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0章 高瞻远瞩
  董彪跟道:“老吕最擅长的就是趴着不动打黑枪,他那屁股上的伤势,刚好给他创造了理由。”
  罗猎道:“按理说,耿汉的两个藏身点应该相距不远,这边枪响了,老吕哥那边也该动手了,怎么就没听到枪声呢?”
  董彪道:“都说了,不用为他担心,说不准,等咱们回到堂口的时候,人家老吕在堂口上正喝着茶吹牛逼呢。”
  正说着,堂口弟兄开着三辆车过来接应,曹滨安排道:“你们三个,押着耿汉做第一辆车。阿彪,罗猎,你们俩做第二辆车,我先不回堂口了,我去找一下卡尔,这案子拖了他那么久,那伙计可是没少遭罪。”
  一路顺利,回到了堂口,吕尧并没有像董彪所期待那样先一步回到了堂口。
  耿汉双肩中枪,两条胳臂算是废了,但尚能站立,自然也就能跪着。押送他的堂口弟兄将他仍在了堂口大厅中,喝令他跪下之时,却遭到了耿汉的蔑视。
  堂口弟兄就要动粗,却被随后赶来的董彪喝止住。“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咱安良堂的客人呢?看座!上茶!我还有很多话要跟耿汉兄弟好好唠唠呢!”
  耿汉冷笑回应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想从我口中得到玉玺下落,绝无可能!”
  罗猎跟了过来,笑吟吟道:“让你坐,你就得坐,让你喝茶,你就得喝茶,胆敢犟嘴,巴掌伺候。”
  堂口弟兄早就憋得难受了,听到了罗猎的话,立刻扬起了巴掌。
  耿汉叹了口气,乖乖地坐了下来。
  董彪点了支烟,并冲着耿汉晃了晃烟盒,笑问道:“想抽支烟么?这人啊,一旦受了伤,就更难忍住烟瘾了。”董彪一脸坏笑,一口浓烟喷在了耿汉的脸上。“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赏你一支烟抽,放心,跟玉玺无关。”
  耿汉面无表情,却不由深吸了口气。
  “问题很简单,山德罗他们,是不是你杀的?”董彪从烟盒中抽出了一支香烟,在手中把玩着。
  耿汉再深吸了口气,回道:“山德罗背信弃义,死有余辜!”
  董彪呵呵一笑,道:“用是还是不是来回答我的问题,不管你的答案如何,只要你答了,我就请你抽烟。”
  耿汉轻蔑笑道:“他背叛了我,我当然要杀了他!”
  董彪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到了耿汉身边,将手中香烟塞进了耿汉的口中,并为他点上了火。“乔治,你听到了吗?汤姆的推测是正确的,凶手果然是他耿汉!”董彪叫嚷了一声,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乔治甘比诺应声而出,身后跟着一个堂口弟兄。那堂口弟兄先一步向董彪汇报道:“彪哥,我已经如实跟乔治翻译了你们的对话。”
  乔治跟道:“谢谢你,杰克,你让我亲耳听到了凶手的认罪,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和你争抢处决凶手的权力,但我乞求你,当你准备处决他的时候,能分给我一刀。”
  董彪伸出了两根手指,冲着乔治晃了下,道:“两刀,我的朋友,我会分跟你两刀!”
