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无长兄_357
  随着大比越来越近,贺穆兰这一火人既是火伴,又是对手,平日里除去操练,也经常比武切磋,他们这一群人里,武艺最高强的自然是贺穆兰,然后是枪法刁钻的那罗浑,狄叶飞其次,阿单志奇和杀鬼的武艺在伯仲之间,吐罗大蛮和胡力浑又在伯仲之间,若干人……
  若干人的武艺,只有马马虎虎四个字可以形容。
  人家的大招是大喊一声“拦下!”或者“救我!”,就有四个保镖开始动作。
  “你真是普通军户之家出身?”校场上,又一次落败的那罗浑不甘心的收起长枪。“为何你杀气比我还要深厚?”
  “因为我是死过一次的人。”贺穆兰轻描淡写的回答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甚至都没有进入“入武”状态,可在这一火里已经没有了敌手。
  “要濒死之际,才能激发杀气吗?”那罗浑若有所思,“难不成我一直无法大成,是因为我经历的太少了?”
  “那罗浑,贺穆兰,快去水帐啊!狄叶飞和别人打起来啦!”
  一个同队不同火的右军士卒气喘呼呼地往两人方向猛跑,待确定他们听到了以后,一转身又往他们的营帐方向跑去了,想来是继续找他们火里的其他人。
  贺穆兰和那罗浑一惊,拔腿就往水帐跑。右军所需之水都是用牛车从军中水源处运来,每个火分到的不多,他们向来是轮流去提水,今天正碰上狄叶飞。
  狄叶飞和别人打架的时候不少,但需要人出来求援的时候却不多。闹到这种地步,一定是出大事了!
  贺穆兰和那罗浑跑的肺部都生疼,生怕狄叶飞吃亏,等到了水帐以后,只见狄叶飞被人踩在地上,四周泼了一地的水,狄叶飞就被踩在这种满是泥浆的地上,身上、衣服上全是泥,一旁几个右军的士卒纷纷起哄。
  “你叫一个啊!长着绿眼睛是猫嘛,猫叫不会吗?”
  “扒衣服,扒衣服!看看是男是女!”
  “现在的杂胡都翻天了,以前都只能做奴隶的,现在也来当兵,跟我们抢军功……”
  贺穆兰和那罗浑见到此情此景,顿时怒不可遏。
  他们来之前正在比武,那罗浑见狄叶飞受辱,长枪一挺就要上前,贺穆兰却牢记着军中擅自械斗的危险,将那罗浑的长枪劈手抢了下来,竖在一旁。
  “对付这些混蛋,哪里用的了武器!”她捏了捏拳头,一个箭步上前,凭着蛮力活生生将围观的兵卒们推翻在地,开出一条路来。
  狄叶飞看到火长到了,立刻拼命挣扎,踩在他身上的两人抬脚欲跺,蓦地人影一闪,一个兵卒“啊”的一声惨呼飞了出去,再一看,脸上鼻血直流,口中鲜血狂喷,显然是被人一拳击中了面部,伤了鼻舌。
  有这般大力的,自然是贺穆兰。
  那罗浑也后发而至,一脚猛踹另一个人,他生性残忍,靴尖和靴跟都缝了磨利了的铁皮,这一只脚下去,那人只觉得像是被刀子捅了一刀,不由自主的弯下腰去,后退了几步。
  狄叶飞得二位火伴相助重获自由,从地上爬坐起来。只见他头上身上到处是水,连鞋子都是湿的,那罗浑顿时失声发问:“狄叶飞,你怎么弄成这样?”
  狄叶飞自进入军营,所受之屈辱数不胜数。
  他生性倔强,自尊心又高,受了这等侮辱,脸上不但没有怒色,反倒越发冷静,见那罗浑询问,只轻声道:“我来提水,这几人从背后对我泼了两桶水,让我衣衫湿透,又将我按在地上,上下其手……”
  若是其他人,自然觉得这行为莫名其妙,可贺穆兰不是这一火的初哥,好歹快三十岁的人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一听自然知道这些人还怀疑狄叶飞男子的身份,泼水是为了让他曲线毕露,待发现似乎不是他们想的那般,干脆扒衣服验明正身了。
  贺穆兰心中气急,只觉得仿佛看到了一个女人倘若入营的凄惨,又觉得狄叶飞替她挡了不少灾祸,当即恨声骂道:“这群畜生,今日不把你们全部留下,还以为我们火里之人好欺负!”
