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5)
  他信任湘儿,觉得湘儿不会违背他意愿将自己的住处透露给任何人,所以这事其实他并没有师父那样急切想要处理干净。
  原本请了假预备和师父一道回去处理违约金的事,可冼愈既然拒绝了,唐轲第二日就还是按时去了书局。
  坐在桌边,唐轲将前段时间第二次去狱厂暗室听到的新消息全部在脑海里过一遍,然后在稿纸上涂涂画画起来。
  稿纸正中间写着朱厚学,左右分别写着朱文祯和朱文祈。
  从朱文祈名字下头画出两个单向的箭头分别指着朱厚学和朱文祯。
  朱厚学的名字下面则以组织结构图的形式画了几个方框,里头分别写着狱厂、禁卫军、飞鱼卫、五军都督府、都察院,每个方框下面跟着一排数字代码。
  做什么?造反呀?
  伍梁生的声音倏忽从后头传过来,吓得唐轲慌张将稿纸攥进手里,瞪过去,伍大爷,你礼貌吗?
  伍梁生端着茶碗在他边上坐下来,你小子上班摸鱼就算了,还要在稿纸上写这种大逆不道的东西,我还不能管了?你这是要做什么?
  唐轲把手上稿纸团成团塞进衣兜里,不做什么,瞎写的。
  伍梁生狐疑望着他,从那小说细纲开始你就有些不正常了,我告诉你,可别做擦枪走火的事,虽说锦朝保护言论自由,也不代表小老百姓可以随意干政的。
  唐轲笑起来,我就是想干政,上哪干去?
  伍梁生还要再说,青禾笑着走过来,喊唐轲,定安侯世子爷想要见您,已经在贵宾厅等着了。
  唐轲有些莫名其妙,去了贵宾厅,发现里头就章翎一个人。
  章翎起身请唐轲坐,直接讲明了来意。
  将我的文改编的话本戏曲放在章家名下产业以及合作方那里传唱?唐轲笑,这当然没问题,我求之不得。只是这改编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可能需要告知我们局长一声,书局同意才行。
  这小可放心,风局长那边我已经事先与她说过了,只要小可没问题,我们就开始走流程。章翎说着,将桌上早就备好的一整箱书朝唐轲推了推,这是前些日子悬赏筛选出的质量过得去的本子,小可拿去过目,若是觉得有任何不合适的地方,尽管去章家茶楼找我。
  另外改编的版权费,小可开个价吧,只要不是太离谱,我都尽力满足。
  唐轲将那箱子收下,再三谢了章翎,回说:不必,我不收版权费,世子爷愿意为我的文做宣传是在下的荣幸。
  章翎没料到自己竟捡了这么个大便宜,笑容都比先前真切了几分。
  唐轲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世子爷做这些,是因为湘儿?
  章翎点头,既然小可自己挑起这话题,他自然乐得把压在心里许久的话讲出来,湘儿他待你算是掏心掏肺了,可你二人身份地位摆在那,这样继续下去,怕是只有一条路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不必我多说,想必小可也该明白。
  唐轲盯着章翎,我不明白,麻烦世子爷提点?
  章翎笑起来,小可与湘儿认识也有些时日了,应该看得出,湘儿他没怎么接触过社会上的人和事,是个小孩心性,他有时或许会讲些疯言疯语,小可听听也便罢了,断然做不得真的。
  湘儿是真心待你,你若也为他着想,去景王府做个想了想,还是换了不太尖锐的措辞,做个幕僚便是了,其余的,最好不要多想。
  章翎说话时始终摆出副温和的笑容,唐轲就回他个笑脸,替他把不好讲出口的话挑明,世子爷,我做幕僚也好,做脔宠也罢,这都是我和湘儿两个人的事,与其他人无关。
  章翎的笑容没有收敛,只是有些僵硬,小可,莫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我也是好心才会提醒你这些
  是么?唐轲淡道,怕不是世子爷在湘儿那碰壁,没办法了才想从我这下手吧?需要我将您的这份好心一并转达给湘儿吗?
  章翎盯着唐轲看了许久,最后失笑,直接起身,整了整衣摆,罢了,我也不过是来提醒你一句,左右你们两人的事与我无甚干系,我不管了便是,倒省得心烦。
  唐轲跟着起身,再次谢过世子爷的帮助,将人送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不撤下章开始刀了啊!
  (这不是演习!
  第47章
  唐轲还要去找前业主,想着反正在休假,不过是没事才来的书局,索性提前离开。
  刚走到马厩外头,一眼看到了凉珏。
  唐轲僵在原处,下意识想转身走,可想到先前伍梁生说的凉珏因为他才被卖去了章家茶楼的事,到底心中有愧,脚下动作也有些迟疑。
  凉珏趁他回过神前,直接上前一步在他面前跪下来,头磕在地上,喊小可先生。
  唐轲见状心里堵得厉害,拉他起来,你做什么!