  乔治颇为感动,点了点头,然后跟着那位做翻译的堂口弟兄退回到了后堂。
  罗猎笑道:“彪哥,你真大方,既然能分给乔治两刀,那就应该分给西蒙四刀。”罗猎转而再对耿汉解释道:“西蒙是艾莉丝的父亲,你要为艾莉丝遇害担当主要责任。”
  董彪抽了口烟,端起了一侧桌上的茶盏,并对耿汉做了个请的姿势,呷了口茶水后,道:“乔治两刀,西蒙四刀,咱们家罗猎怎么着也得分个八刀,还有,这段时间你耿汉把咱们安良堂折腾地可是不轻,我跟滨哥也得分几刀消消火,堂口的弟兄也得象征性地一人来上一刀,折算下来,没有个千儿八百刀的还真做不到公平。可是,我又敬你耿汉是条汉子,想给你留条全尸……”
  耿汉吐掉了口中香烟,冷笑道:“恐吓我是吗?你无非就是想吓到我,想让我告诉你们玉玺的下落,告诉你们吧,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罗猎轻叹一声,起身离坐,捡起了地上被耿汉吐掉的半截香烟,然后来到耿汉身边,一只手搭在了耿汉肩膀上的枪伤处,另一只手捏着那半截香烟递到了耿汉的嘴边。“彪哥请你抽烟,你大爷的,没抽完就吐掉算个什么事?给我接着抽!”
  耿汉稍有犹豫,罗猎已然手上发力,枪伤处登时袭来一阵钻心的痛楚,耿汉无奈,只得张开嘴巴,接下了那半截香烟。
  “你说,你怎么就那么不上路呢?”但见耿汉屈从,罗猎松开了手,似笑非笑道:“我都跟你说了,滨哥彪哥包括我,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杀了你。既然是必死无疑,干嘛还跟自己过不去呢?眼睁睁看着自己今天被砍下一个手指,明天被捅上一刀,后天再被哪个不懂事的兄弟拉了泡屎拍在了你的脸上,可你却只能是逆来顺受,却连个自戕了断的机会都没有,这很过瘾吗?”
  耿汉清楚,安良堂没一个人是善茬,罗猎说的这些话,也绝不是危言耸听,他们既然能说得出,就一定会做得到。好死不如赖活着,但这句话只适合普通人,对耿汉来说,赖活绝对无法接受,他宁愿选择好死。
  耿汉同时明白,董彪罗猎正是掐准了他的这种心态,才以这样的设计来针对他,为的不过是想摧毁他的心理防线,从而得到玉玺的下落。
  事实上,这种策略的效果的确不错,有那么一瞬,耿汉确实产生了放弃的念头,既然是必死无疑,那玉玺跟自己也就没有了关系,拿出来交换自己的痛快一死,倒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但在接下来的一瞬间,耿汉的倔强和硬气重新占据了上风,心中打定主意,即便自己受尽了屈辱,也绝不让他们如愿得逞!
  “那就来吧!我倒要看看你们的手段究竟有多卑鄙!”耿汉再次吐出了口中的烟头,恶狠狠道:“千万不要放过我,不然的话,今日我受到的屈辱一定会加倍偿还给各位。”
  董彪做出了恐惧状,随即又做出万分庆幸状,道:“幸亏咱们今天没羞辱你,哦,对了,滨哥打你的那两枪应该不算是屈辱吧?就算是屈辱,那你也应该算到滨哥头上,对不?”转而又对罗猎笑道:“咱俩算是讨了个巧了,我看今天就这样吧,等到了明天,咱们再继续羞辱他,他这个人应该是说话算数的,明日的羞辱,一定不会加倍奉还给咱哥俩。”
  猫捉耗子,有的是耐心戏耍猎物。罗猎心中也很清楚,跟耿汉的这场心理较量,绝不可能一蹴而就,于是便笑着应道:“我看行,顺便提个建议,让弟兄们都参与进来,羞辱他的人多了,等他奉还的时候,也会热闹些。”
  话音刚落,堂口外传来了动静,罗猎眉头微蹙,那董彪已然起身向外奔去,并喝道:“是老吕回来了!”
  罗猎招呼过两名堂口弟兄将耿汉押送下去,然后跟着董彪出了堂口大堂。
  水池旁,停放着一只担架,担架上,一条白色布单蒙住了一个人形。
  董彪呆立在楼道口,痴痴地看着那副担架,缓缓且细微地摇着头,脸颊上已然挂上了两串泪珠。
  “吕叔他……”罗猎跟着也愣住了。
  董彪幽叹一声,呢喃道:“老吕他怎么就阴沟里翻了船了呢?你说,他这大半辈子,多大的风浪都闯过来了,怎么就死在了几个小蟊贼的手上了呢?”
