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无长兄_199
  这年代,军户以外的人家“男耕女织”不是没有原因的,男的耕种,那是为了交赋税、填饱一家人的肚子。女人养蚕、采麻、纺线、织布,却是为了能让家里有流通之物。织布就是织钱,女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好生生的,为何要换成田地?家里的地木托都种不过来了,每年都要请乡里的闲汉来种。你要再买田地,少不得还要置办庄户……”
  袁氏想法很简单,她总觉自己女儿说不定还是会嫁人的,现在地贱人贵,若是嫁到其他地方,不如在其他地方置地置产,省的再折腾一回。
  “我看还是早置办为好。”花父想了想,“等年后春暖,阿爷我的腿好了点,亲自帮你跑。”
  他却是早就想要女儿安家立业,否则他总觉得女儿随时会跑似得。
  家业在这里,人总不会跑到老远的地方去吧。
  “诶,阿爷,那我就拜托你啦!”
  贺穆兰顿时放下一个难题。
  贺穆兰将拓跋焘赏赐的东西藏在哪里和花家老小一一说个明白,待知道自家女儿砌起来的火炕堆下居然是放贵重东西的地方,一家老小都夸赞她的机敏。
  “不对啊木兰,我听你这个意思,怎么像是要出远门去呢?”袁氏不赞同地皱了皱眉:“你弟妹明年就要生产了,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出去乱跑?家里就木托一个能做事的,春天又要春耕……”
  贺穆兰笑眯眯地听着袁氏一二三四的说着家里缺人手的不好,心中有些为花木兰高兴。
  她这位阿母,竟是把花木兰当做家里顶门立柱的男子汉来看了。
  “你莫要管木兰的事。”花父咳嗽了一声,“儿媳妇已经生过一次娃了,又不是头一胎。长乐我们两个老的带已经是足够,何况她是个乖娃娃,又不闹人。木兰要出去,一定是大事,你也不要婆婆妈妈的老是啰嗦。木兰没回来,你不也就这么过了吗?”
  “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阿母,我年后确实要出去一趟。”贺穆兰想了想,和花父花母说了实话,“陈节不在陈郡了,我过去接济的人家却不能放手不管。等年后我就去昔日的部下袍泽家中看看,若真有过不下去的,我就赈济一二;若是家中孩子都已经能够立业了,我便去告诉一声,就此撒手了。”
  这个也是贺穆兰想好的,花木兰留下的赏赐就那么多,就算她省吃俭用不乱花销,若是要年年赈济那三张纸,怕是没多久就要花干净了。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没有仗打,得不到战利品,也没有赏赐,拓跋焘赏赐的东西虽多虽贵重的很,可是却养不了这么多人家一辈子。
  很多人家和阿单卓家一样,可能只是需要花木兰的名头庇护孤儿寡女,如今她不在军中了,这名字也没有什么用,若是家中子女已经长大到可以自立,她便可以撇开手,让他们自己打拼,否则她的好心却养成这些孩子好逸恶劳之气,反倒帮了倒忙。
  只是其中如何甄别,还需要她亲自去跑一趟。
  可惜狄叶飞一心跟着太子,一直到年后都要在陈郡里应付那位袁家主,否则有这位通晓人情世故、又地位尊崇的伙伴跟着一起,有些事情倒是从容很多。
  当晚贺穆兰和阿单卓说了自己的决定,她原想着阿单卓大概过完年就要回武川老家去,结果阿单卓一听完贺穆兰的打算,立刻哀求着说道:“花姨,让我跟着您一起去吧。”
  “你不回乡?”
  贺穆兰没想到阿单卓居然不想回乡。
  “我这次出来,就是想见识见识天下是什么样子的。我的武艺已经很久没有精进过了,教我武艺的师傅说这是因为我实战少、眼界也低的缘故。这些年我心心念念只想跟着您建功立业,除了日夜勤练武艺,其他人情世故一窍不通,这么大年纪了,连说亲的人家都没有……”
  阿单卓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贺……太子殿下连儿子都三岁了,我陪花姨到处走走,说不定脑子开了窍,以后那些姑娘就不会嫌我呆头呆脑了。”
  “……好志向。”
  贺穆兰还能说什么呢?
  说不定以前的同袍旧交什么的家里就有个女儿,说不定就和阿单卓看对了眼?再说她也不认识北上的路径,这从东平郡开始到最北边的的武川路线漫长,有阿单卓做指引,两人为伴,也有个照应。
  这个年因为贺穆兰过完年要走的缘故,过得有些离愁。花母一闲下来就开始做各种肉干——她总急着自家女儿不爱吃酱菜和白煮的东西,倒是爱嚼这些肉干。
  一边做她一边发愁,这些东西可磨牙了,她那女儿天天爱嚼这个,牙要是坏了该怎么办呢?
