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夏妍本来就会哄人,她从前没得到过什么亲情,在郁外婆这里却受到了很多关照,哪怕郁外婆眼中看到的人不是她,她也对老人充满感激。所以她愿意陪老人,也愿意哄她开心。
  而夏妍这一番心意,又让郁老太心里别提多甜。
  郁外婆总共一女一儿,大女儿性子古里古怪的,又经历了婚变,投入工作不常回家;小儿子更是个工作狂,好在家庭还算和睦,偏偏生了个孙女儿郁薇,继承了他爹的性格,野得不得了。一年到头,家里人能见到五回,三回是在电视上。
  好在这几个都是精明的,她并不担心,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外孙盛骁。
  盛骁和大女儿不亲,母子俩几乎是一样的性子,都是属刺猬的,在一起相处超过四十八小时就要闹矛盾,这孩子自从从盛家回来后,也就跟自己亲一些。
  现在看见他在剧组结识了这么多好孩子,好朋友,她觉得放心了。何况大女儿这些年也成熟了,她这次回国来,除了照顾自己,也不见得没有想要修复母子关系的意思。
  不过最大的收获还是夏妍,为了这个女孩子,郁老太太觉得,自己就算是真糊涂了,也必须清醒过来。
  “妍妍,你跟外婆说实话。”
  郁外婆笑得由心而发,握着夏妍的手,充满希望地问,“你和盛骁,是不是男女朋友呀?”
  第44章 《一夜鱼龙舞》78
  玫瑰团被郁女士招待留下吃晚餐,几个人其实都不饿, 但是宅邸的厨师手艺实在精妙, 才上了几道菜, 几个人就十分庆幸自己留了下来。
  夏妍回来的要比所有人预想得晚一些。郁女士特意招待其他人先吃, 把专门给夏妍准备的那份澳洲大龙虾什么的都温起来,等她来了才上桌。
  盛骁看了她一眼, 状似无意地往林泰方向靠了靠, 这样就只有他旁边有空位了。
  谁料夏妍像没看到似的, 径直走了过去, 而郁兰女士则欢快地招呼夏妍过去, 顺理成章地让夏妍坐在自己左手边。盛骁看着隔在自己和夏妍之间的亲妈, 突然就觉得食不知味, 味同嚼蜡。
  ——这母子关系大概是没得修复了。
  玫瑰团一开始还觉得自己被盛情款待,等到夏妍上桌他们才明白——尽管盛骁妈妈态度非常热情, 但是从实际操作上看, 添头就是添头,夏妍才是主角。
  整个席间, 郁兰女士对夏妍的喜欢简直不要太明显, 如果不是顾及到盛骁的脸色,她大概会当场要他俩义结金兰,然后顺理成章地抛弃盛骁,认夏妍做自己的孩子。
  这顿饭过后, 宾主尽欢, 几个人趁夜回了剧组。
  盛骁有些在意郁外婆和夏妍聊了什么, 夏妍笑说就是关于盛骁的一些事,她们之前就有沟通过,夏妍有自信绝对不会露馅。可是盛骁总觉得不止这些。
  转眼就到了星期六,这个星期六没有往常那样轻松,别说是搭小黑屋看新剧了,制作组直接被搬到了拍摄现场,方导一边监制新片,一边拍摄,在剧组两个场地来回跑,理由无他——下周中秋节,下一个星期六、日《一夜鱼龙舞》将迎来一次四集连播。
  观众喜闻乐见,剧组叫苦连天。
  小破剧好不容易抢出的进度因为这四集放松又变得捉襟见肘。
  方行导演整个人都泛着低气压,谁也不敢这时候去触导演的眉头,从演员到制作,上下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
  尽管如此,在等戏的时候,还是有人偷偷打开了帝影app。
  从七点半起,首播页面已经人满为患,夏妍七点的时候下了一场戏,抽时间吃了个简餐,然后眼巴巴等着听片头曲。八点半准时,新片上映,白花花的弹幕蜂拥而至,屏幕瞬间卡顿,夏妍不得不关闭评论。
  随着画卷展开,大气磅礴的前奏过去,苍劲悠扬的男声传来——
  “东风夜放花千树……”
  来了来了,op第一个出场的就是她!夏妍心说老子守了自己的剧四周,终于看到了片头,下一刻却听到副导演喊道——
  “夏妍!备场!夏妍呢?”
  金小姗一个激灵,麻溜抽走夏妍的手机,毫不留情地在夏妍身后一推,“来了来了!导演,在呢!”
  夏妍往前一个趔趄,甚至都能听见手机在金小姗包里继续唱着op的歌声,却再也没机会看画面。
  夏妍:不是……真就这么邪门吗?