  罗猎道:“彪哥,咱们过去再看吕叔一眼吧!”
  董彪点了点头,迈出了一条腿来,身形却是一晃,差点要摔倒在地。罗猎急忙搀扶住了,兄弟二人艰难地移动着脚步,来到了担架旁。
  董彪颤抖着伸出了手来,掀开了担架上的白色布单。
  担架上,确定是吕尧,只是,他仍旧保持着俯卧的姿态。
  董彪怒了,手指一旁呆立着的马通宝,喝骂道:“你是头猪吗?你家先生都已经去了,怎么还让他趴着呢?”
  马通宝挨了骂,却未做任何解释,只是脸上闪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诡异笑容。
  “我他妈屁股疼,能不趴着吗?”都以为成了尸体的吕尧突然间冒出了一句话来。
  董彪被惊地一屁股跌倒在地上,而罗猎则大笑不已,手指董彪想说些什么,却又止不住笑而说不出来。一旁立着的马通宝不敢放肆,却也是捂住了嘴巴弯下了腰来。
  “你个死阿彪!说好了是做场戏给他们看,意思一下就得了呗,你他妈非得真打实打,害得老子到现在都下不了床走不了路。”吕尧趴在担架上,饱含着得意的笑容,数落起董彪来:“哟,怎么脸上还挂上泪珠子了?老大不小的,又有那么多弟兄看着,丢人不丢人?”
  一向喜欢捉弄别人的董彪却被吕尧扎扎实实地捉弄了一番,这对安良堂来说,绝对是一件喜大普奔之事,不单是罗猎马通宝,但凡看过这一幕的堂口弟兄,无不是捂嘴偷笑。
  董彪仍旧坐在地上,气鼓鼓冲着马通宝质问道:“说,是不是你小子给老吕出的主意?”
  马通宝委屈道:“彪哥,您借我一个胆兄弟也不敢啊。”
  董彪呲哼一声,道:“就老吕那个笨的跟啥似的的脑袋,肯定想不出这种花招来,不是你又是谁?”董彪说着,眉头倏地跳动了一下,然后便将目光转向了罗猎,脸上同时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来。
  罗猎二话不说,起身就跑。
  破了案的董彪就要去追,却被吕尧喝止住了:“站住!抬我进屋。”
  董彪立住了脚,翻着眼皮道:“喂,这是在堂口哦!在堂口,我是大字辈排第一的兄弟,你老吕在我后面,怎么能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呢?”
  吕尧道:“靠,老子已经被滨哥逐出堂口了,现在只是来你小子的地盘上做客,在滨哥没把话收回之前,你小子就得管我叫大哥!”
  曹滨,董彪,吕尧,这哥仨的关系挺特殊,在没入安良堂之前,他们仨是结拜兄弟,吕尧年纪最大,做了大哥,董彪年纪最小,做了三弟。但后来曹滨入了安良堂,随后又将董彪吕尧二人招入了堂口,成了金山安良堂大字辈排名前两位的兄弟,而董彪在前,吕尧在后,于是这兄弟三人的排位又成了曹滨高一辈,董彪与吕尧平辈却排在吕尧之前的局面。
  吕尧的理由没毛病,虽说只是做戏,但曹滨的确说了将吕尧逐出堂口的话,在这话没收回之前,那么他和吕尧便只能以结拜兄弟的关系来论处。
  “抬就抬,谁怕谁?”董彪弯下腰,抓住了担架的两只前把。
  马通宝随后抬起了担架的两只后把。
  “耿汉抓到了吗?”吕尧趴在担架上,看神色,很是享受。
  董彪没好气地应道:“滨哥亲自出手,哪还有他开溜的机会?”
  吕尧道:“那就好,我这一顿板子总算没白挨!”
  但见堂口弟兄们都在以看热闹的神情看着自己,董彪又上火了,边抬着担架,边吼道:“你们这些不长眼的货,就不知道赶紧去安排一下吃的喝的?都他妈不饿吗?”
