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长
  韩青松语气如常, 韩二哥却听出一分冷淡, 知道他这是听见刚才的话生气了, 也不好意思跟上去, 只得道:“老三, 你别生气啊, 你盖上砖瓦房, 爹娘还住破草屋呢, 肯定有点疙瘩不舒服。”
  他没听到韩青松的声音,也就不再说什么, 而是要转身家去。
  韩二嫂一把拉住他,低声道:“你傻啊。”
  她伸手抓了抓, 摸到上面的肉, 高兴地低声道:“肉!”
  她抓起来往嘴里塞了一块, 又给二哥塞一块,再摸了摸把其他的都抓起来要留给自己孩子吃。
  她把上面的肉都抓了不算, 还把菜也捏捏, 生怕里面有肉错过了, 丝毫不管讲不讲卫生。
  这时候谷米出来, 喊道:“二达达二娘娘你们偷吃啥呢?”
  她这么一喊, 韩金玉就冲出来, “你们干啥呢?”
  韩二哥忙道:“他们不过来, 送了一碗菜一包月饼过来给爹娘。”
  所幸黑咕隆咚的, 看不真切。
  他怕妹妹找茬赶忙往家走, 韩金玉追上去。
  韩二嫂则赶紧回东厢把自己偷拿的肉放在喝水的碗里, 等会儿就可以给孩子们吃,又把手嗦啦干净。
  韩二哥进了堂屋把大碗和月饼放在桌上,这时候韩二嫂也过来。
  韩金玉却不干了,非说菜里有肉,肯定是被俩人挑着吃了,“你看这菜,乱七八糟的,一看就是被抓过的,恶不恶心啊?”
  她又盯着韩二哥和韩二嫂的嘴看,“你看你们嘴油汪汪的,这是偷吃了多少,你们说,偷吃了多少?”
  她一跺脚哭着和爹娘道:“你们看啊,你们养的好儿子!”
  自从回家她都多少日子没吃过肉了。
  韩老太太脸色阴沉地盯着韩二哥两口子,骂道:“真是数懒驴的,干活靠后,吃的先伸手!怎么就那么不知道羞耻,上不得台面?馋就馋死了,一把年纪,真是越活越回去,丢不丢人!”
  这么劈头盖脸一顿骂,还当着小辈的面,要多没脸就多没脸。韩二哥这种脸皮厚的也受不住,他也不高兴起来,老四和妹妹不在家的时候,他还巴结一下老太太。
  弟弟妹妹在家,那就没他什么事儿。
  韩大哥赶紧劝,“娘,消消气,兴许老三家就给了一碗菜没有肉,这不还有月饼嘛,吃月饼。”
  韩二嫂立刻附和道:“就是没肉,老三家的那么抠门,怎么可能舍得给肉吃?”
  韩金玉冲进东厢端着一个碗出来,“这是没有肉?哪里来的?”她气得猛地把碗砸在韩二嫂身上,砸得韩二嫂嗷一声,那碗则掉在地上摔碎了。
  韩金玉怒喝一声:“都别吃!”
  那边二房的小富和高粱,忍不住立刻抢着把地上的肉捡起来塞嘴里,太香了!!
  好吃的眼泪都出来了。
  韩金玉见状,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他们,“你、你们、你们这些粗俗低贱的。”她一跺脚捂着脸跑了。
  韩二嫂拍了拍被弄脏的衣服,也开始跳脚,“我们是粗俗低贱的,你是高贵的,你干嘛还在这个家里?还不是我们这些低贱的养着你这个高级的?有本事你自己赚吃的去?”
  “啪”的一声,韩老太太上来给她一巴掌,“泼妇,你跟谁熊呢?”
  韩二嫂没想到老太太打她,气得脸色都青了,扭头朝着韩二哥骂道:“你是个死人啊!”她不敢打老太太,扭头就去撕打韩二哥。
  韩二哥还愣着呢,怎么就是他的错了?
  他赶紧把韩二嫂推开,“疯婆娘,没事发什么疯啊。”
  韩二嫂就真发疯了,还是摔摔打打,又哭又闹。
  韩老太太又开始骂老三骂林岚骂三旺骂大旺,挨个骂一遍,然后看到韩大嫂一脸讥讽,顿时更加火上浇油,骂道:“你高兴啦?幸灾乐祸的狗东西!”
