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葬
  这天,殊童与曹湘偶遇上,两人均脸色不咋地,出于礼貌互问了声好,曹湘见殊童端着碗碟,随口问:“陛下没吃吗?”
  殊童摇头,叹气:“不吃不喝,身子怎受的了,哎。”
  曹湘皱眉:“陛下在里面作甚?”
  “批折子,看书。。。”
  曹湘感叹:“陛下实在太勤政了。”对皇帝的尊敬更深了一步。
  “。。。。。。”好吧,殊童打算不破坏曹湘心中皇帝的形象,于是把最后那句“发呆”给咽下肚子。
  两人聊了几句各自走开,走了一步,曹湘又问:“逍遥侯那事。。。是真?”听闻逍遥侯被禁足。
  殊童茫然:“大人指的是?”
  曹湘轻咳一声,故作随意:“就是那位的事。”
  “。。。哦。。。十有八*九吧。”
  曹湘惊讶,然后愤慨,转头给初一送烤鸡的时候,献宝似地讲起这件宫廷秘辛,最后还八卦句,贵妃如今住在月才人隔壁。
  这么大的事,初一虽身在冷宫也多少听说了些,但面对曹湘的热情,她依旧表示惊讶震惊及感谢。
  不管怎么说,能改善伙食要感谢这位大人。
  转头,她将烤鸡分一半给月笙的时候加油添醋说了一番秘辛:贵妃与钱熏有一腿,且给皇帝戴了绿帽子,皇帝大怒,将心肝宝贝贵妃发配来咱们这里做邻居,并最后表示,娘娘,你有福了。
  月笙听后傻了半天,然后了悟似地惊叫,难怪难怪,难怪陛下病了也不见贵妃探望,却原来是红杏出墙去了啊,哎呦,可怜的陛下,我得去安慰安慰他!对了,话说隔壁那傻妞好几天没唱戏是因为换了地方?还有,你说我有福是什么个意思?
  初一啃着鸡腿翻翻白眼,贵妃此时失宠,你又刚立大功,大家都说下一个十年独宠就是您啊才人娘娘,哎呦,不对,要叫皇后娘娘。
  哈!月笙表示,你这话极其正确,本宫有赏,伸到怀里掏出颗黑丸子,这是十全大补丸,本宫秘制,绝对质量保证,专治阳痿早泄。
  初一黑了脸,我是个女人,要这东西有啥用,还不如给些银子。
  月笙一脸暧昧靠近她:“你用不着,那个曹大人用的着啊,保证你们性*福一辈子。”
  初一脸更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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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熏被禁足很是郁闷。
  巫蛊之术在宫里是死罪,但说到底,当年也是因为要救那小子才出的下策啊!他呆在府里整天郁闷喝酒,也不知时日过去多久,突然有下人来报,府外有人求见。
  求见?
  钱熏挥挥手,去带进来。
  下人摸摸头,说,爷,您去门口见见吧,那人不肯进来。
  钱熏怒了,妈的,爷倒是要瞧瞧谁那么大胆子,到了爷门口还要爷亲自去接!掳起袖子摇摇晃晃就冲到府门口,到门口仔细一瞧当场吓出一身冷汗,差点跌倒。
  侯府门口车水马龙,侯府门楣高大威风,那人披着大氅戴着风帽,一身萧瑟,只随随便便一站,侯府所有气派啊、热闹啊什么的,瞬间消失无踪。
  仿似万丈红尘只他飘渺在外,冷眼旁观。
  “陛。。。公子。”
  钱熏酒醒了一大半。
  傅流年转过身,容貌一半隐在风帽中,只露出殷红的唇和形状优美的尖下巴,他道:“带我去见她。”
  “。。。啊。。。这。。。我。。。”钱熏仿佛想到什么,一时间语无伦次。
  “她,葬在哪里?”
  “啊。。。哦。。。公子跟我来。”
  钱熏抹抹额头冷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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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麒麟巷有一座废宅,门楣很高,但很破旧,大门斑驳荒草丛生,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曾经是大将军府。
  时光把记忆淡漠,使荒草淹没楼阁,把一切变成荒芜。
  破败的将军府中钱熏指着一处长满杂草的土堆说:“她葬在这里。”
  这里,面湖临水,视线开阔,旁边还有一座凉亭,当年,花生很喜欢在凉亭里喝酒,于是,钱熏把骨灰埋在了这里,也算是对故人的一种缅怀吧。
  “挖。”
  “什么?”钱熏一愣。
  “挖开。”傅流年指指土堆。
  钱熏惊了,忙道:“千万不可,死者为大!这坟都十多年了,如今冒然动土对死者不敬。”
  “挖。”
  “陛下。。。”
  “我要见她。”
  见?见个鬼啊!