  众弟兄哄笑而散。
  董彪跟着喊道:“通知后厨,今天彪哥高兴,按最高标准置办大宴,犒赏各位弟兄!”
  众弟兄的回应自然是欢喜高呼。
  进了屋,堂口弟兄已经摆好了条凳等着了担架,但在放担架的时候,董彪却故意装作滑手将担架顿了一下。吕尧被晃到了,一下子又扯到了伤痂,疼得是呲牙咧嘴。
  终于出了口气的董彪痛快地大笑起来。
  爽了一把的董彪似乎意犹未尽,一双大眼骨碌碌转着,四下打量一番后,向堂口弟兄问道:“见到罗猎了没?”
  吕尧哎哟着接道:“你够了哈,欺负完我了,还想再去欺负罗猎么?”
  董彪冷笑了两声,咬牙切齿道:“有仇不报非君子,那小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早晚我都得把便宜给赚回来!”
  那董彪也就是干过嘴瘾,到了后厨把大宴做好,弟兄们将一间饭堂塞了个满满当当的时候,董彪早就将被捉弄的事给忘记了。“弟兄们这段时间辛苦了,我就不再多说废话了,只一句,吃好喝好,不醉不算完!”
  宴席开始之际,刚好也是曹滨归来之时,身为堂主,他理应到饭堂中勉励大伙一通,但听说董彪已经过去了,曹滨便偷了个懒,单独去了楼上会见了吕尧。
  吕尧不便行动,董彪在自己的房间单开了一桌好菜,罗猎坐在吕尧身旁,正在往吕尧面前的餐盘中夹着菜。见到曹滨进来,吕尧挣扎着想要起身,曹滨急忙上前,按住了吕尧的双肩:“大哥,你受苦了!”
  这是吕尧挨过板子后第一次见到曹滨,便是曹滨那简短的六个字,却使得吕尧不禁湿了双眼,颇有些激动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谈不上受苦。”
  曹滨再拍了拍吕尧的肩,然后对罗猎道:“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我也好久没跟吕老大喝上两杯了,罗猎,你知道你该做些什么了吗?”
  罗猎耸了下肩,撇嘴道:“不就是去拿酒么!”
  曹滨叮嘱道:“我书房书柜的最下面一层,二十年陈酿状元红,先抱两坛过来。”
  董彪在楼下饭堂中敬了弟兄们三杯酒,然后折回了楼上,进屋之时,曹滨刚巧打开了酒坛的封口。
  “好香的酒!”董彪大喝一声,连忙上前,从曹滨手中夺过酒坛,咕咚咚先倒了一碗,一仰脖子,喝了个干净:“嗯,这酒没毒,可以畅饮!”
  趴着实在是不方便吃喝,那董彪左看吕尧一眼右看吕尧一眼,终究忍不住了,将床上的被子垫到了吕尧的一侧,道:“别娇惯自己了,就算不能坐着,侧躺着总该可以吧?”
  吕尧勉强喝了两碗黄酒,也是觉得这种姿势实在遭罪,于是便在罗猎董彪的搀扶下缓缓地翻了个身,换了个歪着屁股半坐半卧的姿势。虽然有些累,但喝起酒来却方便了许多。
  看那仨老弟兄你一碗我一碗喝得痛快,再嗅着那醇厚馥郁的酒香,更是因为逮住了耿汉,那罗猎心情大爽,对畅饮之事也有了些蠢蠢欲动。
  可那董彪抱着个偏偏不给罗猎倒。“你不是说过喝酒误事,今后再也不喝了么?”
  罗猎回呛道:“瞧你个小气鬼的样子,不就是被我出的主意给捉弄了么?值得这样报复我吗?”趁着董彪忽地又想起了被捉弄的事情而不由一怔的功夫,罗猎将嘴巴凑到了董彪的耳边,悄声道:“给你说个秘密,滨哥的柜子里原本有五坛酒,被我抱过来了两坛,却只剩下了两坛,彪哥,你可明白其中蹊跷?”
