适的位置,脸贴着他的胸口蹭了蹭。
  他的心轰然一下子,如被什么瓦解,久久不能回神。
  快天亮的时候,韩青松也没弄明白这个困扰了人类几千年的哲学命题。
  他又觉得真的应该读书,他读书少没什么文化,这些深奥的文化人的东西,感觉比最复杂的武器最精妙的战术都复杂百倍千倍。
  他是真的弄不清楚。
  随后他发挥自己的军人特质,简单粗暴地把满脑子的纠结斩断剁碎,烧成灰丢到九霄云外去。
  哼,只有那些穿着皮鞋,梳着油头,戴着眼镜的文化人,才会吃饱了撑的想这些蛋疼的玩意儿。
  她是他的媳妇儿正睡在他的怀里,想那些有的没的,真是脑抽。
  他抱紧她,亲吻她的唇,亲吻她的脸颊,亲了她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搂着睡过去。
  ……
  生物钟让韩青松第二天依旧早早起来,昨晚上因为诸多因素生出来的那些感慨和疑惑也被深深地压在心底,不见波澜。
  还是那个俊朗挺拔,严肃沉默的韩青松,只不过看向林岚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柔软起来。
  大年初一,他没吹出早操的哨子,自己去南边路上跑步,做常规训练项目。
  等练够日常的运动量,这才跑步回来,跟路上的人互道新年好。
  大年初一是拜年的时间,他们辈分不小,也有孩子晚辈来,所以家里要有人。
  他预备着林岚要和其他妇女出去玩,自己就先早早地走一圈,几个大爷、达达的,都去磕个头,问问吃了几碗饺子。
  然后他就拐去了爹娘那里。
  昨晚上林岚和孩子走后,老房子里又闹腾了好久。
  韩老太太看大孙子也背叛了她,气得直骂娘,“你说我和你爷爷对你多好啊,你可是大孙子啊,你就是这么对我们的?”
  好田嘴巴不会说,说完气话以后就不吭声,反正不管老太太骂他什么他都忍着,自己是她孙子,她想骂就骂了。
  但是骂他娘他就要辩解几句。
  于是把老太太气得让闺女给她拿绳子,要当着儿子孙子的面上吊,“不让我好过,都别过好日子!想撇下我去过好日,没门!我就看看我死了,人家戳不戳你们的脊梁骨!是不是你们活活把老的气死了!”
  老太太耍横不成就想卖惨,反正就是咽不下那口气,看不得韩大嫂也逍遥自在去。
  最老实的韩大嫂都造她的反,如果成功了,就让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实在是太失败。
  连带着以前她婆婆骂她那些话似乎都成了对的,自己和婆婆对抗也成了自己错。
  老不死的那时候骂她独,咒她老了以后没人伺候没人送终,现在看三个媳妇儿谁也不想伺候她。
  如果她认了,那一切都成了她的错!
  所以她不认,不让孙子分家自立门户,她就要折腾他们。
  没成年,凭什么自立门户?不是家里赶出去,就是生了二心不和家里过。
  “自立门户也中,先给我办丧事,我看以后谁敢和你结亲!”韩老太太豁出去了。
  大孙子想带着娘分出去,不管嫲嫲,中,你分出去,嫲嫲这头就吊死,不当你们的累赘!
  看十里八乡,谁不戳你脊梁骨!
  谁还敢把闺女说给你当媳妇儿!
  看她闹腾得太过分,韩青松悄悄把韩永芳请了来。
  韩永芳进门的时候,就听着老太太中气十足地骂人、寻死,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大过年的,这是干嘛呢?真是全大队都听见了,没看着人家都不敢来给你们拜年?这是想以后都不和村里人走动了?”
  这话说得相当重的,毕竟都是要面子的人家。
  老韩头儿赶紧下地迎着韩永芳,“支书哥,你咋来了?”
  “我要是不来,你们是不是得闹到十五去?也真是的,都多大岁数了,还想不开?”韩永芳自己来的,没带着他的大队长,背着手拉着脸,眉心皱成个川字。
  他本来就严肃,这会儿更吓人,说话也不客气,“咱活着是为什么?不就是为熬下这满屋子的人丁兴旺?不就是为了儿孙满堂,自己去见祖宗也脸上有光?年轻的时候吃苦受累,老了谁不想享享福。将心比心,都是做过儿子媳妇的,怎么就不能大方点?”
