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无长兄_267
  贺穆兰这一番问的一筹莫展,还加一肚子火气,顿时眉头一蹙,生气道:“居然白跑了一趟,这一群乡邻一点都不和气,丘林家死的这般无声无息,一定和他们漠不关心有关,要不就是做错了什么事心虚。”
  古时候的农村迂腐,说不定这母子俩就是得了什么病被赶出去病死的。贺穆兰一想到这种可能就不寒而栗。
  “那现在怎么办?”
  阿单卓看了看身后的马车夫。这车夫比他们还急,他负责把东西送到地头,天黑之前要赶回盖楼府的,结果找到了地方,却没找到人。
  “走,去丘林莫震的坟上。我记得就在离这不远的一处山坡上。”贺穆兰一咬牙,“人都死了,总要入土为安吧?我去烧点东西,把能烧的都给他们家人烧了!”
  羊腿烧不了,她烧点布给同袍和他的家人用总行吧?
  他们赶着车,骑着马,依着花木兰的一些记忆,朝着丘林莫震的坟上去找。丘林莫震是按大将军之礼下葬的,所以坟地占地极大,有阳宅和阴宅,阴宅在地下,是个有墓室和墓道的墓穴,而阳宅在地上,平日里由守墓人居住。
  只是丘林莫震虽然以大将军之礼下葬,但毕竟不是大将军,而只是一个郎将,家里也没有多少家底,所以也没有奴仆常年去守墓。
  贺穆兰原想着大老远跑来,总不能白跑一趟,活人没见到,祭奠一番,替故友清理下墓地的荒草还是可以的。他们有备而来,祭祀的水酒裱纸香烛什么都带了,鲜卑人还喜欢烧衣服,他们也带了衣衫。
  因为丘林莫震的坟头比其他人都大,所以这一个土山只有丘林莫震一人的坟茔,贺穆兰让马车停在山下,和阿单卓牵着马,带着祭奠的东西一步一步的往山上而去。
  天色已经渐晚,再晚点回不去,说不定就要在小市乡找人家借宿了,只是贺穆兰对小市乡这些乡民已经失望透顶,情愿住在丘林莫震的阳宅都不愿意去借助他们家,所以动作只能快些。
  好在贺穆兰力大无穷,抱着一大堆东西走的还是如履平地,两人两马到了丘林莫震的坟头,却发现沿路都干干净净,一点杂草都没有。
  “花姨,这不像是没有整理的样子啊。”阿单卓看着不远处白色的坟茔,有些奇怪地发出疑问。
  “你说,他家一家老小估计就是这两年死了,重开墓室合葬,总要整理一下吧?”贺穆兰心里烦躁,和阿单卓说话也急躁了起来。“一定是我,若是大半年前我换陈节来就好了。就算陈节出事,我也可以自己来啊。我居然就这么不管不顾……”
  “花姨那时候不是生病吗?”阿单卓只能苍白的安慰。“这也只能怪老天无眼,竟连这般英雄都没有下后……”
  贺穆兰没有出声,只顾抱着东西继续往前走,一时间,土坡上只听得见马蹄吧嗒吧嗒的声音,以及偏僻山头上呼啸而过的风声。
  可即使只有一些马蹄声,还是惊动了某人。
  一个布衣钗裙的妇人听闻外面有动静,从墓穴地上的阳宅中走了出来,仰首眺望,远远地问道:
  “是豹儿回来了吗?”
  !!!
  坟茔之侧,为何会出现一个妇人?
  难不成是白日见鬼?
  小剧场:
  也是,男人不好意思揍女人,花姨自己就是女人,却是无妨的……
  贺穆兰:……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随便打男人。
  ☆、第100章 我很堵
  没有人能知道贺穆兰对于乡民们所说出的话的悔恨。这是一种旁人根本无法理解的负罪感。
  她取代了花木兰的人生,将她的现在和未来弄的一团乱。她得到了她的记忆,却只在能够触发的时候回想起来具体的内容,正是因为这种原因,她根本就不知道花木兰还有一堆等待着赈济、或者是等待着照顾的同袍好友。
  如今她来了,结果每个人都告诉她,你要找的那几个人死了。正死在你渺无音讯的那段时间。虽然贺穆兰心中知道这其中有些蹊跷,可是强烈的负罪感让她不得不开始胡乱猜测,在脑中无限循环“我来晚了都是因为我来晚了”之类自责的话语。
  正是因为如此,当贺穆兰看到从坟墓旁小屋里窜出来的妇人时,升起的不是欣慰,而是一种被愚弄和欺骗的愤怒感。
  这荒郊野外,四野无人的地方,难道是住人的地方吗?究竟出了什么事情,需要这样对待一个英雄的家人?