  韩大哥劝了这个劝那个,却谁也劝不好,反而被韩二嫂借机挠了好几爪子。
  韩大嫂也气得直哭,最后韩二嫂被男人强行抗回东厢去,关了门在炕上打去。
  隔壁邻居在自家一边吃团圆饭一边欣赏老韩家的大戏,还要嘀咕呢,“这是咋的?人家韩局长送菜来,倒成了不是?”
  “还是肉菜呢,这要是送给咱家多好啊,我保管不嫌弃!”
  “我看啊,这就是偏心眼子人心不足!”
  ……
  且说韩青松回了家,林岚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没坐下说说话?”
  按照他的脚程估计是刚送去,怎么这会就回来了。难道被赶出来了?老太太恨他关了老四,这真有可能。
  韩青松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只是唇线抿直眼神有些冷。
  听见林岚问话,他摇头,“没。”
  林岚敏锐地感觉他情绪低落,可能生气?虽然他日常都是这样严肃的模样,高兴不高兴也看不出区别,但她还是敏感地觉察出他不高兴。
  她招呼他坐下吃饭,柔声道:“他们人多,现在口粮紧张,不方便让你吃饭也是正常的。要不是咱们孩子多,我又挣工分少,我倒是乐意给他们些粮票。”
  说好话哄男人么,她会的。
  韩青松默默地吃饭,没吭声。
  不知道为什么,看他越发沉默的模样,林岚有些不忍。
  又想,不对啊,以前也不是没被骂过,也不见他这样低落啊。
  平日里刚强冷漠面不改色的男人,突然之间露出一点脆弱的模样,反而让人不忍心。
  林岚对他说话都格外温柔起来,在韩青松看来,倒像是哄小旺或者生病的孩子呢。
  于是他更加沉默了。
  林岚突然想起来,“哎呀,那个大碗没拿回来啊?”
  韩青松站起来,“我去拿。”
  林岚忙按着他,可怜见的,去送好吃的还被赶出来,这会儿再回去要碗,那不是更难受?
  她道:“算了,老太太肯定稀罕那个大碗,就给她了吧。”回头她自己去要回来,敢不给她,试试?
  孩子们看爹脸色不大好,都不敢调皮,吃完饭就赶紧跑东间去听收音机。
  林岚道:“爹给你们买了月饼和苹果,一样一个,不许抢。不用非得晚上都吃掉,明天再吃也行啊。”
  几个孩子都抢去东间,二旺去墙根书桌上抢调收音机台,其他几个跑到腰炕上拿月饼和苹果。
  三旺想用苹果换姐姐哥哥月饼里的冰糖,别人不跟他换,他又打小旺的主意,二旺护着不许,一时间热热闹闹的。
  林岚听着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却很安心,她把菜端到韩青松跟前,“你多吃点。”
  她脑补了一顿韩青松心里难受却说不出的委屈,一时有些怜悯他,就主动剥一个咸鸡蛋,“咱们自己腌的,不像咸鸭蛋那么好吃,不出油。”
  韩青松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还行。”继续沉默地吃饭。
  吃完饭,林岚收拾饭桌,洗刷。
  韩青松挽挽袖子,过去帮她刷碗。
  林岚心里高兴,嘴上却还是客气一下,韩青松不由分说就拿过去洗起来,盛菜的碗有点油,他让林岚给拿点碱面。
  “韩局,您要的碱面。”林岚笑嘻嘻地递给他。
  韩青松:“……”
  林岚站在一旁欣赏,高大的男人伏在锅台上刷碗,看起来竟然很和谐。
  她对韩青松最近表现挺满意。
  全村哪有一个男人会给老婆刷碗?扫帚倒了都不捡呢。
  这么看,老韩还是挺宜国宜家的,当兵他拿一盒子奖章,转业能赚钱能盖房,能缝被能刷碗,里里外外也是一把好手。
  感觉她在看自己,韩青松瞅了她一眼。
  林岚立刻把他刷的碗筷接着,拿干净的布一个个擦干,“首长辛苦。”
  韩青松:“……为你服务。”
  林岚就看他眼里有光,应该心情好点了。
  韩青松刷锅的时候,林岚去关大门。她隐约听见东北方有吵闹声传来,便悄悄出去听听。艾玛,怎么像是老韩家呢。她要不要告诉韩青松?