  花小弟听说阿单卓要跟姐姐走,眼里都是说不出的羡慕之意。
  他八岁他的姐姐就离了家,要说相处,也就最近这一年多的事。他打心眼里崇拜自己的姐姐,将她当做自己的英雄,可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有用之人,阿单卓尚有一身武艺,一把子力气,而自己也只能在家里放放马,养养羊,种种田,若要真跟着阿姐走了,反倒还成了拖累。
  现在世道虽比十年前太平了,可盗贼匪患还是不断,有官道的地方还好,若是没有,一不留神就能蹦几个马贼强盗出来,他那三脚猫的功夫……
  ……哎,越想越伤心,他爹娘为何要将阿姐生的那般力气,却只给自己这瘦弱的身躯?难不成精华都给阿姐吸掉了不成。
  啪!
  他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东想西想什么呢,他阿姐能有自保之力,他该高兴才对。若不是有阿姐顶着,他恐怕早就死在沙场上了。
  “把这个给阿姊送去。”房氏递上一双鹿皮靴。
  这鹿皮还是狄叶飞送的礼物,花木托平日里都要下田干活,进圈喂猪,用不了这好皮子,房氏便做了两双鞋。两双靴子内里全是柔软的毛皮,靴面是皮子,靴筒用绣了些同色的云彩,不仔细看不大看得出来,因为贺穆兰习惯穿男装,这两双靴子都做得男人样式。
  “我还以为你是给我做的!”
  “给你做什么时候不能做?阿母每天都要照顾长乐,料理家事,顾不上阿姊,自然是由我做了。”
  “那怎么还是男人样式!”
  “废话,阿姊在外面行走,难不成穿着窄裙短靴不成!”
  怀孕的妻子天天倚着窗子做鞋和小衣服的样子,花木托每见一次,那心都暖的像是在晒太阳,结果房氏靴子一递,说是给阿姊的,他的心立刻嘭嚓摔成两半。
  他是知道阿姐是女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弟媳妇爱慕家伯呢!
  “给给给!”花木托一接两双靴子,将它们抱在怀里,径直去了木兰的屋子。
  屋子里,贺穆兰和阿单卓在商议要带些什么。以往她和花小弟去集市买东西,大多带点布匹、捡些鸡蛋,换的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这次出去拜访故交的家里,总不能空手上门,到了地方,买些表礼总是要的。
  阿单卓出门时候家里就给了一捆布,然后带了许多鸡蛋和干粮,没吃的时候用布换些米面,去酒寮酒肆之类换换口味,带上干粮继续走。他也不挑,晚上有片瓦遮身,裹个毯子就能过。
  至于客栈、驿馆,这小子进都不敢进。
  一听到这时代出个门这么难,她眉头都皱的能夹死苍蝇。
  还是跟着白鹭赶路好,要住宿时,找个衙门将候官曹的令牌一递,任谁都是恭恭敬敬的请进去安排上一晚。
  ……
  她会不会冻死在荒野里啊!
  “要不,我们乘车算了。”阿单卓叹了口气。“花姨连亲兵和家将都没有,不然赶个车,带上布匹被褥和粮食,若错过宿头,我们就在路边埋锅做饭,马车里歇上一晚就是了。”
  贺穆兰想了想自己在郊外无人的地方找不到宿头,然后又没吃的,春寒料峭冻得鼻水直流……
  “乘车!”
  贺穆兰一咬牙。
  “我骑马,你赶车,慢就慢点,我们乘马车出去。”
  “谁要乘马车?”花小弟掀开帘子进了屋,递给姐姐两双靴子:“阿姊,我媳妇儿按你的脚做的,出门在外,怎么也要备上好几双鞋换脚才行,不然过个几天,脚冻得就跟冰块似得。”
  一旁的阿单卓闻言猛点头。
  “我等会亲自去谢谢弟妹。”贺穆兰高兴的接过鞋子,伸手往靴筒里一塞,顿时皮草特有的柔软暖滑触感就包围了她的手指,让她舒服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真舒服,穿起来应该更舒服。”
  “阿姊喜欢就好。”见姐姐拿了新靴子高兴,花木托心底因为妻子偏心产生的一点委屈也飞的干干净净。
  “阿姊要乘马车出门?可越影和阿单小弟的马都是战马,套不了车啊。”
  “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