  凉珏哭得满脸泪,嗓子哑得像变了个人,求求小可先生救我,我便是死,也不能再留在章家茶楼了
  唐轲朝院子外头看一眼,沉着脸拉凉珏,你先站起来。
  凉珏不听,身上软着,不肯站起身,唐轲只能费力撑着他,看着倒像是将人半抱着,生怕这样纠缠被人误会,只能放了手,任由他跪着,自己侧身躲到一边。
  见凉珏抽噎着不说话,唐轲道:到底要干什么?你不想在章家茶楼,应该去找伍梁生才是,他现在还在书局里头,我领你上去吧,问他能不能把你再买回去。
  凉珏摇头,断断续续地说:我找过伍老板了,他说现在要赎我回去,需得十倍于原先的价钱,他是生意人,不做赔本的买卖湘公子和章世子不许我见你,我今日既逃出来见了你,便再回不去了
  唐轲靠在马槽边上,双臂抱在胸前,随意拿脚尖踢着地上的小石块,沉默许久,叹口气,你要多少钱可以赎身?
  凉珏闻言惊住,拿一双泪眼看唐轲,顿了片刻,如实道:我我自己存了钱,原本在天青苑时想赎身绰绰有余,可那时伍老板将小可先生的文给了我,我实在喜欢,才想要在苑子里多留些时日,只是想要为先生多改些曲子
  谁知定安侯世子爷竟是花了五倍的价钱将我买去,又直接将我身价抬高十倍我原先攒的那些银钱便不够了我在章家茶楼实在难捱,一日也待不下去,嗓子哭哑了,没办法再接客,已有许多日挣不到银钱了
  唐轲眉头紧锁,还差多少?
  凉珏茫然望向唐轲。
  唐轲又沉声问一遍:你现在的钱加起来,还差多少可以赎身?
  凉珏小声道:八百七十三两黄金。
  唐轲心头一跳,他现在肯定是拿不出这么多钱的,可凉珏这事是湘儿生他的气闹脾气才让章世子把人买走的,归根到底是他造成的,他没办法撒手不管。
  唐轲站起来,我回去书局一趟,你先去茶水间等我,我过会找你。
  凉珏这才踉跄着站起来,刚想开口问唐轲预备怎么做,却见对方已经头也不回地从后门进了书局大楼。
  唐轲直接去找了风凭阑,问能不能提前预支半年的稿费给他。
  以唐轲现在文的销量持续上涨下去,两个月的稿费就足够支付那八百多两黄金了,但既然要预支,又要得这样急,自然是需要些诚意的,所以他自己压了价。
  风凭阑看出来他是有突发状况急需用钱,并未问具体事由,爽快批了他的申请,将半年改成三个月,让他直接去找青禾签字画押领钱。
  唐轲再三谢了局长,拿着审批文件去青禾那里将预支手续办了,拿了银票下楼去找凉珏。
  凉珏盯着唐轲递过来的那一沓银票看了许久,不敢接。
  你拿去赎身,之后想去哪去哪,这钱你不用还我,算是我替湘儿给你赔罪的,湘儿如果对你说了什么重话,我代他跟你道歉,你不要怪他,他没有恶意,只是偶尔会有些小脾气。你答应我一条,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凉珏摇头,眼泪又断了线般落下来,不愿意接那银票。
  唐轲上前抓着他手腕将那银票塞给他,朝他恭敬行一大礼,然后转身。
  凉珏在他身后喊他,小可先生,你对湘公子的感情,比对景王更深么?
  唐轲摇头,我从头到尾只喜欢湘儿一个人。
  是么,凉珏轻轻摩挲着刚才被攥住的手腕处,只觉得这答案比他预想的更让他心痛,若是没有湘公子,你会考虑我么?
  不会。
  唐轲答得笃定,说罢径直离开。
  出了书局,唐轲翻身上马,往杂货铺去,一路上想着朱文祯处理凉珏这件事的方式,胸中憋闷得厉害。
  到了杂货铺,发现老板和老板娘正在清仓,外头挂了铺子关门的告示。
  唐轲上前去,说明来意,老板看到他,笑得有些勉强,却极为配合,将自己留底的合同翻出来,交给唐轲,又恭敬说:先生尽管放心,我们这就有多远搬多远去,您的身份绝不会透露半分。
  唐轲谢了老板,将那留底的合同烧了,总觉得事有蹊跷,回了自己的小破宅,看到眼前一幕,懵了。
  他的屋子被人拆得只剩一堆砖瓦木块堆在地上,几个工人正卖力地将那些碎石和木块往手推车上运,管忠在一边远远站着,拿帕子捂着嘴,皱着眉头指挥。
  唐轲疾步冲到管忠面前,你干什么!