  念头一转,她决定假装不知道,免得他被卷进去。
  她借着月光回家,不等靠前却听见韩金玉的声音。
  她才出去几分钟这货就钻空子!
  不在家里打你的架,跑我家来找事儿?
  韩金玉哭得倍委屈心酸地说“三哥,那边住不下去了。二哥和二嫂太坏了,你给的肉全让他们偷吃了,我一口没捞着吃。呜呜~~我不要回去住了。晚上全是打呼噜的声音,根本睡不着。还有老鼠都爬炕上去,我都吓死了。呜呜~~三哥,我来你家睡吧。”
  林岚刚想过去怼她,却又顿住脚步。
  她听韩青松声音冷淡地道:“已经分家,你嫂子说了算。”
  “三哥,你怎么这样?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咱们是一家,她姓林是外人。”韩金玉显然有些气糊涂。
  “她是我媳妇儿,是我孩子的娘,就是这家的一家之主。既然分家,兄弟姊妹来者是客。”韩青松说得一板一眼,跟背书一样。
  韩金玉根本想不出他能说这样绝情的话,“你、你,你怎么这样?你这是不要爹娘了?爹才是一家之主!”
  “你弄错了,在大家里爹是一家之主。分家的小家我媳妇儿是一家之主。一个家里只能有一个当家的,你想来住找你嫂子问,她同意,我没意见。”
  他很少说这样的话,似乎有些艰难,却又坚定,所以说得很板,显得郑重其事,认真非常。
  “那爹娘来住呢?你也不让?”韩金玉赌气地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就不信,他这是要不孝顺爹娘了。
  “要是分家,养老问题轮流,当然没有异议。你嫂子是个明事理的。”
  “她?她明事理?”韩金玉跟听到什么最可笑的笑话一样,“她是全村最有名的泼妇,你不知道?”
  韩青松声音越来越严厉,如同领导训话一般抑扬顿挫,“之前错不全在她,错在我。今天,我要非常严肃地告诉你,你的错也不小。你身为小姑,不团结嫂子,整日挑拨离间挤兑她,把侄女当丫头,独占家庭钱粮好处。又在我面前屡次说你嫂子坏话搬弄是非,若不是看在爹娘的面上,我就该送你去受教育。”
  韩金玉惊呆了,他什么意思?这是怪她说林岚坏话,想送她也去劳改?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韩青松骂道:“你、你不是人!我恨死你了!你不配当我三哥!”
  韩青松冷淡道:“如你所愿。”
  韩金玉本来在家里就受了一肚子气,跑出来哭了好一会儿,然后想起来找三哥诉诉苦,这会儿却被韩青松气得直接炸了,她“啊——”的一声尖叫,转身跑了。
  林岚赶紧悄悄躲开,假装自己不在。
  韩青松在院子里站了站,举步走出门,听着韩金玉脚步声跑远,他没听到林岚的动静便朝东边走了几步,“林岚?”
  林岚躲着不出声,韩青松就继续往东去找她。
  林岚赶紧闪回家里。
  十五的月亮,如同一个大黄月饼,低低地挂在东边树梢上,此时还不甚亮堂。
  片刻,韩青松回转,林岚立刻迎上去,“你干嘛去了?”