  董彪琢磨了下,指着自己的鼻子,悄声回道:“那一坛是偷了给我的?”
  罗猎撇嘴笑道:“那就看你的表现喽!”
  董彪立刻换了一副嘴脸,笑逐颜开地为罗猎倒上了酒,并奉承道:“咱罗猎兄弟就是足智多谋,仗义重情,而且敢作敢当,来,彪哥敬你!”
  董彪的奉承之词原本是为了罗猎偷了坛酒留给了他的行为,但听在了曹滨吕尧的耳朵里,却理解成了罗猎甘冒风险以自己做人质终究将耿汉引了出来的壮举,那吕尧也情不自禁举起了酒碗,道:“罗猎兄弟配得上阿彪的这番赞赏,来,老吕哥也敬你一碗!”
  黄酒度数虽然不高,但几碗下去,罗猎难免也有了些酒意。兴奋之下,不由得为吕尧的未来操起心来。
  董彪看了眼曹滨,笑道:“滨哥,这一点还真的像你哩,自己的事可以先放在一边,但兄弟的事,却永远摆在了前面。”
  曹滨哼笑道:“这话听上去怎么像是在拍我的马屁呢?好了,你还是跟罗猎解释一下吧,省的他在哪儿瞎猜疑。”
  董彪跟罗猎干了一碗,吃了口菜,解释道:“你当你老吕大哥只会经营赌场是么?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彪哥只会打打杀杀,根本不懂得生意之道,你滨哥比你彪哥要强一些,但也强不到哪儿去,咱们安良堂内,最会做生意的可是你老吕大哥。所以啊,不管是玻璃厂,还是咱们将来再要开办的这厂那厂,都得交给你老吕大哥来打理。而且,堂口转型的事情,早在五六年前你小子还没来到美利坚的时候你老吕大哥便提出来了,只是那时候咱们安良堂的底子还没有今天那么厚实,所以才会磨叽到了现在。”
  不等罗猎有所反应,曹滨紧跟着说道:“对了,老吕,罗猎兄弟最近对玻璃制作工艺有着颇多的研究,我郑重向你推荐他做为玻璃制品厂的工程师,你看如何?”
  吕尧笑道:“那感情好啊!”
  罗猎委屈道:“滨哥,你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再说了,今天这么高兴,你怎么偏捡些不开心的事情说呢?”
  曹滨倏地一下沉下了脸来,董彪见状,急忙附在罗猎耳边悄声道:“你今晚只管将滨哥灌醉,只要你尽力了,彪哥保管让他收回成命!”言罢,背着罗猎给了曹滨一个会心的微笑。
  可怜罗猎,还是道行不够,被那仨老大哥联手诱骗,开始大碗大碗地放开了酒量。
  酒是个非常奇妙的东西,忧愁的时候喝它,越喝越是忧愁,高兴的时候,越喝越是高兴。擒获了耿汉,了却了心愿,罗猎自然高兴开心,至于曹滨提及的玻璃厂工程师的不快,却是完全可以忽略。
  四个人最终喝完了四坛,要不是董彪担心罗猎偷酒的罪行败露,这场酒还不能算完。
  散场的时候,罗猎还挺清醒,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两只眼睛便有些迷糊了,草草脱去外衣,往床上一躺,连被子都没盖好,人便已经沉睡过去。这一觉,睡得是相当踏实,直到第二天临近中午了,才睁开了眼。
  自打艾莉丝遇害以来,罗猎从来没睡过这样踏实的觉,多日积攒下来的疲惫,也因这一觉一扫而空。
  洗漱完毕,也到了堂口开午饭的时候了,在饭堂中,罗猎见到了曹滨董彪二人。
  “滨哥,彪哥,早啊!”心情格外舒畅的罗猎打起招呼来声音也轻快了许多。
  董彪掏出怀表看了眼,装腔作势道:“早什么早啊?都已经快十二点了!”
