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_18
  便想挪步去看舞狮,一回头,只见临清怀里抱着一盏花灯,期期艾艾的望了自己,那花灯下垂着的白纸上正写着“走麦城,打一字”。
  沈絮莞尔,“就这么想要那彩头?”
  临清只觉羞赧,不点头也不摇头,僵僵站在那,跟要不到糖的固执小孩儿一个模样。
  沈絮笑了,“罢了,想要就去换吧,再不济,得个花灯回去挂着也不赖。”
  临清顿时笑逐颜开,抱着那花灯道:“嗯。”
  沈絮望着他那无暇的笑脸,不由分神。
  花灯映衬之下,小公子玉雕般的面容仿若打上了一层柔和的粉末,竟比女子还要明丽动人。乌玉般的长发懒懒挽在身后,软软松松,似要暖进人心底。
  沈絮别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方才那娓娓而谈的风姿一下散得干净,全余了胸口乱动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灯谜源于宋朝,本文设定是唐朝贞观年间……所以这个bug大家就忽略吧……
  ☆、第九章
  两人走到灯楼下的案台,临清递过纸箋,小声道:“谜底是‘翠’。”
  里长摸着胡子笑道:“对了,小公子看着年纪小,学识倒颇深,这道谜是花灯里最难的一道,原想着无人能博得头彩,想不到竟被小公子猜出来了。”
  临清不由望向沈絮,那人长身而立,面上澹然,没有一丝骄奢之态。
  临清忍不住搂紧了怀里的花灯。
  里长起身,从那摆放彩头的架子上拿下最上面的一个礼盒,“这是头彩,小公子收好了。”
  “谢过里长。”临清接过,忍不住打开来看。
  那长盒之中静静躺着一枚簪子,通体由墨玉雕成,晶莹剔透,纯净无暇,尾端往里稍稍卷曲,好似一根翠竹,恰应了谜底,一派至简之美。
  里长道:“这是我的私藏,名唤‘幽秩’,小公子不妨拿去送给心上人。”
  一直没说话的沈絮忽然道:“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好名字。”
  里长的目光落到沈絮身上,赞道:“想不到这位公子也是有识之士,平素未曾见过,可是新来本镇的。”
  沈絮摆手,道:“非也,乡野村夫一个,多识了几个字罢了。”
  里长略带深意地打量他一番,点点头,未再深究。
  临清望着那玉簪,眼里是止不住的喜爱,但又想到这谜是沈絮猜对的,犹豫一番,还是道:“给你罢。”
  沈絮笑了,“你拿着便是,几时见男儿使玉簪?”忽又一笑,取了那簪子随手往临清头上一别,“配你到极合适。”
  临清堪堪低下头去,脸火烧般发烫。
  华灯倾繁之下,周围嘈杂人声渐渐淡去,只余了两道人影相对立着,一个嘴角噙笑,一个轻咬薄唇,好似天地间的光彩全做了一对人儿,君方年少,莫负年华。
  不知站了多久,那一度远去的人声才缓缓传入耳际,临清眼中尚泛着水光,却听沈絮道:“去看舞狮罢。”
  告别里长,临清提着花灯,与沈絮并肩往那戏台去。
  戏台上正唱着一曲变文,讲的是时下流行的《古镜记》,说书人绘声绘色说着主人公王度用那从汾阴侯处得来的古镜,让狐妖、大蛇所化之精怪一一显出原形,消除疫病,广受百姓爱戴的选段,说到精彩处,表情几经变化,音调抑扬顿挫,围着听戏的人个个聚精会神,为那剧情吸引,犹如身临其境,好不惊心动魄。
  临清抱着花灯看得入神。
  说书人扬声道:“然后却视,涛波洪涌,高数十丈,而至所渡之所也。遂登大台,周览洞壑。夜行佩之山谷,去身百步,四面光彻,纤微皆见,林间宿鸟,惊而乱飞。”
  底下的听众皆露出惊骇的神情,临清的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
  说书人又道:“从此病愈。其后寻真至庐山,婆娑数月,或栖息长林,或露宿草莽。虎豹接尾,豺狼连迹。举镜视之,莫不窜伏。”
  众人又都舒了一口气,临清也跟着吁声不已。
  一转头,只见沈絮含笑望着自己,仿似戏谑。
  这才惊觉方才那一惊一乍全被他看了去,临清急急别过头,手绞着衣摆,一声不吭。
  沈絮笑着摇摇头,心中感慨少儿郎便是少儿郎,一段传奇也听得如此入迷。
  “走罢,舞狮快演完了。”沈絮道。
  临清甩了衣摆,急忙跟上去。
  狮子郎以红布扎头,朱砂抹额,着画衣,执红拂,好不精神!那狮子身长八尺,五彩斑斓,一派喜庆,狮头更是栩栩如生,一双精目似有灵气。几名狮子郎默契地舞着狮子,随着鼓点,起势、奋起、疑进、抓痒,将那狮子的喜、怒、醉、醒、戏,演绎得淋漓极致,一个上杆、后翻、落地之后,围观的人群登时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
  沈絮也忍不住鼓掌喝道:“好!”
  临清矮了他一个头,为人群所挡,看不到精彩之处,急得原地直跳。
  沈絮好笑地看他一眼,将他拉到自己身前,一指前头二人中间的缝隙,“这样看得到了么?”
  临清点头,小声道:“看得到。”
  手持绣球的戏狮人出场后,表演越发精彩,只见那狮子随着绣球上下翻腾,那戏狮人连续几个后空翻,狮子也随他越过搭好的长木凳,动作之轻盈利落,又引得观众喝彩阵阵。
  二人看了一会儿舞狮,又转去看踩高跷。直到月之中天,庙会渐渐进入尾声,二人才挪步往家去。
  王婶一家早不知道到哪去了,寻了一遭没找到,也就作罢。好在走过几次,回去的路还记得,不至于迷了方向。
  清冷的月光下,走一段便可遇到归家的村人,皆是说着方才的热闹,好不兴奋。
  临清心中亦悸动不已,还在回味着那踩高跷的渔翁与蚌相斗的精彩一幕。
  自小拜师学艺,每日除却练琴,便是谱曲,师傅管教严格,少有机会出来嬉戏,入了沈府后,更是足不出户,堪堪做了深院里的一只囚鸟。
  此时方知,外面的世界几多新奇,几多自由。
  临清意犹未尽,小声哼着琴曲,心中惬意不已。
  沈絮听到,扬眉道:“《阳春白雪》?”
  临清登时收音,赧然道:“嗯。”
  被他听到了……
  沈絮叹道:“也快初九了,年过完了啊……”
  临清被带出一丝感慨,都说时光易逝,新桃旧符之时最为昭彰。
  不由想,明年的这个时候,自己还能和这人一道共度佳节么……那时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沈絮转身对他笑笑,“今日竟忘了吃元宵。”
  临清一愣,随即也笑了。
  上元使节,村民送的元宵堆了三个碗,然而两人竟谁也没想起。
  “回去煮些吃吧,也当过节了。”临清说。
  “好,逛了许久,正好有些饿了。”沈絮摸摸肚子,一抬头,望见临清发间翠绿欲滴的簪子,那玉簪在月色之下更显盈润剔透,仿似幽冷萤火,别样晶莹。
  沈絮道:“你戴这簪子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