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一场戏
  次日,秦导演在休息室,苦口婆心地劝阻着乌柏舟:“之前让我同意让你用替身,是因为你说不想和不认识的人有亲密戏,现在好了,白棠生是你自己推荐过来的。”
  “他总不是什么不认识的人了吧?”
  秦晁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将凉茶一口饮尽:“而且替身这事,到现在也没能找到合适的,这几场吻戏可都是要拍到侧脸的,我到现在也没招到合适的替演。”
  乌柏舟抱着手站在一边,平静道:“这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秦晁叹了口气:“祖宗算我求你行吗?这些镜头一旦拍不好很容易穿帮的,用替身这种事圈内人看很正常。”
  “但是在观众看来,难免会觉得你这个人虚伪,既然不想有亲密戏,那何必惺惺作态地拍这种片子呢?”
  秦晁幽幽地叹了口气:“你别忘了我筹备这部戏的目的是什么,我不仅仅是为了奖项。我之前收到消息,国家在明年很可能会通过同性婚姻法。”
  “我想让这部剧成为这个类型中被国家承认的第一部。我不求后无来者,只求史无前例。”
  “它就像是我的宝宝,我不想让它有一点瑕疵……”
  乌柏舟被这句话恶心了一下,眉头微皱,正想说话的时候,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秦晁大声道:“请进。”
  一身墨青色古装的白棠生走了进来,他个子本身就有一米八二,长长的褂袍显得他身材更为修长。
  绣着青色竹叶的袍边和头发上的竹子发簪相互呼应,极淡的妆容让他的面部各位清雅。只是鼻子上的那颗红痣打破了出尘的气质,就像是坠入凡间的仙人,多了一丝欲味……
  许烨兴奋地走进来:“晁,你觉得怎么样?”
  秦晁瞪大了眼睛,满面惊喜:“太像了!”
  白棠生笑了笑:“像什么?”
  许烨推着鼻梁上的眼镜:“《鸢飞戾天》其实是有漫画在连载的,你和zero画的闻人陸简直太像了。”
  乌柏舟在一旁解释道:“zero是《鸢飞戾天》漫画的作者。”
  白棠生一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他想了好一会儿,突然发现,他前世拍的那部过于入戏的电影就是根据zero的短篇漫画改编的。
  乌柏舟侧头问道:“怎么了?”
  白棠生从出神的状态里走出来,极轻地摇摇头:“没事……”
  秦晁突然猛得一拍桌子:“柏舟,这样的闻人陸你舍得给别人亲吗?”
  乌柏舟嘴角一抽:“……”
  白棠生猛得咳嗽起来,许烨连忙拍着他的背:“没事吧?”
  他弯着腰咳嗽,手无力地摆动了几下:“没……事。”
  刚刚秦晁和乌柏舟谈论替身问题的时候他就在外面,多少也听到了一点。
  但是他明明记得并没有同性婚姻法通过这档子事,秦晁的这部剧也并没有成为特殊的那一个,依旧以网剧的形式播出的。
  至于剧中的亲密戏,乌柏舟和贺泊都用的替身,那场床/戏他更是没见到。
  秦晁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尴尬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你想啊,你不愿意和陌生人有亲密戏,人家棠生就愿意?他可是你推荐来的,你要负责。”
  白棠生喝了一口水,刚想说他不在乎,就听见乌柏舟妥协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秦晁眼睛一亮:“好勒,就这一次!”
  白棠生看着秦晁窜出去兴奋的样子,对乌柏舟道:“你其实……不用管我。替身总能找到合适的。”
  乌柏舟个子比白棠生高了将近十厘米,他垂眼刚好可以这人长而不密的睫毛:“没关系,我接了这部戏,自然是想要拍好的。只是不想跟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演对手戏。”
  白棠生想到自己网上的那些杂七杂八的黑料,自己这还算不上乱七八糟?
  他不由试探道:“万一我也是你不想遇见的那类人呢?”