  曹滨当头给了董彪一爆栗,笑道:“你还好意思说罗猎?你不就是比他早起了五分钟么?”转而看了眼罗猎,道:“嗯,今天的气色很不错,待会有没有兴致跟滨哥出去转一圈呢?”
  罗猎瞅了眼董彪,回道:“今天还要羞辱耿汉哩。”
  曹滨笑叹道:“想拿下他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先让你彪哥办着,等到了关键时刻你再上。”
  罗猎想了想,觉得曹滨的话不无道理,于是便点头应下了。
  董彪突发奇想,建议道:“听说马菲亚挺会折磨人的,咱们是不是把乔治请过来跟耿汉过过招呢?”
  罗猎笑道:“请什么乔治啊?咱们身边不是有个现成的马菲亚吗?”
  董彪失口道:“西蒙?”
  罗猎点了点头,回道:“不是他又是谁?”
  曹滨想了下,道:“这主意不错,西蒙算是个老一辈的马菲亚了,经验一定很是老道,即便已经下不去手了,那也能给咱们支上几招。”
  罗猎道:“放心,只要跟西蒙说清楚了,便没有他下不去手的道理,西蒙恨这个耿汉已经恨到骨缝中去了,彪哥,到时候你可要盯着点,可别让西蒙把耿汉给整死了。”
  后厨师父给三位端上了午餐,哥仨接着边吃边聊,说完了怎么折腾耿汉的事,董彪又将话题转到了曹滨昨日遇到的难题上。“滨哥,卡尔说的事,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曹滨轻叹一声,道:“这是个两难的事情,答应与不答应,似乎都有些不妥。”
  罗猎忍不住问道:“滨哥,卡尔他跟你说什么了?”
  董彪抢着回答道:“昨天咱们擒获了耿汉之后,滨哥去找了卡尔,想把那剩下的一千八百吨烟土的下落告知卡尔,顺便也把这案子给了结了。可是卡尔却跟滨哥说,那些货最好不要经过警察局。”
  罗猎惊疑道:“为什么呀?这么好的立功机会,那卡尔为什么要左推右挡呢?”
  曹滨叹道:“卡尔这个人还算是个讲良心的人,不愿意跟那帮孙子同流合污。”
  董彪跟着解释道:“卡尔跟滨哥说,上次查封的那两百吨烟土,现在已是下落不明,而且,还有人威胁卡尔,要他管好了自己的嘴巴,否则的话,说不准哪天就会遭遇意外。”
  罗猎气道:“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能那么黑呢?”
  曹滨道:“我最担心的是他们拿到了这些烟土,不在美利坚合众国销售,而是运去了咱们大清朝。”
  罗猎道:“他们没有玉玺,不可能得到大清朝廷的允许,要卖也只能是偷偷摸摸地卖,那样的话,根本卖不上好价钱来。”
  董彪苦笑道:“问题是他们几乎没什么成本啊!等到再得到了剩下的这一千八百吨,他们便可以包下一艘货船,只是个运费,能要多少成本?到了大清朝,一两烟土就算只卖十几二十个铜板,那也是赚的盆满钵溢啊!”
  曹滨叹道:“更大的问题是这批货只要运到了大清朝,势必会把当地的烟土价格打压下来,届时,便会有更多的老百姓遭到大烟的毒害。”
  罗猎思忖片刻,道:“那咱就把那些货给毁了!”
  曹滨深叹一声,道:“我也想过这个处理办法,可是,那么多的一批货,毁了它,势必会有不小的动静,若是被那帮黑心家伙知道了,说不准就会报复咱们。”
  罗猎不屑道:“那就跟他们干呗,谁怕谁呀?”
  董彪苦笑道:“可滨哥说的那帮黑心家伙,很有可能是联邦军队的人,咱安良堂的弟兄,再怎么敢拼命,也拼不过联邦军队啊!”
  罗猎不禁愣住了。
  曹滨用筷子点了下餐盘,道:“别发呆了,赶紧吃,吃完了咱们还有正事要办呢!”