  韩青松:“去找你。”
  林岚啊了一声,“我听见西边有动静,就过去看看,结果啥也没呢。”
  深秋夜凉,风也带着微微冷意,林岚不禁打了哆嗦。
  韩青松立刻抱了抱她,“外面冷,你进屋,我去关门。”
  他去关院门,林岚却等他。
  韩青松有些意外,大手牵住她的手,林岚任由他握住。
  想起韩金玉的话,林岚主动道:“咱们盖房子还剩下一些瓦。”
  这一次韩青松买的砖瓦不少,只是因为加盖了一小间大门,还盖了一排小南房,再加上茅房和圈,所以砖块没剩下。倒是瓦片,因为买的时候砖瓦厂有多的,韩青松就花钱都买回来,所以最后还有富余。
  韩青松嗯了一声。
  林岚笑道:“咱们一时半会儿也盖不着里屋,不如拿去先把老太太那间房盖上瓦片。”免得他们总是惦记她家房子。
  韩青松淡淡道:“不用。”
  林岚啊了一声,有些不敢置信他会这么果断。
  韩青松解释道:“分了家,各有各的过法。要是爹和大哥来找我们借,我们就给,不开口,不必主动送。”
  林岚心下窃喜,和她想到一块去了。
  要是借,那就兄弟几个分摊,以后要还。
  不借,不白给。
  这样也可以促使他们分家,如果想享受她家的好处,那就分家,然后兄弟几个轮流养老。
  现在她家没义务养几个兄弟姊妹。
  她感觉前会儿韩青松那点低落似乎已经消失不见。
  林岚就拽着他进东间,去和孩子们说说话,沟通一下感情。
  他们这些男人就是对老婆忽略,对孩子太严厉,不够亲切,全村一个德性。男人们扎堆扯淡行,对自己老婆孩子就没多少耐性。
  孩子们在听收音机,收音机里放着有关中秋节的一些典故和故事。
  林岚给麦穗一个眼神,让她去西间洗洗。
  天凉以后她教着麦穗每天擦洗身上换内裤,泡脚,麦穗现在正努力习惯。
  林岚又闻着哪个孩子的汗脚臭,“谁没洗脚?臭死了,这是要变成沤肥的猪蹄子吗?”
  男孩子们嘻嘻哈哈,二旺立刻推三旺:“快去洗脚,就你没洗。”
  三旺努努嘴,“是大哥,可不是我。”
  大旺立刻把脚丫子杵他眼前,“你闻,你闻!我在河里洗过的!”
  最后还是三旺脚臭,被逼着洗脚。
  等孩子们重新回来,林岚问:“你们谁会背跟中秋节有关系的诗啊?老师教了没?”
  韩青平授课很有意思,因为不以考学为目的,就为学识字,他讲课很现实。
  今天中秋节,除了教写读,肯定还有背诵关于中秋节的诗词。
  几个孩子一时间想不起来,毕竟刚才太放松,吃月饼呢,谁想到一下子要检查背诵啊。
  林岚提示他们,“有圆月的,有中秋的,有婵娟的,哪怕是有月的就行啊。什么月到中秋分外明。”
  她笑了笑,立刻给自己上一个注脚:“我天天在家听收音机,我都听了不少呢。”
  大旺瞅了她一眼,“收音机还放背诗?”
  林岚:“有时候啊。”
  别说她还真没听过。
  其实这时候文化运动,教育改革,破四旧除封建,古诗词古文都被一刀切硬性划为封建糟粕,很多地方基不学。不过小地方不那么严格,老师还是会教。毕竟学过唐诗宋词的人,被那种语言和意境美折服,往往不由自主地就想吟诵,教学生。
  林岚发现自己还是少说吧,只有听他们说过的,可以说,他们没说过的,自己也不会。
  这时候韩青松开口念了几句:“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千里共婵娟。”
  林岚:“……好!你看你们爹,多厉害啊!”
  哎哟喂,怎么这么应景呢。
  他们这么一说,二旺也开始想起来,纷纷说韩青平教过的诗词。
  小旺在那里摆弄笛子,一会儿就开始吹起来,虽然没人教,他也是胡乱吹,但是不刺耳反而很好听。
  当然他并不会八个音符配合,只有熟练的三四个音来回组合。
  林岚夸道:“小孩儿是咱们家的音乐家。”
  三旺立刻道:“我是凫水家。”
  大家笑起来,麦穗这时候进来笑话他,“凫水还有家呢?不害臊。我看你是能吃家。”
  三旺指着大旺,“大哥是打架家。”
  大旺脸一下子黑了,瞪了他一眼,三旺就嘿嘿。
  三旺又指着二旺:“二哥是抠门家,”再指指麦穗,“你是臭美家。”
  几个孩子追着要打他。
  三旺躲在林岚怀里,“爹是偷吃家!”
  林岚:“!!你好挨揍了。”
  她把三旺摁在炕上就胳肢,“我看你是个小坏家。”二旺麦穗都来胳肢他。
  三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自己团成一个虾子东躲西藏,浑身笑没了力气。
  大旺忽然憋出一句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大家呆了一下,二旺笑道:“大哥好厉害,这是哪一首?”
