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无长兄_220
  .
  城门官跪下的时候,就有皂吏飞速回去回报了。
  这城门官虽然只有八品,却是此地郡兵的首领,手下带着一百多人,专门负责把守四门。
  切莫小看城门官,大魏的地方镇守部队晋升极慢,尤其是南方毫无征战的地区,城门官便是一地郡兵中油水最肥、最安全、福利待遇也最好的一群人。别看陈节当个郡尉,每个月的油水还不见得比城门官多。
  普通郡兵若是想要当上城门官,要么就是靠山够硬,要么就是手底下有真功夫,揍的别人爬不起来,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可以被小觑之辈。
  这城门官也是从军中退下的,靠着以前老上司的门路当了此地的城门官。只是他刚来的时候这里还是富庶之县,如今却也变得冷冷清清,绝没有以前客商、手工业者络绎不绝的景象。
  只是一来他也要糊口,二来那老上司也是支持江仇这边的人,所以有时候只要他手伸的不长,他能闭一只眼就闭一只眼。
  要是钱给的够,事情又没什么厉害干系,他帮一把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前提是,不能惹祸上身。
  花木兰的威名,他昔日还在军中时就有耳闻。他东平郡的这位上官,也只是花木兰手下的手下,一名千夫长而已。
  这样的人,他哪里惹得起!
  皂吏们出声侮辱花木兰时,这城门官就觉得不好,因为花木兰的脸色青白的太吓人了。
  他倒不怕自己日后倒霉,而是怕这些人惹恼了这位将军,让她怒而出手,那小事变成大事,自己以权谋私的事情就挡不住了。
  于是他不惜冒着得罪江仇的危险出了手,又将花木兰高高捧起,悄悄补回她的面子。这些“英雄”们都是人和人之间这样“造”出来的,他当了这么多年城门官,送往迎来的事情看的多了,人走茶凉的比比皆是,但只要人家还记得你,你就是个人物。
  这便是小人物生存的哲学,贺穆兰怕是怎么也想不到,她那被军中记得、连城门官都尊重无比的场面,竟是这般促成的。
  但无论如何,贺穆兰确实踩着台阶下来了,下来的还很舒坦。阿单卓甚至已经想要原谅这个拦住他们的城门官,请他去喝酒了。
  这世上男儿最痛快之事,便是英雄惜英雄。
  “花将军,这应该只是一场误会。您身份贵重,由这些皂吏押着回去未免难堪。这样吧……”那城门官将手中弓箭往身旁手下身上一扔,抱拳道:“卑职带人亲自送您回衙门说明误会,如何?”
  ……
  贺穆兰。
  ……
  阿单卓。
  这么礼遇尊崇,说到底还是要再回去见那狗官?
  这和说好的“华容道义释曹操”段子不一样啊!
  贺穆兰和阿单卓两人策马在集市狂奔的情景还没传出几个人去,这两人就被江扒皮的人给拦截回去了。
  这让许多想看周扒皮倒霉的百姓由不得发出一声长叹,诅咒这位县令一手遮天,连武艺惊人、骑术精湛的鲜卑勇士都逃不了他的魔爪。
  只是不过顷刻的功夫,平陆的百姓就觉得他们的猜测大概是错误的。因为没有一个被抓住的人会这么……
  呃……
  趾高气扬?
  那被很多百姓坚持认定成“来巡查的达官贵人”的贺穆兰,此刻正好端端的坐在她那匹神骏越影之上,旁边有步行的,佩着腰刀和长枪的城门官护卫。
  这些门官胸前大大的“卒”字,证明了他们是郡兵而非那些讨人厌的皂吏,而他们谦卑温顺的态度足以说明马上那位骑士绝非阶下囚的身份。
  这让贺穆兰“大人物”的身份又一次被坐实了。有些人甚至在考虑,是不是要想法子去搭个话伸个冤什么的,至少能露个脸面。
  万一被这位大人看中,也做个随从什么的呢?
  而江县令的那些“虾兵蟹将”,甚至连给那位大人牵马的资格都没有,只不过跟在那位大人身后的随从之后,还离得较远,连边都不敢贴的太近。
  有些人开始憧憬江仇的好日子到头了。有些人觉得这大人和城门官关系这么好,又在往衙门里走,怕是蛇鼠一窝。
  总而言之,在各种形形色色的猜测下,一群百姓半是看热闹,半是想要满足自己的某种心思,纷纷跟在贺穆兰一群人的身后往衙门而去。
  “师兄,我看花施主似乎没有什么危险……”爱染穿着一身贺穆兰买来的旧衣衫躲在一处货摊后面,和身边的痴染小声嘀咕。
  痴染却比他更加自在。他靠在墙边,一副吊儿郎当看起来就像是乞丐的表情,状似无意,实际上余光一直看着集市那边。
  “没什么危险,她应该就带着阿单小弟出城去了,又哪里会往回走。”痴染皱着眉头。“我们在这里再等几天,看看花将军会如何。”
  “花施主之前好像和阿单大哥说过,说她若是去报恩寺浮屠被抓住,叫他快马去陈郡的太守府找什么人。若花施主真的陷在牢里,我们就想法子去陈郡吧。”爱染愁眉苦脸地搓了搓手。
  “我连找平陆都找了许久,陈郡在哪里?这可真要命了。”
  “陈郡在最南边。”痴染做乞丐时流浪过不少地方,“再等等看吧。情况要是不对……”
  他咬了咬牙。
  “我们就去陈郡的太守府。”
  .
  江仇接到消息走出衙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让他厥过去的画面。
  不知哪里冒出来那么多百姓围在其后,就连城门官也跑出来凑了个热闹,殷勤的伺候那坐在大宛良马上的鲜卑人下马。
  旁边的百姓眼睛都瞪得滚圆,就想看他有什么反应。
  偏他和若干太守刚刚从那该死的小吏身上得知了这个鲜卑人的身份,就算他想要建立起声望,此时也不敢在太守面前摆他七品官的架子。
  十二转,二品。
  他这辈子都摸不到边。
  所以他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像是一个傻子一般矗立在冬日的寒风中。
  天知道他的心都快掉到冰窟窿里去了。
  这群傻缺!
  知道点子棘手不知道装傻把他放走嘛!
  拉回来让他们家老爷给这个女人赔罪不成?脸还要不要了?
  那群百姓见江扒皮一没有抖官威二没有摆架子,甚至跑出来迎接,顿时个个喜笑颜开,就差没有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了。
  这家伙还是碰上更厉害的了!
  只见马上那个身材修长,面容冷淡的鲜卑人婉拒了城门官的好意,长腿一跨,猿臂一展,干脆利落的滚鞍下马,转过身来。
  江仇眼见着这个自称“怀朔花木兰”的棘手家伙,用冷漠和不耐烦的表情将脸朝向他的方向……
  ……
  然后扶住额角,像是看见什么嫌恶之人一般蹙起了眉头。
  让贺穆兰头疼的不是别人,却是江仇身边那个穿着一身裘衣、带着鲜卑皮帽的中年男人。
  从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贺穆兰屡屡忆起往事时的头疼欲裂一下子又袭了上来,一个熟悉的名字也跳到了她的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