  韩老太太手里捏着自己的裤腰带,捂着脸呜呜地哭,“老哥哥,你快来给我撑腰吧,这是要活活逼死我啊——俺的娘啊——没有活路啦。”
  “行啦啊,你婆婆死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哭。”老支书毫不客气戳穿她,一点面子都不留。
  那时候韩老太太的婆婆伸着脖子叫了几天终于死了,韩老太太不但不哭,还乐滋滋的呢,来治丧的人看着格外刺眼。
  毕竟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不管有多少恩怨,死者为大,就算心里高兴,脸上还是要装作悲伤哭几声的。
  而老太太那么明晃晃的笑,算是大不敬的,一般人都不喜欢,会招人说闲话,多少年都会讲古起来。
  这也算韩老太太最大的黑历史。
  尤其这会儿老太太又磋磨媳妇儿,村里人就把过去的旧事翻出来再嚼一遍。虽然已经食之无味的陈年旧八卦,可加上了新材料,当年的媳妇儿熬成婆,如今磋磨自己媳妇儿,闹得三个媳妇儿一个也不想和她过。
  这就有味道了,让村里那些知道旧事的,八卦八得真是津津有味,这个年都格外香。
  韩永芳一般不爱插手人家的家务事,毕竟他也是当公公的,也不敢保证自己做的有多好。
  韩青云好几次跟他讲让他劝劝老韩头儿和老太太,赶紧分家得了,别整天闹腾。
  他都没吭声。
  插手别人的家务事,得罪人,不落好,一个处理不好还让人记仇。
  只是这一次韩青松找他,他给韩青松面子。
  而且老太太折腾得太过分。
  被比自己更有威严、更加年长的人批评以后,韩老太太哑巴了。
  等韩永芳说允许好田分出去自立门户,把大队两间屋子借给他们住的时候,韩老太太就捂着心口说自己心口疼,不行了。
  韩永芳直接一挥手,“不用怕,我备着呢。赤脚大夫抬脚就来。”
  韩老太太又不疼了。
  韩永芳看她不闹腾了,也不多说,“就这么定了,等初八初九的你们就真分家。别闹腾了,我还得忙年呢。这大过年的,真是的。”说完他就走了。
  老韩头儿送他,到了门口,韩永芳瞅他一眼想起小时候的光景,没好气道:“还真是七岁看老。”
  老韩头儿啊了一声,不明白他的意思。
  韩永芳盯着老韩头儿看了一会儿,见他竟然已经弯腰驼背,老眼昏花,鼻涕拖拉的。
  韩永芳到了嘴边的重话又说不出来,毕竟老韩头儿比他还年轻好几岁呢,怎么看着比他还老了?
  韩永芳重重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过日子过日子,就是糊涂着过罢了。
  “你啊,好好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少抽烟,多听听你们老三的话吧。”韩永芳拍拍老韩头儿的肩膀,摇着头走了。
  就这么着,老太太是彻底没脸,气得说自己病了,躺炕上不起,想让媳妇儿们伺候她。
  韩大嫂撕破脸,是不可能理睬她,林岚人家早走了,韩青松不发话,也没人敢叫她,韩二嫂知道她装病,更不理睬,直接撇撇嘴,“这时候亲闺女不伺候,谁伺候?”
  可想而知,老太太被气成什么样了。
  这一早上韩青松过来,她还没起,一个劲地哼哼,看着韩青松就嘟囔,“你媳妇儿咋不带孩子来给我拜年啊。”
  韩青松:“等娘起来的。”
  老韩头儿倒是起来了,在堂屋坐着抽旱烟。他现在越来越沉默,烟也抽得越来越凶,有他在的地方,一会儿就烟雾缭绕得呛人。
  很快韩大哥和二哥也相继起来,也没精神拜年,随口哼哼两句,哥俩就一左一右坐在门口,跟两尊门神似的,同样愁眉苦脸。
  韩青松不是多细腻的人,说不出安慰人的话,只应景地拜年。
  听见韩青松过来,韩大嫂和孩子从屋里出来拜年,说了几句。
  碍着老太太在屋里哼哼着骂,他们也不多说。
  韩大嫂就带了干粮带着俩孩子去那两间屋里收拾打扫一番,想着晚上她就过去住,不再回来受气。
  韩大哥站起来想跟上去帮忙。
  韩老太太在屋里开始咳嗽,“老大,给我倒口水喝,要渴死我了。”
  大哥只得去给她倒水。
  韩青松在堂屋坐着呛人,便也到院子里坐着,这半天并没有人来拜年。
  因为昨晚上家里闹得没脸,年夜饭以后,本来还有大人孩子过来拜年,后来见情况不大对,一个传一个的,也都拘着孩子别过来。今天早上,他们自然也不会过来让人难堪。
  反正三房已经拜过,也就当代表。
  韩二哥望着出门的大嫂几人,“大哥,大嫂不做饭啦?”
  韩大哥一言不发,只唉声叹气,老韩头就吞云吐雾。
  韩二哥想了想,就喊自己老婆,“你和金玉一起做饭呗,也不能一家子不吃饭啊。这大年初一的。”
  韩二嫂这才不情愿地起来,又喊孩子们跟韩青松拜年。
  韩二嫂看小姑还没起来,就不想动弹,埋怨:“这碗都碎了,窝头也没了,地瓜干还得现蒸,做个啥意思嘛。”
  她不乐意伺候一家子,自然满腹牢骚,尤其都这时候韩金玉还想睡到日头三尺高,她更不乐意。
  韩二哥就去耳房敲敲窗户,“金玉,起来帮你二嫂做饭。”
  韩金玉没好气地喊:“都死了啊,让我伺候你们?”