  虽然跟月没关系,但是向来不学习的大旺能憋出一句诗来那可真了不起。
  大旺下意识地就扬了扬下巴,“我也不知道。”
  “哈哈哈……”
  一屋子的欢声笑语在新房里不断地回荡。看着老婆孩子这样开心的光景,韩青松的心慢慢地浮起来,轻盈如天上月。
  而此时韩金玉跑回家里,少不得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一碗菜,把老韩家弄得中秋节也没过好,又打又骂又哭又喊,闹腾许久才各自进屋。
  韩老太太突然来了灵感,拍着炕沿骂:“那狐狸精这是故意的啊,这个黑心肠子的,故意送碗菜来挑拨离间啊。我是看明白了,这个坏东西,以后都少跟她打交道。这个院儿里的人,我要是看到谁再跟她说话,就给我滚出去!”
  骂完了还不解恨,又道:“整天就想着分家,都跑出去吃香的喝辣的,是不是把爹娘和妹妹扔一边饿死才好?”
  不分家她就是老祖宗,分了家,自己一个老婆子,谁还当她是根葱?
  韩老太太是看明白了,除非自己死了,否则绝对不能分家,分家最吃亏的就是她!
  韩大嫂等孩子睡了,就跟韩大哥低声道:“都这样了,你还不说分家?”
  韩大哥为难道:“怎么分?都不管爹娘了”
  韩大嫂:“怎么就不管了?不是可以轮着养老?”
  起码和二房分开和小姑分开,要是再和这些人住在一个屋檐下,简直要憋死。
  以前大家都一起受罪,她也不觉得如何,可现在林岚分出去,而且转眼就盖上大房子,过上好日子,她心里就格外不是滋味。
  老三还是全村有名的疼媳妇,听听那些娘们嚼舌头怎么说的,一个个跟老酸菜似的,眼红得要死。
  说白了,还不是羡慕人家林岚有男人疼?
  老三又能干,又会赚钱,还是干部,搁别家女人都得当爹似的伺候着,哪里舍得让他干家务?
  林岚可好,别人眼馋的好男人,她当下人使唤,缝棉被、缝衣裳、下地、刷碗扫地洗菜做饭,就没有不让他干的。
  而且说给脸色就给脸色,男人却做小伏低哄着她。
  谁看了不眼热心恨啊。
  她这个当大嫂的倒不是嫉妒,羡慕却是肯定的,尤其跟自己家这个男人比比,简直人比人得死。
  韩大哥还在那里叨咕,“现在老四不在跟前,老三分出去,我是老大,不能不管爹娘,就是分家咱们也不能分啊。”
  韩大嫂气得捂着脸埋在被子里无声地大哭,却又不敢放声痛快哭,生怕惊醒孩子。
  韩大哥看她那样有些心疼,想劝劝,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憋出一句,“你老娘们头发长见识短,我是长子,就得多担待。”
  韩大嫂差点气厥过去。
  她必须想自己的办法,男人根本靠不住。
  ……
  林岚这里,孩子们吃了月饼、苹果,二旺和小旺没吃完留着明天吃,麦穗则拿去自己炕上。
  现在她自己睡北炕,又不至于自己一个屋会害怕,别提多开心了。
  小旺困了,要找娘睡觉。
  韩青松:“姐姐、二哥,选一个。”
  小旺瞅瞅这个瞅瞅那个,最后瘪瘪嘴,“娘~~”
  林岚的心一下子化了,就要伸手抱过去,一只大手在后面捏住她的腰。
  林岚就摸摸小旺的头顶,“小旺啊,你跟姐姐睡啊,以前咱们三个一被窝的。”
  麦穗笑着来抱小旺:“来姐姐搂着你。”
  小旺虽然不高兴,却也不敢哭,他害怕韩青松,委委屈屈地跟着麦穗走了。
  林岚松了口气,对几个孩子道:“早点吹灯睡觉啊。”孩子们累一天,往常都是躺下秒睡,尤其三旺和大旺。不过她估计今儿过节,可能会晚一会儿。
  她跟孩子们道别,顺手把门带上。
  他们一走,大旺就“噗”吹了灯。
  麦穗:“我还没脱衣服!”