  钱熏有些哭笑不得,这黄土下不过一捧骨灰而已,你小子还能看出朵花来?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细想想,当年老子不止一次提醒过这小子,可最后他还是把她逼上绝路!如今来装深情装痴情有屁用!妈的,连我都瞧不下去,那丫若地下有灵早爬出来掐死你小子了!
  十年后,再次站在这里,钱熏依旧觉得心塞。
  他看着傅流年成长,也看着她长大,从没心没肺只会嬉笑玩闹到隐忍坚毅苦大仇深。。。若非他是傅流年,钱熏早想办法弄死他替花生报仇了!
  一步远处,傅流年形单影只满身孤寂,阳光落在发上闪着淡淡银芒。
  她死了,他疯了!
  一夜白头,十年懵懂。
  钱熏想起一句话: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哎,冤孽啊!
  最终,钱熏什么也没说,找来随从将土刨开,骨灰埋的不深,很快土层下露出一只白瓷坛,极普通的式样,若他不说,没人会想到这里面装的是曾经战功赫赫名动天下的花大将军,洛花生。
  瓷坛在阳光下泛着惨白色泽,阴冷渗人。
  钱熏跪下,磕了三个头,嗓子口像哽着个东西,声音有些低哑。
  “旧友钱熏思念心切特来祭拜,大将军天上有灵切莫责怪,祭拜完毕后钱熏定重新为大将军起坟烧纸。”
  他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这便是花生的骨灰,当年下葬时我本想放些随葬品在坟里,结果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当时,大将军府已被查抄,连件像样衣服都没有,她身边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最后就只能这般下葬!呵呵,她也算曾经风云一时,没想到,身后这般凄惨。。。下葬那天雨下得很大,半道上内侍跑来传我进宫,说你醒了,我一急差些把骨坛打翻。。。她二哥死的时候她曾问我,这世间是否有神灵,我当时说,有的吧,其实我也不知有没有,但是啊,这世上若没有神灵,那么,要用什么来抚慰她的亡灵!”
  “还记得滇城那战吗?莫小蝶被她射伤,你守了九天九夜,离开前,我去与她道别,因心疼你便说了她几句,你道她怎么回答!”
  钱熏望着远方,目光悠远绵长,仿佛又看见十年前那个少年,宽袍下一身伤痕,随随便便一站满身戾气以及无法散去的悲伤,可她依旧笑着,笑的讽刺绝望。
  “我满手鲜血一身杀戮,顺带赔上四个哥哥的命才走到今日,你却与我说不该,那我该怎样,怎样才是该做的?我怜他惜他助他帮他,不为富贵,只为护他平安,让他不再受人欺凌而已,而他,为了那个女人几次三番不要性命,以前可以委身人下,如今发展到拱手天下,呵呵,好一出六军不发为红颜的深情大戏,我是否该拍拍手点个赞?要不要我再说一句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
  “这便是佛祖说的因果轮回吧!她一定是前世欠了你的,所以,今生要用命来偿还。。。”
  于是来世你们就两不相干了!
  这句话,钱熏终归没说出口,他沉默片刻后才道:“陛下,十年,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再怎样不甘终究也是回不去的,与其陷在其中不能自拔,不如放下吧。”
  “你看她。”他指指白瓷坛:“十年时间,指不定早已喝下孟婆汤走过奈何桥,投胎转世忘却前尘往事,即便轮回转世后有缘再次相见,我们对她而言也只是陌生人而已。”
  “。。。陛下,若真念着她的好就好好活着吧,福泽天下做一代明君,也不枉她赔了一条命给你!嗯,那个,子嗣是件大事,耽搁久了不妥,宫中的妃嫔不乏贤良淑德之人,德妃就很不错。。。啊,陛下,陛下,你怎样,来人。。。”
  傅流年按住唇,血从指缝里渗出滴落在地,他摆摆手:“退下,朕想一个人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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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冬至,民间习俗冬至上坟。
  往年这个时节上京已是白雪皑皑银装束裹,今年不知怎么,到了冬至还没下雪,这么一来,荒废的大将军府看着更加萧条凄凉。
  傅流年不言不语,偶尔低低咳嗽几声,时间慢慢流逝,太阳渐渐西斜,躲在远处的钱熏几次想过去,然后,在钱熏以为他要这样站到天黑时,他忽然动了。
  他掏出帕子擦干净手上的血,迈步走进土坑,蹲下,挖开浮土起出瓷坛,小心翼翼抱进怀中,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起身,转身,走出土坑,向大门走去。
  钱熏吓了一跳,以为他又疯了,忙跑过去:“陛下陛下,你还好吧,切莫伤心,陛下,你听我说,人死不能复生,要节哀,陛下,陛下,你这是要去哪里?这东西不吉利,抱着它作甚!陛下,你要冷静,冷静,赶紧,传太医。。。”
  傅流年惨白着脸,却是满目温柔,他柔声说:“我带她回家。”
  阿生,对不起,我忘了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