  她哭了一晚上,嗓子都哑了,眼睛也肿着,哪里有脸见人?
  韩老太太就拿拐杖敲炕沿,“当媳妇儿的哪有不伺候公婆的!”
  当着韩青松的面,韩二嫂不好发作,反正自家也得吃饭,只得摔摔打打地去做。
  过了好一会儿,韩金玉才起来,拉着脸红着眼,一脸丧气相,她也不和韩青松打招呼,看都不看他,只等着韩青松主动跟她说话。
  结果韩青松也跟没看见她似的,根本不主动开口。
  韩金玉委屈地就要哭。
  以前有韩大嫂,一天三顿饭,不用别人说,她就带着谷米做好,大家都吃现成的。
  现在韩大嫂撂挑子,突然一家子就瞎耍,大眼瞪小眼起来。
  韩青松发现,没有韩大嫂的任劳任怨,这个家突然就跟老旧机械一样,几乎停摆运转不下去。
  他在屋里站了一会儿,想着自己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家,觉得好像处于两个世界。
  韩金玉和韩二嫂还在那里互相埋怨,又埋怨大嫂撂挑子不管家务,把活儿都给她们干。
  韩二嫂:“小姑你烧火,我装锅。”
  韩金玉:“凭什么让我烧火?”
  韩金玉不愿意烧火,嫌脏,因为会弄得头上都是土。
  韩二嫂嗤了一声,“那你装锅,我烧火。别忘了切咸菜。”
  韩金玉不情愿地准备着,不是这个掉了就是那个洒了的,弄得乱七八糟。
  韩二嫂也不管,只管自己烧火。
  韩金玉火了:“你就不知道搭把手?”
  韩二嫂:“我说让你烧火,是你自己要装锅的,你连个锅都装不了?”就这样还想嫁给城里人?人家城里人怕不是女人死绝了?脑子都有病才要你这样的?
  韩金玉委屈的哭起来,“娘——”
  韩老太太还装病呢,不想起来,呻yin着,“金玉啊,你就学学吧,以后就得你和二嫂子做饭了。”
  韩二嫂立刻道:“别指着我,我们也是要分出去的。”
  大嫂走了,如果不分家,家里活儿都要交给她。伺候一家子老少爷们,还有老太太和韩金玉?
  她可不干!
  她可不给人当牛做马!
  韩二嫂最能看清形势的。
  韩老太太被她气得直捶炕,可韩二哥不捧场,并没有呵斥自己媳妇儿。
  韩二嫂自然不怕,她男人要是敢吭声,晚上别想进屋!
  上一次中秋节因为老三家送了一碗肉菜来,弄得她和韩金玉大打出手,那时候老太太还让韩二哥打韩二嫂。
  韩二哥也就是吆喝两句,哪里敢动手?最后只能把韩二嫂给扛回屋里,至于关上门是教训媳妇还是被媳妇儿教训,只有他自己知道。
  现在,他更不会打媳妇儿。
  看看大哥和老三就知道,老三不打媳妇分了家过得这个滋润,大哥不向着媳妇儿,就是眼前这倒霉样。
  韩二哥拎得清的。
  这也是韩二嫂一天天给他训练出来的!
  刚结婚的时候韩老太太也要拿捏韩二嫂,总要指使二儿子训训媳妇儿。
  新婚小夫妻,晚上能不干点啥?
  韩二嫂就拿捏韩二哥,“你滚蛋,你那么听你娘的话,你咋不去她炕上睡?”
  于是韩二哥就明白的,晚上睡谁的被窝,就得听谁的话。
  现在不但要睡韩二嫂的被窝,看样子还得吃韩二嫂做的饭,韩二哥如何看不透形势?当然不会贸然得罪自己媳妇儿!
  自然要夹紧尾巴做人,所以说得如何孝顺,都是嘴上而已。
  韩金玉好不容易把锅装上,然后又切咸菜,结果笨手笨脚的,一下子把手指头切了点皮下来,冒出血珠。
  “哇……”她扔了刀放声大哭,“我切手了,切手了。”
  韩二嫂白眼翻上天,你可真够笨的!庄户人家,谁还不切个手破块皮?就你娇气!
  韩老太太在屋里喊着快搽点白糖止血。
  韩金玉只哇哇哭,拿眼去看韩青松,想让他关心自己。
  韩青松坐在那里,面沉如水,却没有要理睬她的意思。
  韩金玉刚要跟他撒娇,却见韩青松站起来,跟爹娘和哥哥们招呼一声就走了。
  看着韩青松绝情离去的背影,韩金玉哭声更大,“娘,你看我三哥,心里彻底没咱这个家了。”
  韩二嫂挑了挑眉,幸灾乐祸道:“才知道呢,以后你可得靠自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