  丘林莫震在战场死战到底,就是为了守护这样一群漠视他的妻儿住在坟边,甚至对来看望的亲友,毫无心理负担的说出“丘林家的人都死绝了”这样话的人吗?
  .
  是的,从小石屋里出来的,正是丘林莫震的妻子。
  ——花木兰曾经在八年前见过一面的王氏。
  找到了正主,贺穆兰匆匆下了山,从山下将那些礼物和祭品一趟一趟的往山上搬。她像是发泄自己的情绪,又像是自虐般的,完全不让任何人插手,只是肩扛着那些对她来说可能不重,旁人看起来却根本做不到袖手旁观那种数量的东西,一点一点的挪移上山。
  贺穆兰在背着东西往上走的时候一直在想,王氏那般瘦弱的女人,到底要如何把米面这样扛上山。她那样瘦弱的女人,在这种孤零零的山包上,要如何忍受呼啸而过的山风刮过时犹如鬼哭般的呜咽,以及荒无人烟的寂寥。
  王氏今年多大?约莫还不到四十吧?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多久?半年?一年?还是更长?
  “花将军,你这样叫我怎么使得……”王氏看着贺穆兰将背上的汤羊风羊之类给她放到屋里,表情简直可以用惶恐来形容了。
  “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用的了这么多东西,在山上也不好炮制牛羊,回头全都坏了!”
  “我带的都是腊货和风羊,你挂在门口就好。如今天气还不热,坏不了。”贺穆兰不以为意的在屋外拍了拍身上已经被各种腊货弄脏污的衣衫,想要继续再去搬运。
  她的衣袖突然被王氏拉住了。
  “花将军,不要再去了。”她低着身子,几乎将头垂到了胸前,“您做的够多了,不需要这样的……”
  贺穆兰不知道她这样突然而来的低沉是为了什么,但她大概能理解一个女人选择这样的方式生活,一定有一段悲伤的故事,所以她返身拍了拍她得手,柔声说道:
  “你应该也知道我是个女人了吧?都是女人,有什么好为难的呢?这世道,对女人本就不公平,我不过对自己的同类好一点,又怎么算多呢?”
  “不,不是这样的……”
  王氏哽咽地声音传了出来。“我没照顾好莫震的儿子,我给丘林家蒙羞了。”
  “等回来再说吧。马车夫还要等着回去呢。”贺穆兰笑了笑,返身又下了山。
  马车夫如释重负的回去了,阿单卓已经在丘林莫震的坟边准备好了祭祀的东西,贺穆兰把所有东西放在小屋的侧间里,在外面的水缸中舀了一瓢水洗了洗脸和手,和阿单卓去丘林莫震的坟边烧香、敬酒和烧纸。
  他们在做这一切的时候,王氏就倚在那间阳宅的门边抹着眼泪看着他们,好像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似的。
  贺穆兰做完了这一切,带着阿单卓进了屋,开始向双方引见:“这是我的同袍,郎将丘林莫震的夫人,她娘家姓王,你喊她王姨就好。”
  “王姨安好。”
  阿单卓跪下磕了一个头。
  王氏也伏下身子回礼。
  “这是我昔日火长的儿子,叫做阿单卓。他今年刚刚十八,比你那儿子小上一岁。他年前来拜访我,所以我带着他出来游历,长长见识。”贺穆兰看着王氏,有些期待地问她:“既然乡人和我说你们都死了是假的,那丘林豹突应该没有事吧?他去哪里了,难道去打猎了?”
  一说到丘林莫震的儿子,王氏的脸色就唰的一下白了,而后白色又变成了红色。阿单卓坐在贺穆兰的背后,看着这位境遇和他家类似的妇人面色复杂,不由得好奇那个叫“豹突”的孩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吗,所以不是因为听到了那个传闻不再送东西来了……”她开始小声地自言自语。“……而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这个事实让她又羞愧又难过,继而升上来的是失而复得的欢喜和害怕对方知道真相以后的厌恶。
  所以王氏犹豫了许久,最终却是怯懦地开了口:“乡人说的没错,这边的丘林……已经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