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_27
  念完望向沈絮,瞥见他嘴角噙起的一抹笑意,脸上一红,把书摔回给他,嗔道:“不念了,就知道你要笑我。”
  他学的诗并不多,都是些最显浅易懂的,在沈絮面前犹如班门弄斧,好不羞恼。
  沈絮道:“我没笑你。”
  “你分明笑了。”临清恼道。
  “不是笑你,是我也很喜欢这首。”
  临清不信,狐疑地看着他。
  “风雨夜怀人,最是动情,待到拨云见日,盼得来人,欣喜之情,以此首为最。”沈絮解释道。
  临清将信将疑,道:“你也有思念之人?”
  沈絮笑笑,没有回答,反是问他:“你又所思何人?少年怀情总是春。”
  临清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伸手要打他,被沈絮躲过,便恼怒地转过身去假装整理被衾。
  “生气了?”沈絮在身后笑。
  临清怒道:“不同你说话!”
  沈絮笑得更欢了,愈发笃定临清定是有心上人了。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好害羞的,大方同人说便是了。”沈絮道,“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子喜欢女子从古以来便是天经地义的事,大胆追求方能抱得美人归。”
  临清为他所激,脱口而出道:“哪个喜欢女子了!”
  话一出口,自己先睁大了眼睛,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被窝里。
  沈絮讪讪望着他,半天都是一脸惊慌。
  临清心中酸涩,又因说错话而后悔不已,强转话题道:“你自己都不曾喜欢过人,整日风花雪月,却不知其中含义,哪来资格说我……”
  布置好学堂,两人往家走。
  一路各怀鬼胎。
  先前临清否认同张澜交好,沈絮便以为他不好南风,而今听他说不喜女子,一时之间错愕非常,竟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好似旁边走着的不是个少年而是个美娇娘,而沈絮那些哄女子的手段对着一个生作少年的“女子”,却是一样都使不出来。
  临清又羞又恼,既怕沈絮看破自己的心思,又希望对方看破,两相矛盾,憋得一脸通红。
  他一个人愤愤走在前面,沈絮在后头想叫又不敢叫,跟上去几步,又定住,如此往复,等回到家时,皆是面红耳赤,好不尴尬。
  临清兀自回厨房烧水,沈絮在堂中坐立不安,想到晚上还要同临清睡一个被窝,刚消下去的红晕又蹭地一下爬上来。
  沈絮在心中思量,天气转暖些许,分被而睡应当无妨了罢,只是要如何同临清开口,才既不突兀又不伤人自尊呢?
  他并非介意临清喜欢男子,只是心中难免不自在。
  沈絮在堂中苦苦思索,临清则在厨房懊悔得肠子都青了。
  如何就一口嘴快了呢?那呆子迂腐蠢笨,怕是从此另眼相待,再也回不去之前的自在日子了。
  临清一面加柴,一面眼圈慢慢红了。
  待到水开了,临清擦了擦眼睛,泡了茶,努力做出无事的样子走去堂里。
  沈絮一见他,立刻站起来,局促道:“你,你泡茶了?”
  临清被他这副样子气得眼泪又要出来,明明同柳玉郎交谈时那样自在,怎么轮到自己,这人就百般嫌弃了。
  临清将杯子往他手中一塞,又负气躲进厨房。
  沈絮也知自己过分了,伤了人心,心里明明想着要自然些,奈何到了面上,却还是忍不住露了怯。
  临清在厨房哭了一通,天渐渐黑了,沈絮见他还没出来,不放心过来看看,便看到一道身影靠着墙壁坐着。
  沈絮走近了,方看清临清面容。
  他手里抱着那兔子,眼睛周围一圈还红着,人已经哭累了,靠着墙睡着了。
  沈絮看了一会儿,慢慢蹲下来。
  临清忽闪的睫毛上还挂着眼珠,颤巍巍的,承不重量,终滴下来,在白净的脸颊上拖出一道水痕。
  沈絮心中一动,伸手拭了。
  临清悠悠睁开眼,望见了那张他朝思暮念的脸。
  沈絮:“……”
  临清:“……”
  在沈絮张口要解释之前,临清猛地把他推开,夺路而逃。
  那小兔子只觉周遭一震,待稳住身子之后,发现自己已从临清的怀里摔到了沈絮胸口,一人一兔大眼瞪小眼。
  这日的晚饭临清是躲在厨房吃的,不论沈絮怎么劝他,他都不肯出来。
  沈絮比他大上十岁,又常年流连花丛,虽尚不懂爱为何物,但欢场之事游刃有余,尴尬了一下午之后,业已恢复如常。
  临清少不更事,脸皮堪比纸薄,上回沈絮替他戴簪子,他都羞得整夜不得入眠,更何况今日发生这样的事。
  “出来吃点菜罢,你碗里该吃完了。”沈絮唤道。
  临清抱着碗,脸上犹是一片绯红。
  “舀点汤喝,光吃米饭嘴该渴了吧。”沈絮又道。
  里头还是没有动静。
  沈絮叹气,这般别扭要到何时。难怪死活要养那兔子,原是性格相像极了,胆子小得一碰就颤。
  吃过饭洗过脸,磨磨蹭蹭到了睡觉的时候,沈絮脱了外衫,临清还在堂中站着不肯进来。
  沈絮摇头,穿了鞋走出卧房。
  临清一见他就要往厨房跑,沈絮上去抓了,道:“你要躲到及时?”
  “你放开……”临清的声音都变了,死死埋着头不敢看他。
  他不确定沈絮到底看没看透自己的心,光是猜测就羞赧得他耳尖发红,一颗心跳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不过喜欢男子,他又不笑话他。”沈絮道。
  临清眼睛睁到最大,咬了嘴唇几乎要哭出来。
  “你,你不介意……”
  沈絮笑道:“我介意什么?柳公子同琴晚,你看我介意了哪个?”
  “可是,我……”
  沈絮定定望了他,“你又如何?在我心里,你同柳公子他们一样,和外头的村民也一样,我非但没有看低你,反倒真心感激你,若不是你,我怕现在还无一处避寒无一米果腹。与人相交,看得是意气相投,与你喜男喜女无关。我若因为此事看不起你、疏远你,我沈絮愧受你连日恩惠。”
  言辞灼灼,掷地有声。
  临清眼眶发热,怔了一怔,终忍不住又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