  大旺:“以前抹黑脱,现在一样,别费油。”
  二旺:大哥你抢我台词。
  三旺一会儿要自己睡,一会儿挤在大哥二哥中间,一会儿又要睡炕头。
  可惜就一床大被子,必须三个人一被窝。最后他被大哥抱过去压在炕头位置,这样免得他360°打滚睡,也避免他抢被子别人挨冻。
  二旺惊叫起来:“我的月饼呢,谁偷了我的月饼!”他只吃了苹果没吃月饼,留着明天去学校显摆的。
  三旺不吭声,赶紧大声打呼噜。
  大旺摁着他摸索一番,把月饼抢出来,还给二旺。
  二旺摸着已经被啃过一口的月饼,赶紧去藏在小木箱里。
  听着孩子们吵吵闹闹的,林岚笑了笑,抬脚去了西间。
  她打水擦洗,韩青松则去院子里洗。
  他习惯用凉水冲凉,哪怕冬天他们都常去冬泳,更不用说现在。
  韩青松在部队养成讲卫生的好习惯,这点她很喜欢,不像村里其他男人那样一冬天三四个月都不洗澡,就这样还想过夫妻生活,有兴趣就怪了。
  等他回来,林岚已经洗好,上炕铺被子。
  一床褥子,俩枕头,一床格子被,另外那床单人被孤零零叠在角落里。
  看着俩枕头摆一起,她有点失神,要是给韩青松单独铺一个被窝,他会不会发飙?
  前世她不是没谈过恋爱,但是这么正儿八经和异性睡一起,还真是头一次。
  有点……奇怪的感觉。
  想着有个人整天和自己一个被窝,会和自己抢被子,会挤她,她就有点不得劲。
  尤其看过那么多情感故事,听闺蜜们抱怨男人的气人之处,她又有点打怵。
  她那些闺蜜,有步入围城的,蜜月期还知道秀恩爱,有了娃和公婆住一段时间之后,无一例外都是吐槽的。
  还有受不了折磨最后迫不及待出来享受单身的,而那些离开围城的,都庆幸她没进去,还说老了闺蜜们一起养老,可比跟臭老头儿一起好多了。
  和志同道合意趣相投的知己一起过日子,彼此知道对方的底线,彼此也知道对方的喜好,却又不用担心公婆关系,夫妻感情,相处起来更加融洽轻松。
  再有就是她妈重男轻女,对弟弟够好的,但是和儿媳妇也是矛盾重重。
  她那个弟弟,追女朋友的时候,典型的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可一旦结婚生子新鲜劲儿过去,琐事一堆,他看起来也没那么黏着媳妇儿了。他媳妇儿则越来越抱怨他不体贴,妈宝等等,他不但不检讨自己,反而觉得是媳妇儿越来越无理取闹。
  所以她都有阴影了。
  这会儿她要把自己交给一个男人?
  虽然这身体是他媳妇儿的,她也有之前的记忆,他们也结婚十来年,有了五个孩子。
  但是对于林岚来说,这是一件充满仪式感,很严肃的大事。
  接纳他,意味着自己向他敞开心扉,把他当自己人。
  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他若是做的不对,她只是吐槽不会真生气,毕竟她不爱他,对他就没有太多要求。
  可现在,她欣赏他,也已经动心,对他有好感,她对他也不可能像从前那么无欲无求。
  尤其今晚上听见他那番话,她就知道自己会越来越贪心,对他要求越来越高,假如以后他为了别人委屈她,那她绝对会受不了想跟他离婚的。
  那么,还要接受他吗?
  目前来看,他是她中意的类型,也愿意和他共度一生。
  正胡思乱想着,韩青松带着一身凉气进了屋里。他冲了凉水澡,裸着上身,只穿着一条军装短裤,露出强健的躯体。双腿笔直修长,充满了力量的美感,就是腿毛略长,给他增添几分狂野。
  她的视线下意识就飘到某处,一看之下,整个人有点不好。
  凉水澡洗完,那里应该安静如鸡……吧,应该是非战斗状态吧。
  为什么……你那么骄傲?
  这时候韩青松抬眼看她,林岚瞬间脑抽了一句:女人,可满意你看到的?