  那罗浑听了狄叶飞的话,恨不得把外面被火长放下的长枪再取回来。
  贺穆兰这一火树大招风,早就引起了许多不满,这些不满平日里在胸中压着,待见到美艳的狄叶飞时,邪火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这也是军中现在战事太少,若是每日每日征战不休,谁也没这个闲工夫,贺穆兰一火人为了大比每天累到深夜,有心人都看在眼里,正想着闹个事摸摸深浅,待听到贺穆兰开口就骂,反倒大喜,一个个叫了起来:
  “花木兰,你骂谁畜生?”
  “你们一火人亵玩狄美人一人,才叫畜生!”
  遇见这种打嘴仗的,真是气极又恨极,狄叶飞听到第二句,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就要和这些人拼命了。
  他还未动,贺穆兰人影已经上前。她盛怒之下,脸色铁青,手上就一点分寸都不留了,“呼”的一拳打出后,正中某人胸口。旁人本就等着她先动手,见她终于动手,一群人同时围了上去。
  这些人大多认识,在军中征战多时,人数虽多,相互间却并不混乱,此上彼落,宛如车轮战一般。
  “你们居然敢以多欺少!”那罗浑和狄叶飞顿时挥舞着拳头也上前帮她。狄叶飞全身都是水,动作起来时水珠四溅,有几个小兵想要抓他,缺乏他身上有水滑不留手,反倒给他逃了开来,自己吃了亏。
  一群人斗做一团,贺穆兰的本事是花木兰十几年在军中乱战中练出来的,这十几年来落入险境被围攻的次数也不是没有,迎击起来姿势既潇洒大方,劲力中更是刚中有柔,柔中有刚,不只靠蛮力胡乱打斗,所谓“举重若轻”,说的便是如此。
  这些围攻她的人即使本身武艺不高,见识也不广博,但毕竟也是世代军户出身,见她几招下来非但不落败象,反倒一举伤了好几人,有些情不自禁就想喝彩。
  只是喝彩声刚出口,他们便意识过来,如今一不是比武,二不是同敌人搏杀,如何可以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顿时那喝彩声缩回口中,脸色憋屈怪异,连拳风都没有那么有劲了。
  那罗浑却是和贺穆兰走的完全不一样的路子。所谓打架,自然是弱的怕强的,强的怕狠的,恨的怕不要命的,那罗浑就是那不要命的。
  他为人好勇斗狠,打起架来,只盯着一人不放,无论身上有没有挨到揍,非要把那一人活活揍残不可。被他盯着打的那一个倒霉蛋被揍到胆丧心惊,周围围攻的众人也激出悍气,拼起命来,
  贺穆兰那边虽然伤的人多,效率也最高,但若论激烈程度,还没有那罗浑那边一半。
  狄叶飞浑身狼狈,他自知三人之中自己实力最弱,也不想着能和贺穆兰一般大显神威,只握着一把短刃,把自己护住了,若有不怕死的要上来,他也不吝惜往对方要害招呼。
  来水帐打水的没几个随身带家伙,狄叶飞严防死守,也没落什么下风。
  贺穆兰记忆里的狄叶飞是已经升入右军王将军帐下,身为“游击将军”的狄叶飞,他一来就和花木兰同帐,身为杂号将军,领着几百新兵,几乎也没什么人给他吃苦头。偶尔有些不长眼的同僚,也都被和花木兰丢出帐去。
  但在此之前,狄叶飞过的似乎不是很好,而且他喜欢惹事,右军里的将军们也都不愿意在自己麾下多这么个惹祸精,后来王将军要了他,也不敢让他单独一营,就怕哪一天惹出人命来,所以丢给了性情沉稳的花木兰照看。
  她却不知道,一个男人长得像是女人,在军营中竟然要经受这么多偏见!难怪他一得到机会立刻离开黑山去了宿卫军,若换成她,一定也是心心念念要出人头地,再不和这些畜生混在一起!
