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晚
  踌躇了几秒,我深吸了口气,将自己的眼泪鼻涕擦开,紧捏了捏手心,告诉自己,我一定行的。然后鼓足勇气,朝那道亮着灯光的屋子迈开了第一步。
  一个人的金童,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的金童,真让我心疼。不管是朋友还是恋人,我都不能视而不见。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我都不能再放任她一个人。现在的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再让放任金童一个人了。即便被金童厌恶了,推开了,我也要上前紧紧地抱住她,告诉她。一个人的世界,真的,太孤单了。
  我走得很慢,但走得绝不后悔。一步步,靠近她,一步步,告诉她。当踏进金童的屋子,在明亮的灯光下我无所遁形。金童低着的头听到异响抬了起来。当她看到我,眼里是藏不住的惊诧。她的泪痕在灯光下一览无遗。我的心跟着泪痕斑驳了,真想跑过去帮她擦掉。但是我忍住了。她现在是一只受伤的小鸟,我不能惊飞了她。慢慢的靠近,一步一步。金童不知道是惊呆了,还是放弃了躲藏。她的身子只是微微向后倾,可能是还不能相信我居然在这里的事实。我直视着遍体鳞伤的她,伤心不已的她,心潮澎湃,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热泪。我得再小心一点,不能让她一个人逃走了。
  站在金童的跟前,看着她十分平静的模样,就像浩瀚的大海,看似平静,它漆黑的深处却一直在波涛汹涌。我按捺着自己寸心如割的心绪,踮起脚小心翼翼环抱着金童,在她耳畔心疼的说:“对不起,让你一个人了。”我应该再早一点,再早一点相遇,再早一点认识,再早一点心疼,金童就不会一个人静静地舔舐自己的伤口,一个人默默承受这么多伤痛,一个人在这偌大的世界里孤立无援,独自飘零。好似春日被坠落的露珠,夏日被敲打的荷叶,秋日被吹落的叶子,冬日被践踏的残雪。
  金童咬着唇,硬生生把二十多年的酸楚含在嘴里,往心里咽,一个字也不说,一滴泪也没流,眉头是紧紧地往中间陷,嘴角却是微微的上扬,微颤的双手慢慢的抱住我。真希望,这一抱,就是一辈子。
  “现在有你,我不是一个人了。”金童一字一句说得非常肯定。
  我一字一句的听着。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我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心里更坚定了某些东西。“嗯”了一声,热辣的泪水就开始放纵的流淌。是心疼,是无奈,是不舍,更是对金童深深的羁绊。
  金童紧紧的将我抱住,好似在抱一块稀世珍宝。我也牢牢的抱着她,真的在抱我的独一无二。
  纠结这么久的心结总算是解开了。我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真想告诉住在天上的院长奶奶:院长奶奶,不管金童有没有说喜欢,我的喜欢就是喜欢;不管世人怎么诟病,我的喜欢就是喜欢。只要金童不放手,我也不会放手,就让我的爱情披上友情的外套,做我想做的事,爱我想爱的她。给她我全部的温暖,给她我最大的照顾,让她不再是一个人。院长奶奶,您不是说过:找不到路,就自己走一条。回首望一望,不后悔,就够了。院长奶奶,现在我找到了一条自己想走的路,回首一望,即便后悔,我现在也不想改道。我情愿多年后后悔,也不想多年后遗憾。院长奶奶,希望您支持我。在这陌生的城市,我希望得到您的支持。
  打破沉寂的是金童,她的一声微弱的“饿了”,让我破涕为笑。我松了她,看着她遗有泪痕的脸上,总算是挂起了笑容,心里踏实多了。我替她轻轻地拂去泪痕,十分认真的看着她明媚的大眼睛:“以后想哭就在我的怀里哭。你哭够了,我会给你擦干眼泪。”我希望她日后的孤单,能让我填满;她日后的辛酸,能被我化解;她未来的笑颜,能是我带来。
  金童握着我的手,将她温热的脸颊贴在我的手心里:“好呀。以后我的哭相,只能你一个人看。记住,你说的,要给我擦眼泪。”
  “不止眼泪,还有鼻涕。”我打趣着,金童也被我逗乐了。
  虽然金童笑了,但是她脸颊上的指印还残留着发红发肿的影子。真不知道她的妈妈怎么下得去这么重的手,也不怕打坏了金童精雕细刻的脸庞。我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拂上:“还,疼吗?”