  管忠看到唐轲,摆出个假笑来,哟,小可爷爷,奴才受我们家公子的命,前来接您去庄子上住。您这块地地皮奴才已经买了,以后有更好的地界住,这破砖房也用不上了,奴才做主拆了,当初买房的钱奴才如数赔给您,您放心,屋子里头的东西一样不少都给您收拾了,都放在那边马车上了,您只管随我回哎哎!
  管忠话说到一半,被唐轲拧着腕反手扣住。
  唐轲在管忠屁股上重重踹了一脚,送对方个狗啃屎,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滚!
  管忠吃了满嘴的泥土,用力呸了两声,脸皱起来,转身朝唐轲道:我们公子记挂你,让我专程来请你,你莫要这般不识
  管忠话说到一半,吓得收声。
  唐轲从靴子里抽出匕首,抵在管忠脖颈上突突跳动的动脉处。
  那匕首上裹挟着的是唐轲始终压抑着的杀气,冷冽异常,顺着管忠皮肉渗进他身体里,惊得他浑身肥肉都颤了颤。
  滚
  唐轲是真动了杀心,管忠清楚他带来的几个人加上他都远远不是唐轲对手,吓得慌慌张张起身,马车也顾不上,直接领上人跑了。
  唐轲默默去马车上将自己的东西一箱箱扛下来,拆开点一遍,从箱子里搬出来重新打包好,放在已经成了碎石堆的宅子上。
  他坐在废墟之上,由着夜风从领口袖口灌进来,脑海中将自己和湘儿相识直至走到如今这步的过往翻一遍,凉意丝丝渗进心里。
  直待到月亮高悬,唐轲将管忠带来的空箱子和马车都收好,归还去鹿鸣山庄,然后径直往书房去。
  书房外的院子空着,唐轲从正门走进去,看到朱文祯端坐在案桌后头等他。
  第48章
  唐轲来到案桌前,朱文祯冷着脸将手中一沓文牒朝唐轲甩过去。
  你今日见了凉珏,还筹钱替他赎身?!
  唐轲冷笑,耿老板消息倒是灵通。
  朱文祯听到这称呼,一时怔住,连怒气都散了些,这才发现唐轲从进门开始脸色就不太对。
  可朱文祯到底在气头上,只短暂失神后又质问:你究竟想做什么?原先骗我说不曾碰过那小倌,如今两人竟是好到要你替他赎身的地步?你这是要直接将人养在家里?你将我置于何地!
  唐轲依然像以前那样盯着朱文祯,可眼中却没了从前的灼热,我能做什么?我不过是帮他垫了些赎金罢了,我也是社会最底层的人,我明白身上背着债不自由是什么滋味,所以伸手帮了一把,这样也不行吗?
  不可!朱文祯气道,我不许你去见他,更不许你帮他!
  你不许?你凭什么不许?我告诉过你我跟他没什么,为什么你不肯信我?你在意过我在想什么吗,还是从头到尾你都只在意你自己?
  唐轲说话时很平静,朱文祯盯着他半掩在面具下的眉眼看了阵,这才回:我在意如何,不在意又能如何?你做这些,让我如何信你?你既能将自己对景王的爱意投射在我身上,我又怎知你不会拿凉珏做景王的替身?
  替身梗
  唐轲笑起来,笑得苦涩,涩到如鲠在喉,你觉得我是随便找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子都能拿来喜欢的?
  朱文祯缓缓摇头,自然不是,我只是不许你去见凉珏,如此简单的要求你也做不到么?
  唐轲从未主动去见过凉珏,但他已经疲于解释这样的细枝末节,你凭什么决定我见谁、住哪?我说过我跟凉珏什么事也没有,你不信我,却要使手段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我告诉你我不愿意来你庄子上住,你不在意我是如何想的,执意要逼我过来。
  我的想法我的感受都不重要,你只需要我来迎合你吗?
  我对于你来说,究竟是什么?男宠?
  不是!朱文祯慌张否认,他从不知唐轲那双深邃的眉眼原来可以这般冷,我从未那样看你,更不会那样待你。
  不会那样待我?可你已经做了啊。
  为了不让凉珏见我就将人买去章家茶楼的不是你?为了让我来你庄子上住就让管忠去将我的房子拆了的不是你?
  我没有管忠这狗奴才竟如此大胆,擅自做出这样的事!朱文祯恨道,我现在就将人叫来,随你处置。
  唐轲摇头,不用了,都不重要了。
  朱文祯拧着眉,觉得今晚的小可说不出的遥远,说得话也太陌生,为何不重要?你既那样在意我对凉珏的处置,那我不追究你替他赎身之事便是了,管忠做错事,我让他来向你赔罪,如此还不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