  和小破剧剧组的紧锣密鼓不同,隔壁《满月》剧组也逐渐进入了后期制作,周六晚上梁齐导演回s市去亲自监制特效,剩下的人百无聊赖,买了瓜子果脯鱿鱼丝,高高兴兴地来到隔壁,却被赶了出来——理由是拒绝扰乱军心!
  一问才知道中秋节隔壁是“时间紧,任务重”的四集连播。仙女团和工作人员也非常理解,只是每周的共同娱乐活动就这么取消了,未免有些失落。大家一商量,索性回去自己开了个“小黑屋”——都是剧组,他们剧组还更有钱些,设备也更好。
  于是夏妍和玫瑰团苦哈哈拍戏的时候,仙女团照旧在小黑屋搬了小马扎,抓了瓜子一把,拎了汽水一瓶,开始追剧——
  正月十九,三皇子乔装出行,命下人租了一条低调的画舫。商家统一出兑,内部舒适,外部雕漆却如出一辙,没有家徽,看不出身份,大多是些富商附庸风雅用。
  三皇子一身藏青色锦衣,身上没有佩戴任何代表身份的配饰。他的船只从湖上走了一次,经过湖心岛也没有靠岸,路过水榭歌台也没有留恋,毫无感情地在湖上飘了一圈,便找个无人的地方悄悄靠岸了。
  回到岸上,三皇子难掩郁色,管家亦不敢做声。
  每年正月十九,三皇子都会亲自来金鳞池一趟。池边歌舞纷呈,各家乐坊拿出绝学来招揽客人,也有达官贵人的女眷或是租赁或是调出自家画舫来游湖踏春,是除却元夕最热闹的一天。
  唯一的例外是两年前。那一年二月,太子大婚,举京都同庆,三皇子破天荒地没有来金鳞池,而是把自己锁在房内。三日后,他推开门,手里捧着一副画卷,叫管家送去辅国公府,说是给太子妃的添妆。
  三皇子生母是有名的才女,丹青十分出色,那画上是画的两朵国色天香的牡丹,雍容华贵,尽显天家贵气,作为太子妃大婚贺礼倒也正合适。
  只是却难免叫人想起,当初让太子妃从众贵女中脱颖而出的双面绣屏,似乎也是这样两朵牡丹……这着实叫人容易想起些“旧事”。
  据说三皇子少年时曾在辅国公府上暂住过一段,和太子妃自幼相识,是不同于他人的情谊,更鲜少有人知道,国公夫人早年乱点鸳鸯谱,也曾差点为这二人议亲,后被国公爷挡了,才没了后话。
  “当初天下未定,三皇子最后一个来到京都,又赶上陛下出征,宫中实在人无人照拂,才将殿下托付到咱们府上暂居;若是他二人定亲,叫人如何看待国公府的女孩儿?在闺中便勾搭皇子吗?你又叫我如何再朝中立足?”
  国公爷发了大脾气,“此事你想都不要想,我活着一天,就绝无可能!”
  事虽然被辅国公拦下,但也到底在市井流出些闲言闲语,叫太子妃的两个姐姐在嫁人的事上很是受了番磋磨,三皇子也因此好一阵不得陛下赏识。
  太子妃当时待字闺中,倒似乎是真不知此事。其实即便三皇子在府中时,两人也只是远远打过照面,要说多深的情谊,是谈不上的,女儿家却因为这些流言蜚语被耽搁了婚事。
  事情的转机在两年后,彼时风波淡去,太后寿辰,太子妃一副双面牡丹刺绣入了太后的法眼,又因其模样家世无不是一等一,辅国公一门忠义,长子又刚刚立了功勋。
  太子妃出在他家,门第上也是合适,又不会太过,遂由太后与皇上商议,就此订下婚事。
  犹记得当年太子大婚,何等盛景,国公府眼看着要出一位未来皇后,门槛都被踩破。谁又想到才只不过两年的时间,太子便出了事,太子妃虽说还是太子妃,身份却大不相同了,据说连娘家也不怎么与她往来。
  虽说皇上目前尚未立储,但这“先”太子妃的身份不上不下的,也是尴尬。太子薨后,太子妃依然住在东宫,只是深居简出,鲜少露面。加上圣上身体有恙,宫中一切形式从简,一晃一年过去,太子妃竟是有些日子没有出面,仿佛宫中一夕之间没了这个人。
  三皇子今年从金鳞池扫兴而归,整个人恍恍惚惚。
  有些人,有些事,错过就是一辈子的事,这页若是翻不过去,很难再往前走。对于这位主子的心思,管家心里明镜,却不敢多劝。
  从金鳞池回来,主仆几人上了马车,低调的打道回府。路过北街却听到些渺渺琴音。
  今日城中的乐师应当都去了金鳞池才对,难得还有人雅兴,在这醉月楼弹琴。
  “停车。”三皇子吩咐道,“去问问是什么人?”