  金童有些囧。可能是第一次被人瞧见她的不再高高在上,跌落神坛,被坠落的样子。说到底,她也是一个不被爱的孩子。从刚才她妈妈毫无保留的言语里我听明白了,为什么金童不愿提起她的家,不想常回家看看。在外人看来,她就是一个口含金钥匙出生的幸运儿。但是,这样的幸运,我想,她宁可不要。
  我很顺手的拉着她的手往下走:“我们还是先处理一下再出去吃饭吧。”她的高高在上,她的璀璨耀眼,她的毫无瑕疵,她在外的形象不会变。她的瘦小无助,她的战战兢兢,她的孤单寂寞,由我来呵护,隐藏。
  金童被我乖乖的安排在沙发上,我在她家的厨房里翻箱倒柜,打开冰箱的那一瞬,我的心又紧了一下。冰箱里,除了几瓶水,几乎没有任何库存。那么,在这里暂住的金童,每天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披星戴月进出这毫无烟火味的屋子。我环视着比我们客厅还要大的厨房,虽然我不懂装修,但也看得出,这里的装修绝对不差,却渗着冷冷清清。我深吸了一口气,连空气都是冰冷的。好似这只是一个可以提供住宿的酒店,而不是所谓的家。
  我拿着冰敷袋走向垂手坐在沙发上的金童。她哪里还是平日里高不可攀的女神,一看就是一个形单影只的平凡人。当我走到她的跟前,金童才微微抬了头,看着我,她灿烂的笑没有变。但是我看着倍感揪心。我坐在她身边,轻手轻脚的给她消肿。希望用最轻柔的力量散去她心里的悲伤。
  “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金童开口说着,却刻意撇开了我的注视。
  第一次听到金童对自己的否定,我的手一顿,然后极尽温柔的告诉她:“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秘密。何来失望?我最大的失望是。”看到金童又将目光转向了我,我才娓娓道来:“与你相遇太晚了。”说完,我对着金童闪动的眼眸,送上了最真挚的笑意:“早一点遇到,你生病的时候,我就能去照顾你。你为工作熬夜,我就会提醒你早点休息。你不想一个人,我就飞奔到你身边。不知道,现在说这些话,晚了吗?”
  看着金童清澈的眸子里,泛起了波光,我知道,她会说:不晚。
  “不晚,不晚。”金童激动的摇着头,“只要你来了,任何时候都不晚。”
  想不到人高马大的金童,弱小起来就像一个三岁的小朋友,需要人抱,需要人哄,需要人爱。虽然我的手心因为冰块有些凉意,但是看着如此诚恳的金童,感觉心里被暖阳包裹着,脸颊洋溢着幸福:“不晚就好。”我已经看过金童太多优秀、好的一面,从现在开始,我要探究她更真实、懦弱的一面。金童对我不再隐藏,这是不是代表着,我开始走进金童不为人知的真实世界。
  金童的红肿消散了,我们俩人收拾下,我牵着金童的手离开兰陵。我总感觉,这样的牵手,对我,有了不一样的意义。而且,这样的牵手,我想,一直下去。
  出了高楼,新年的风刮得还是有些猛烈,身体为之一颤,但是我没有松开金童的手,继续牵着她迎着寒风,往前走。
  我们随便找了个餐厅,随便点了几个菜,安静的吃着。这一次,换我好好观察金童。她吃蔬菜比较多,吃清淡的比较多,吃相文文静静,好似一只呆萌的小兔子,安静的咀嚼着嘴里的胡萝卜。从来不知道,金童的吃相都这么赏心悦目。脑子里突然蹦出了“秀色可餐”这个词。我在心底感叹着古人的聪明。
  “你怎么不吃?”金童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我瞟了下菜,又看了眼她,干脆将逗引进行到底:“突然觉得,你比饭菜更可口。”
  金童神色一懵,然后有些害羞的低下头,特意给我挑了一块白菜,是想堵我的嘴吗?我将白菜嚼在嘴里,品出了些甜味儿。
  出了餐厅,我主动拉着金童的手往自己的兜里放,稀疏平常的说着:“我们回家吧。”金童没有开口,但是我从余光中看到她嘴角弯似新月。家,我们的家,自然不是兰陵。那里虽然不大,那里虽然不高大上,那里虽然透着老旧。但是,那里充满了我们的欢笑,记载了我们的时光,温暖了我们的世界。是一个有阳光照进来的好地方。那里,才是我和金童的家。我们俩的家。
  车内:
  “姐姐。”白静的语气有些着急。
  “有什么事吗?”金夫人依旧十分稳重。
  “金童年纪还小,不懂事,您可别放在心上。”白静说得有些急促,“我现在就让她坐飞机回瑞士。你们。”
  “回来就算了。我们也要回国了。”金夫人不等白静说完,“她也是进了公司的人,做事如此鲁莽不计后果,可是要吃亏的。”
  “是是是。姐姐教训的是。我会好好教育她的。望姐姐不要生金童的气。”白静的言语里透着卑微,即使在看不见的车厢里,她也是弓着身子,仿佛在给金夫人鞠躬道歉。
  “我生不生气不重要,倒是老爷。”金夫人不再提醒。
  “我知道,这全是金童的错。我一定好好教训她。麻烦姐姐也给老爷说一说,别生金童的气。”白静最怕的就是因为这件事而连累了金童好不容易爬上的部长职位。
  “嗯。就这样吧,我还约了郑夫人。”金夫人不拒绝也不承诺。
  白静乖乖挂了电话,却将电话砸在副驾驶上,口里骂着:“我怎么生了个这么不争气的东西。”
  金童的日记节选:
  话说开了,心也跟着撕裂了。虽然很疼,但是也能让心里藏了这么多年的血水流了出来。清空自己的心房。只是没想到,她在。她听到了吗?又听到了多少?她会怎么看我?可怜我?同情我?怜悯我?我怕,我想逃,但是发现她不留生路给我,让我在她面前如此不堪,如此狼狈。第一次,我有了想钻地洞的想法。但是,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在说对不起。她在向我道歉。我紧绷的神经塌了,心头的阴霾散了,就连我妈扇在我脸上的痛也荡然无存了。人生苦短,能遇到一个真的心疼我的人,我感觉自己也是被上帝眷顾的小人儿。幸福开始在心房里蔓延。我想,此生,有她,无悔,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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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小人儿都摸摸 o(* ̄︶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