  卡尔斯托克顿无疑是一个功利小人,而且还是个锱铢必报之人,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大是大非的原则性问题上却能把握住自己的立场。他期盼着能依靠上次查获两百吨鸦片的功劳而晋升职务,但是,当他发现查获的鸦片不翼而飞的时候,他的道德底线终于被触碰到了。愤怒和失望使得他随时都可以爆发,可内心中抛却不开的恐惧和羞辱又使得他无比消沉。
  当曹滨找到他并告诉他剩下的一千八百吨鸦片已经找到,这案子随时可以作出最终了结的时候,卡尔斯托克顿犹豫了好久,终究向曹滨说出了真相。“汤姆,警察局已经烂透了,他们不值得信赖,你是不知道,他们伙同了军方的人,沆瀣一气偷走了上次查获的那批鸦片。假若你将剩下的一千八百吨鸦片交给警察局的话,恐怕会遭到同样的下场。”
  曹滨当然知道警察局很是腐败,但他绝对想不到警察局居然能腐败到这种地步。两百吨鸦片绝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查获之时,还有不少家媒体对此做了报道。曹滨跟军方的人虽然很少交道,但也知道那些个光鲜军装里装盛的不过是一个个肮脏的灵魂,不过,这些肮脏灵魂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却是曹滨怎么也不敢想象的。
  “汤姆,相信我,你知道我是一个见了好处连命都不要的人,但在这件事上,我不能跟他们同流合污,他们偷走了真的鸦片,却弄了一些假的易燃品当众燃烧掉了,他们瞒得过市民,瞒得过上级,但却瞒不过我卡尔斯托克顿。汤姆,我求你了,千万不能再将剩下的鸦片交到警察局的手上,你还是亲自把他给毁了吧。”卡尔斯托克顿当时很是激动,双眸之中,甚至闪烁出泪花出来。“我想立功,我想晋升,但我更想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对得起我身上的这两颗警徽。”
  曹滨起初的时候尚有些犹豫。
  对安良堂来说,最为有利的处理办法便是将这些失去了作用的烟土交给警察局处理,至于他们是真心销毁,亦或是偷梁换柱,那都将跟安良堂没有多大的关系。但随后,曹滨便想到了这些经过偷梁换柱得来的烟土的去向问题。
  曹滨最先以为,美利坚合众国因为烟土货源突然减少而价格暴涨,那些黑心贪腐家伙们贪图暴利一定会将这些烟土倾销给当地的烟土商,但转念再想,那帮人都是身有公职之人,在追求暴利之前,必先考虑安全风险,若是将货卖给了当地烟土商的话,虽然能得到最优厚的利润,但同时也要承担最大的安全风险。
  因而,曹滨随即推断,那伙人在得到了货物之后,或许会将其中一小部分烟土分流到当地烟土商的手上,但其中的绝大部分,一定会被输送到海外某个国家。而这个国家,百分百的应该是大清朝。
  想到这儿之时,曹滨的心中登时变了滋味。
  大清朝如此不争气,只要是长了一副洋人的面庞,便可以对着整个国家耀武扬威。那帮人既然有着军方的背景,那么,只需要通过裙带关系,再分上适当的利益,说不定就能得到美利坚合众国驻大清朝的官方机构的权威人士的帮助,从而打开并拓展了那批烟土的销售渠道。
  “还要什么玉玺?还要怎样的交易?”曹滨在心中不禁唏嘘不已感慨万千,那一刻,他甚至为了耿汉的下场而感到不值。
  矛盾中,卡尔斯托克顿再向曹滨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曹滨能助他一臂之力,和他一道找到足够的证据,将这帮黑心蛀虫给挖出来,用神圣的美利坚合众国法律来惩罚他们。
  对此,曹滨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只是告诉卡尔斯托克顿,他需要冷静一下,需要好好想想。
  从道义上将,曹滨是赞同卡尔斯托克顿的提议的,但从现实的角度看,此事太过重大,搞不好便会搭上整个安良堂,他曹滨付不起这样的代价。