  “你不是。”
  乌柏舟此刻的造型也已经做好了,只是衣服还没换,他走出休息室,留下愣住的白棠生。
  今天拍的这场戏是结局的一部分,是一场大戏。
  秦淼在闻人陸的帮助下,成功翻覆了天/朝,重振大秦之威名,他不负初约,给自己的老师封了一品侯爵,号安国候。
  安国安国,从这两个字就可以看出闻人陸的分量以及秦淼对他的重视。
  可三年后,秦淼和闻人陸的师生关系还是走到了尽头,那些无人可知只有他们自己清楚的暧/昧,亲昵也随着闻人陸的选择消失殆尽。
  秦晁坐在拍摄场地的外围,正在给白棠生讲戏:“你们俩这时候已经在一起六年了,三年前他还没登上皇位,你放纵自己和他发生了超乎常理的关系。”
  “可他登上皇位的这三年,你每一天都在煎熬,朝臣一直劝他选妃,你们之间一直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但你清楚,他皇上,是大秦的天子,他总有一天会撑不住压力娶妻生子,因为他也没有办法,他没有亲人,现在放眼天下,已经没有和他血脉相连的人了。”
  “这么多年,你曾经是他的老师,你替他上过战场,为他做过谋士,也曾在无数个日夜与他交欢,为了他,你什么都可以做。”
  白棠生点点头:“我明白,只要是能为他好的……我都可以。”
  闻人陸满意地点点头:“他这时候坐上皇位已经三年了,这几年你手握重权,多次被朝臣弹劾,挑拨离间。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都是会变的,不论曾经如何,他只要登上了那个位子,都会变得多疑多虑,他依然爱你,只是不再那么信任你,你发觉这一切,觉得累了,只想结束这一切,明白?”
  白棠生看向另一边在整理外袍的乌柏舟,轻轻点头:“我对这种同床异梦的日子难以接受,更不想让他为难,所以我替他做了选择,我决定……去死。”
  他突然有些明白乌柏舟为什么会推荐他了,不仅仅是为了答谢,更是因为那天在公司天台上,乌柏舟看到的那一幕,和这场戏太像了。
  都是有准备有计划地选择去赴死,从容地把刀子插进心脏,让鲜血浸湿了衣袍。
  “speak!”半小时后,秦导对录音师喊道,随后转过头来:“action!”
  安国侯府,白棠生躺在榻上,一个和他相熟的太医把着他的脉搏:“卑职至多能让侯爷撑至天明,后面的,就无能为力了……”
  白棠生的视线看向前方,没有什么焦距,他神情淡然:“无妨,这本就是我自己选的。”
  他一月前就服下了蚀骨丹,选择了自己的结局。
  蚀骨丹是天下闻名的毒药,服用者撑不过三旬,将夜夜受尽刮骨抽筋的痛苦。
  白棠生甚至没有自称“本候”:“我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太医身体一颤,自然明白侯爷口中的“他”指的正是当今皇上。
  “侯爷当真不打算通知陛下?”
  白棠生悠悠地看了一眼太医,低低地笑起来:“他曾经是我一人的殿下,如今却是天下人的陛下……不必。”
  这时,一个穿着紫色长袍的老者走了进来,白棠生眸子睫毛抖了两下,撑起身子靠在榻上:“曹尚书,上奏的折子都准备好了?”
  曹尚书答道:“卑职都已准备妥当,待陛下微服私访归来,必能看到这些折子。”
  白棠生勾着嘴角轻笑:“甚好,解决了李颇,他便能无后顾之忧,全力推行新的政策。”
  这些折子,是秦淼微服私巡这一个月里,白棠生替他准备的降罪李颇的罪证。
  曹尚书似有不忍:“侯爷和陛下何至于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您又何苦如此?”
  白棠生眉眼低垂,看着腰间的乳白玉佩:“你还不明白吗,陛下这次微服私访,留我镇守京中其实是对我的试探啊……”
  他眉眼穿过窗户,看着窗外独自盛开的梅花:“他这是想看看,我在他离开之时,会不会有不轨之举。”
  太医还半跪在塌前:“即便如此,侯爷也不必……不必……”
  白棠生打断了他的话:“现在大秦境内都是怎么说我的?权势滔天,无我安国候就无如今的大秦。”
  曹尚书皱眉:“这是事实。”
  白棠生又笑了,笑容未达眼底:“你怎么还不明白,现在的大秦不需要安国候,我死了,陛下才能真正地笼络天下人的心。”
  “如今,境外安宁,境内民安,当初那个赫赫有名的安国候成了大秦的最大的威胁,我只有死掉,才能发挥安国候最大的作用……”
  太医似乎有些激动:“侯爷扶持陛下多年,与陛下情深义重。陛下必然不是如此想法!”
  白棠生垂眼,又看向怀里的玉佩:“他与我既已离心,我又何必让自己活着,成为他的负担。”
  “他也是时候该为大秦皇室开枝散叶了……”
  太医似乎不明白陛下开枝散叶和安国候的死有什么关联,他正欲说话,就听见曹尚书说:“下雪了。”
  白棠生闻言,抬眼看向窗外,有些出神:“下雪了?”
  曹尚书回答:“是,下雪了。陛下回京的时间约莫要晚一些了。”
  白棠生喃喃:“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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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呜,脑壳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