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三章 挂断
  一小时前。
  在林珊遇到刘琛一家并听闻对方“定下结婚日期”的打算后,她很快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什么.
  她被父亲卖了。
  而且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卖”。
  林珊已经不是第一天步入社会了,现在信息发达,她早就听闻过很多类似的事情:某些家长为了强迫女儿嫁人,在女儿不同意乃至不知情的情况下,直接和男方家庭定下婚约,并借此收了高额彩礼,强行把婚事促成——这种家庭的女儿往往本身心态弱势,哪怕是在婚礼上哭成泪人,也很少有胆子逃离父母的掌控。
  其中闹得最大的,就是鱼死网破以婚后自杀告终。
  林珊每次听说这样的故事时,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因此当意识到自己碰到同样的事情后,她没有第一时间选择逃避,更没有任何妥协的心思,而是迅速镇定下来,开口试图询问其中细节。
  “所以,我的父亲已经收下了彩礼是么?”
  林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和她每天面对1037的那些陌生客人时并无区别——她虽然内心打定主意抗拒这场荒唐的婚事,但林珊不是那种能够拉下脸来打滚骂人的泼妇,能讲道理说清楚的事,她都会尝试着理性沟通。
  毕竟刘琛的父母看起来并没有刘琛情商那么低。
  “这就是珊珊啊!哎呀,你可比照片上漂亮多了,难怪我家琛琛那么喜欢你!”
  刘琛的母亲叫王静琳,一头烫染的大波浪,脸上皱纹不少,本身容貌不算过人,但因为在市里宣传办公室有个不大的官职,那恭维的语气和假笑之下,却无法掩藏眼睛里的“审视”意味——王静琳在见到林珊之后,目光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三次。无论在什么场景,这样看人都是非常不礼貌的,但对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甚至可以说有些肆无忌惮。
  这就像是评估货物的价值一样,让林珊微微蹙眉。但她涵养足够,保持表情问了第二遍:“阿姨,我想问一下有关彩礼的事——您刚才说我父亲已经收下了,是么?”
  “啊——是啊,那个…老刘,去打电话给老林,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咱们正好就把这事定下来吧!对了,小珊,你母亲病情怎么样了?这是我们带来的一些保健品,祝她早日康复啊!”
  看王静琳目光躲闪又拼命转移话题的模样,林珊就确认对方是知道内情的:谈婚论嫁从头到尾没见过“儿媳妇”出面,这种事谁不明白怎么回事?也就刘琛这种二百五还一厢情愿的认为林珊对他有意思。
  不过林珊没有马上翻脸,她低头扫了一眼礼物,发现是一箱名字都没听说过的牛奶——按价值算,值五十块钱。
  如果是探望不熟悉的病人,心意到了就行,但知道方青山是“亲家母”的情况下送这个,就明显有问题了。
  要么她知道方青山有精神病,送什么都一样,要么就是她知道林大兴对方青山的态度,因此来这里“送礼”,只是为了走个过场。
  而从对方这幅姿态来判断,林珊认为她两种情况都占。
  这明显是一个抠门又精于耍小心思的女人。
  林珊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声音平静的回道:“不好意思阿姨,医生说了,我的母亲正在恢复期,不能喝这些东西。不过还是感谢你们能来看她。”
  刘伟和刘琛没听出话里的意思,以为她真的是在感谢。而刘琛更是喜形于色,目光也控制不住的瞥向了她的长腿…自从两人那唯一一次“约会”过后,他便对林珊念念不忘,无数个夜晚在幻想中难以入眠。因为这念头一发不可收拾,他几乎每周都要给母亲打电话,死缠烂打的唯一目的,就是得到林珊。
  这一招他从小到大都在用,而母亲也像以往那样没有让刘琛失望,终于让他“如愿以偿”。
  不过此时王静琳却很不满意自己的儿子,她嘴角抽了两下——显然是听出了林珊语气中的拒绝意味。然而她眼珠子一转,脸上又迅速堆起笑容,把所谓的“礼物”放在病床旁边道:“哎呀,我们也是来的匆忙…小珊啊,小时候我们见过你几次的,可能你都没印象了。那时候你刘叔还给你糖吃呢!”
  刘琛的父亲刘伟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一身衣服灰不溜秋,和王静琳那一身色彩斑斓的衣着完全是两种风格,进屋之后只是冲着林珊笑,从头到尾也没怎么说话…显然,这个家里真正说话主事的就是王静琳。
  林珊心中有数,并不接对方那些叙旧的话语,走到母亲床边帮着掖了下被角,抬头道:“我妈刚刚睡下,还需要静养几天。婚礼的事…”
  “对了,给你们的婚房都准备好了!琛琛这次回来,正好你们俩也好一起去看看——就在市区里面的龙兴家园!”
  王静琳依旧在抢话说,而刘伟则已经打电话联系林大兴了,林珊并没有阻止,因为她现在很清楚:就算自己今天逃了,万一对方直接越过自己把结婚证都给办了,自己上哪儿说理去?
  不要以为民政局都会老老实实进行什么公证核实,小地方走人情关系,搞这种事再简单不过。哪怕事后可以走法律途径证明结婚证是无效的,可现在的问题在于…林珊并不打算继续消极对待这一切了。
  她躲了几个月,却让母亲被打的住院,如果继续躲下去,婚姻事小,人命事大…她真的怕母亲再出什么好歹。
  换句话说,林珊此刻已经做好了今天和父亲完全翻脸的准备。
  “珊珊现在在哪里工作啊?”
  看着眼前一脸假笑、正旁敲侧击的王静琳,林珊并没有马上表达自己的意图,回道:“我在帝都的一家咖啡馆工作,工资还行,平时也挺清闲的。”
  林珊说着吸了口气,因为她有些想念那个身影了。
  拿出手机,看到置顶聊天框的名字后,林珊抿了抿嘴,重新抬起头。
  “清闲好啊!我家琛琛工作就比较忙,这样正好,结婚以后如果有了孩子更好带一些…琛琛好歹也是博士呢,他的工作也算是为国家做贡献了,听说明年就能升一级,一个月工资扣税之后能有一万多,福利也好的很,怎么也配得上小珊你了!”
  王静琳说的话字面上看似乎没问题,但她的语气却并不友善,身为女人的林珊当然能听出其中的阴阳怪气——说“刘琛配得上林珊”,实际上就是在隐隐的警告她:你能嫁到我们家是高攀了,少摆什么架子…
  扫了一眼旁边的刘琛,这位穿着冲锋衣、头发油乎乎的博士正目不转睛的朝自己双腿看,那种眼神让林珊莫名觉得恶心。不过没等她说什么,外面便传来了刘伟的声音:“老林啊!你闺女回来咋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呢?”
  无论她之前做好了如何的心理准备,此时都感受到了紧张。林珊忽然觉得现在就摊牌似乎有些势单力薄,她本能的划开了手机,拨通了颜霜的电话——这样的事情,好歹应该和1037说一声,万一后面…
  电话刚播出去,病房的门便被猛然推开,一身酒气的林大兴如同猛兽般冲了进来,抬手便指着她骂道:“你个兔崽子还有脸回来?你妈病成这样了还敢在外面浪!我——”
  说着他便伸手欲打,却被刘伟赶紧拉住。
  林珊匆忙之下指尖碰到了红色的“挂断”标志,她凝视着面前这满脸涨红的父亲,缓缓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