  两难中的曹滨经过了一整天的煎熬,仍旧没能做出最终的决定。而他,说是要带着罗猎出去转转,其实,却是想去跟总堂主打个电话,求得他老人家的指点。
  总堂主是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在曹滨尚未跟随父亲来到金山的时候,他便已经成为了金山华人劳工的领袖。
  世上总有个误区,认为习武才需要天赋,若非是天赋异禀骨骼清奇,绝无可能在习武的道路上达到顶峰。从文则不同,只要肯下功夫,饱览群书,便可获得相当造诣,从而成为一代大师。事实上,从文可不比习武简单,同样一本书放在不同的人面前,得到的结果必然不同,绝大多数人读到的只是书中的故事,而只有极少数人才能从书中悟到更深一层的道理。
  总堂主便是一个读书的奇才,他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而且悟性极高,别人学习英文没有个一年两年的时间根本做不到流利对话,但总堂主只需要半年的光景,不单能说上一口流利的英文,还能读的懂英文书,写得出英文文章。来到金山的第三年,总堂主便获得了律师牌照,这可是美利坚合众国自打建国以来颁发给非洋人的有色人种的第一张律师牌照,在当时还引发了不小的轰动。许多洋人上街游行示威,反对政府将律师牌照发给一个黄种人,但金山市政府以及议会组织了多场听证会,但最终还是将这张律师牌照发给了总堂主。
  没办法!谁让总堂主对美利坚合众国的法律那么熟悉呢?甚至,连金山律师协会派出的五人精英团队在面对总堂主的时候都落了个铩羽而归的结果。
  总堂主在获得律师牌照的第三年,十五岁的曹滨跟随着父亲来到了金山。曹滨不喜读书,但学习的天赋却是一点也不差,尤其是在语言的学习上,比起总堂主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曹滨最大的爱好便是打架,在没来金山之前,十五岁的他在当地已经成为了街头小霸王。别人打架都是凭着一腔热血冲上去干就完了,但曹滨不一样,跟别人对战的时候,总是要瞅着对手招数的漏洞,追求一击制胜的结果。
  假若这一仗干输了,他不会懊恼,而是将自己关起来,仔细琢磨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待想明白了,想出克敌之道了,再去约上人家干一仗,直到满足了自己一击制胜的目的。
  来到金山之后的第二年,曹滨父亲病故。没有了父亲的约束,曹滨更是一发而不可收,在华人劳工的群体中,他是一言不合便要开打,在面对洋人管理者的时候,他同样是一言不合就要卷袖子揍人,而且,还从来不顾忌对方有多少人。
  便是在这一仗又一仗的磨炼下,曹滨成了一个无师自通的搏击高手,成为了令金山华人劳工群体闻声色变的魔王级人物。
  但这个大魔头却有个特点,特爱跟人掰叱道理。若是他占了理,那没什么好说的,对方不低头,势必大打出手,对方若是服了软,那也得教训一通。可若是他理亏了,则低头赔笑,任由对方如何叱骂,却从不还嘴更别提动手。
  总堂主当时便是因为曹滨的这一特点而喜欢上了这个仅有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而曹滨也对这位传奇式的华人领袖有着无比的敬重,一来二去,这一文一武老少二人竟然成为了莫逆之交。总堂主在闲暇之余会指导曹滨读一些有用的书,而曹滨也会指点总堂主练习几招防身术。
  总堂主高瞻远瞩,认为单单依靠法律是无法保障华人劳工的合法利益的,很多时候,武力或许比法律来的更有实效,因而很早之前便产生了建立堂口的念头。而曹滨的出现,以及他对曹滨认识的深入,加速了他要建立安良堂的这种想法。
  但当下已经来到了火枪为王的时代,早已经过了以冷兵器打天下的年代,曹滨在冷兵器上虽然强悍,但从未摸过枪械,却是他的一大短板。为此,总堂主自掏腰包,给曹滨买了一把左轮还有百十发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