  她被自己猥琐得脸瞬间通红,赶紧钻被窝里。
  韩青松纳闷地看着她,她经常会自己突然脸红,他很想知道脸红的时候她在想什么。
  他从来不知道她想什么,怪不得战友们总说女人的心比最复杂的枪械还要难懂。
  他拿了一个月饼上炕,掰开递给她一块,自己吃另一半,“吃月饼吧。”
  林岚:“都刷牙了不能吃东西,会烂牙。”
  韩青松已经咬了一大口,闻言顿了顿,“那我还吃不吃?”
  林岚扑哧笑起来,“你都吃了就吃完呗。”
  韩青松吃到一块冰糖,示意她拿过去吃掉。
  让林岚说这时候月饼真难吃,就是那种里面有青红丝加冰糖的,再有点瓜子花生,不管口感还是味道都很魔性。不过小孩子们最爱吃里面的冰糖。
  他居然把自己当孩子,林岚笑着摆手不要,太好笑了有没有。
  韩青松垂首看她。
  她穿着自己缝的棉布背心,露出白皙的肌肤,在昏黄灯光里,有一种玉石般的光泽。她本就长得俊俏,尤其在灯光里,越发显得明艳照人,目光如水波一样要把人淹没。
  看不够。
  她的唇红润润的,像花瓣,他无意识地把糖咬在嘴里,嘎嘣一声嚼碎,然后把月饼放在碗里,自己也不吃了。
  林岚瞅他,“你吃完吧,反正也得漱口。”
  韩青松一直看着她,突然想看她穿上女式背心,围着粉色围巾的模样,不由得心口一荡,就俯身过去吻她的唇,把咬在齿间的冰糖渡给她。
  林岚唔了一声,想说我刷牙了不能吃糖,这么一开口便被他趁虚而入,攻城略地地侵占口腔每一处。
  她原本怕他禁欲已久会很粗暴,可他反而好像猎人一样非常有耐心,探索般在她口中品尝甘甜的滋味。
  ……
  ……
  慢慢的,有月光透过来,越来越亮,明晃晃地照着半边炕。
  韩青松把她抱起来,顺手拉一下被子,给两人调整个方向。
  她寻思他个子太高,可能觉得南北睡的话炕不够长,等她发现眼前明晃晃一片才后知后觉,他把她放在了月光里,清冷冷的如水一样。
  他撑起身子瞅着她,背着光,双眸一片幽深。
  而她却在月光里,脸颊酡红眼波如水,与月光交融在一起。
  一时间他没有动,看得有些出神。
  林岚动了动,却好似提醒他进行下一步动作,火热的唇就印在她的眼睛、鼻子、脸颊、嘴唇、颈上,一直往下。
  一阵纠缠,他把被子掀开,口口口口
  ……
  ……
  外面传来“咣当”一声。
  “小旺,你干嘛呢?”麦穗喊他。
  “我、我要娘,呜呜~~我要娘~~”
  外面传来小旺的抽泣声,下一刻,他们的房门被冲开,韩青松瞬间拉起被子把自己和林岚盖住。
  小旺从外面冲进来,站在炕头,一副迷路小兽的茫然样子。
  他没戴眼镜,就算戴眼镜这时候也看不清,只能茫然地伸手摸。
  被窝里俩人还在叠罗汉,林岚推推他,示意他下去。
  韩青松动了动,有些不甘心,却也只得听她的。
  林岚伸手摸摸小旺的头,感觉他在哆嗦,“小孩儿,做噩梦啦?”
  小旺立刻就把脸贴在林岚的掌心,“呜呜~~要娘,娘别不要我。”
  林岚哪里受得了这个,要起身把他抱上来。
  韩青松大手卡着她的腰,她一时间动不了,用脚踢他,声音娇软的,“放手哎。”
  韩青松就伸出手臂,一把将小旺给举了上来。
  小旺不害怕,反而咯咯笑起来。
  林岚立刻把有些凉还在打哆嗦的小旺楼进怀里,“快睡吧。”
  她寻思儿子在,韩青松肯定不能干啥,今夜可以安全入睡,哦也!
  她抱紧小旺背对着韩青松,感觉抱了一个免死金牌。
  韩青松:“…………”
  大手在她后背上游走,她肌肤很滑溜,手感很好,让他留恋难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