  小厮跑了一趟,半盏茶的工夫便回来了,“公子,是醉月楼的白乐师。”
  三皇子一怔:是他?
  “走,我们去会上一会。”
  乐师端坐于楼上,他今日没有背月琴,而是弹了楼里准备的一把七弦琴。街上几乎无人,偶尔有马车驶过,是携家出城踏青之人,也不曾停留。
  闲着的店小二听了一会儿,问道:“公子,怎么不谈筝呢?这琴动静太小了,我听着都快睡着了。”
  乐师是去年来的醉月楼,举手投足都是大家之态,聊了两句,大家发现,琴棋书画诗礼乐,就没有这人不会的。不过瑜龙君这人性情古怪,时常不在楼内,不知道干嘛去了,有时候说是回家,又有时候说是去探亲。
  ——他家又不在京城,他探哪门子亲?
  好比今日,大家都争着抢着去金鳞池画舫,就他独坐店中弹起了琴,也不知道要给谁听。
  问他他便笑笑,说:“给该听的人听。”
  说话间,楼下有人传话,“公子,楼下一位姓赵行三的公子有请。”
  乐师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站起身,却并未走楼梯,而是留了一封信放在琴上,道:“我与东家有约,每日只奏一曲,今日曲毕,我要走了。至于楼下的公子,只能对不住了。”
  小二一听急了,“哎哎公子,你不能这样,你弹了琴把人勾来,琴韵尤在,转头人就没了。我等如何交代?”
  乐师以眼神示意琴上的信封,玩味一笑,“嗯?”
  “嗯”什么“嗯”?人在这,还留什么书信?这就是在坑人!
  “你——”店小二再回过头来,那人却已经回了房中。
  店小二心说有本事你就别下楼,待会儿客人杀上来,看他怎么办。
  不一会儿,果然有个面如冠玉的公子,步履间沉稳气派。那人一上楼,就道:“来人!给我把这醉月楼里里外外搜个遍,我不信人还能飞了!”
  不顾小二阻拦,三皇子的人挨个踢开了客房门,其中有一间,窗子大敞,楼下有一颗老榕树,枝繁叶茂,可不费吹灰之力攀援,地上还有新的足迹……
  看来这人还真的飞了。
  连番被戏耍,三皇子心情更加不悦,却不知,他这一耽搁,就错过了另一件事。
  北街第三条巷子里,一辆造型内敛不失奢华的马车从辅国公府角门方向离去。
  车上,太子妃一身素衣,更显得气质出尘脱俗,只是那眉间的一抹愁容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去,仔细看去,纵然不减美丽,脂粉难掩形容憔悴。
  “太子妃,您也不要太往心里去,国公爷速来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既已经知道了真相,不会真的不管您的。”大丫鬟春雨劝道。
  太子妃面色凝重,摇摇头,“春雨,我不该来。”
  “您怎么这么说呢,这是您的娘家呀,纵然太子……那您也是太子妃!”
  即便将来有了别的太子妃,她家姑娘也还是太子妃!
  姑娘为了隐藏身份走自家角门已经够委屈了……可想到国公爷那态度,春雨心里也觉得心寒。
  “父亲一心光耀国公府门楣,姐姐出嫁时我就知道了,只是,我想着他到底也曾是东宫一脉,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改投了贵妃……”说到这里,太子妃突然道,“停车!”
  车夫闻声,勒住马绳,向车内问道:“贵人?”
  太子妃道:“春雨,你现在立刻下车,向城外跑,不要回头。”
  “太子妃?”
  “听我的话,快——”
  话音未落,一阵寒光闪过,一枚□□射穿马车,被车板卸去力道,箭尖指春雨眉心。
  丫鬟失声尖叫,却被太子妃捂住嘴巴。
  “别叫,趴好。”
  两人相拥躲在马车内,不敢乱动。车夫早被一箭穿喉,四下无人,□□手隐藏于暗处。太子妃心中叹道,她千防万防,还是中了对方的圈套。
  太子妃并不畏死,她本该在那场大火中随君而去,只是如今白白拖累了两条性命。
  主仆二人绝望至极,却听一个声音带着怒意——
  “暗箭伤人,欺负两个弱女子,好生卑鄙!”
  接着,只能兵刃划破空气之声,似有血肉之躯从高处掉落,摔在石板路上,竟是那□□手被人从暗中揪了出来。
  连弩乃军中管制兵器,寻常人不可能拿到,可见对方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身份,却没想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他们也只派了两个人,被黄雀在后地打了个措手不及,顷刻毙命,其中一个还是死于自己的连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