  想到这里,贺穆兰陡然间变成了一只猛兽,右手一拿,抓起一个人来,啪啪啪啪地连扇了七八个耳光,再将他狠狠地掷在地上。
  “我等原本是同军的再造兄弟,合该同进同退,互相信任,战场上方能互相依靠,活下命来。我之前总想着右军人多,英雄也多,在右军里历练一番,认识些好汉,也不枉来军中一场,如今一见,好汉没见到,混帐倒是看到不少!”
  她恨打恶斗,救下被揍得满面是血,就快不支跪地的那罗浑,手脚就更重了。
  原先那些起哄的那些,大都是落井下石的打算,如今见这三人真不好惹,心中便开始犹豫,再见贺穆兰半点伤都没受,出手之快,落手之重,实在是平生罕见,不由得手上动作越来越慢,倒像是围着她转圈子了。
  贺穆兰知道不把这些人打怕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还要占狄叶飞的便宜。这军营中难保没有变态就好了龙阳,或者如吐罗大蛮那般男的女的都不太懂,索性硬来的,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让狄叶飞吃了亏。
  她不知过去的狄叶飞有没有吃过亏,但现在她穿来了,就见不得这件事了。
  三人和这水帐的众人越斗越厉害,军营中也是有热闹恨不得所有人都过来看的那种,当得知花木兰一火人为右军著名的“狄美人”在打一场恶架,转眼间这边人是越聚越多。
  这其中有围观的,有好武的看不惯以多欺少下来帮忙的,也有想试试花木兰的本事的,总而言之,原本只是好好的打群架,后来竟混乱的要命,无数人乱战成一团,这个喊着“花木兰我是帮你的”,那个喊着“狄美人我为你拼命啦”,待胡力浑等人和带着家奴的若干人匆匆赶到时,连来报讯的人都傻了眼。
  花木兰身边帮忙的人,竟比先前围攻他们的人还多,他们要来帮什么忙?
  水帐这一场架打的惊天动地,也不知道翻了多少水桶,糟蹋了多少水。
  那边打作一团,却没料到右军将军夏鸿今日正好巡视营帐,比贺穆兰稍晚一点到了水帐附近,将这一场架全看在了眼里。
  一开始折辱狄叶飞的那伙人是突贵将军的麾下,而贺穆兰等人却是蛮古将军底下的千人队里的,这两个将军素来有些不太对付,全靠王副将在之中和稀泥,如今见已经变成混战,脸色也是差劲无比,恨不得冲进去把自家那些不争气的全部给拉出揍一顿。
  “那个武艺超群的,就是之前的冠军花木兰。”王副将见众人脸色都不好,立刻又上来和稀泥。
  “被浇的一身水的,是他们火里的狄叶飞。他们火里交情好,狄叶飞受辱,花木兰几个生气还击,也是……”
  “你这话的意思,倒是我底下的人以多欺少,不要脸了?”
  突贵也护短,见王副将要为花木兰等人求情,立刻出声嘲讽。
  夏鸿以一汉人之身做着一群鲜卑人的将军,城府涵养自然都是顶尖。他其实已经气得不行了,可只是脸色不好,也没有暴跳如雷,指着那场中吩咐道:
  “你们谁也别劝,也别制止,看看到最后有多少好事的家伙牵扯了进去,等打完了,给我一股脑儿捆起来,丢到校场上晾一晚。花木兰那一火人和先惹事浇水的那几个都给我送到军帐来,我要亲自审问!”
  夏鸿平时擅长权衡,但真要动作起来,右军也是人人惧怕。他在右军呆了十几年,积威深重,也很难再升迁,眼见着是要霸住换个位子直到战死或者致仕的,这些右军的将军哪里敢违背他的话,他既吩咐了,各个也都乖乖应了,不敢多言。
  他吩咐完了,带着亲兵走了,留下一干巡营的将军,各个咬牙切齿。
  尤其是突贵和蛮古,打架的大多是他们两个麾下的兵卒,这一丢脸,丢到全军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