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0)
  一个人的回答听到两个人的耳中,林不羡勾了勾嘴角,目光也跟着柔和了起来。
  以一个常人的角度去品味云安的回答,可以说是既无水平又无深度,但对周舒来说这样的答案或许才是她需要的。
  林不羡粗略判断,周舒的心智不会超过及笄,但毕竟实际年龄摆在那儿,道理懂的自然比小女孩多。
  小郡主正处在一个道理她懂,心智上却并不能很好地接受这些大道理的时期,冒然和她讲道理只会激起她的反感。云安之所以能劝动小郡主,其实也是从感受出发,引导小郡主易地而处,自己做出决定。
  林不羡不禁感慨:她的秉初,温柔在了细腻处。
  周舒牵着马,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云安聊天,一路步行进了北海城。
  与周舒隔了一匹马距离的林不羡,也将二人的谈话尽数听到耳中,不难看出这位小郡主对云安有着别样的信赖。对待云安的方式既像故友重逢,又像对待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兄长,可以毫无顾虑地说些将军府内的琐事,偶尔抱怨两句,也会撒撒娇。
  进了北海城,将军府的马车就等在那里,玄一道长等人依次上了马车,周舒看着云安和林不羡双双上了马车才翻身上马,一挥手:出发。
  白大夫识趣地没有上这辆马车,车上只有林不羡和云安二人,云安也顾不得许多,挪动位置坐到了林不羡身边,扯了扯林不羡的袖口,唤道:娘子。
  林不羡笑而不语,只是扫了云安一眼。
  云安感觉喉头一紧,清了清嗓子,问道:怎么啦?虽是问句,但语气中的求饶已十分明显,仿佛期盼着林不羡可以就此揭过。
  林不羡轻笑一声,淡淡道:没想到云安,云秉初不仅是宁王府的座上宾,还能与春华郡主的交情匪浅,莫不是世人都眼拙了?
  云安的呼吸一滞,越是像林不羡这种平日里冷静克制的人,揶揄起人来越让人难以招架。
  云安感觉自己简直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她小心翼翼地端详着林不羡,并未在对方的眼中捕捉到怒意
  云安壮着胆子拉过林不羡的柔荑,十指相扣在手里,柔声道:吃醋了?
  林不羡挑了挑眉,却并未挣脱云安的手,故作诧异道:承蒙郡主抬爱,阖府上下荣幸之至民妇岂有不悦之理?
  云安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注视着林不羡又将脸上的笑容缓缓隐去,用仅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郡主她挺可怜的,你不觉得吗?那样如花似玉的一张脸,有着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好的出身,却偏偏我之前和她相处过两次,其实她的心智要比看起来的还单纯一些。就像小孩子一样,大概连男女之情都还不懂。不管怎么说吧我都对郡主心存感激,当时要不是她毫无掩饰地在永乐殿下面前表现出对我的好感,恐怕我们根本没资格来这里,大概也没有被宁王殿下高看一眼的资本,只可惜我没有本事治好她,不然我真想回馈给她些什么。她是我们两个的贵人
  早在林不羡对周舒的心智状态得出评估后,她就没有再吃醋了,之所以如此,只是想逗逗云安,想多看看她在乎自己的样子罢了。
  却不想逼得云安吐露心声,林不羡可并不想引云安误会什么,刚要解释,云安却瞬间又变了脸。
  只见云安说完这席话后,将头直接搭在了林不羡的肩膀上,用另一只手搂住了林不羡的胳膊,撒娇道:哎呀~反正就是这个情况嘛,我不管我就当你吃醋了,不是也是~我们家亦溪大肚能容,肯定不会和我这种升斗小民一般见识的,对不对?娘子别生气了说句托大的话,我最多只能把春华郡主当成小妹妹来看待,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你就原谅吧~。
  林不羡的脸颊红润起来,美目流转,涌动着心满意足的神色,纤纤玉指轻戳了云安的太阳穴一下:巧舌如簧。
  嗯~那也只做你一个人的簧片~。啊不,是巧舌!
  巧舌二字突然让云安的脑海中闪过了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她偷笑了几声,又说道:还是簧片吧,簧片单纯一些,嗯。
  林不羡不明就里地低头看了看云安,着实没听懂云安在那儿自言自语了些什么,不过听着云安嘿嘿嘿的笑声,林不羡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笑过后推了推云安:还不快起来,成何体统?
  入城后,大概又行了两三刻钟,马车尚未停车厢外便传来了周舒清脆的声音:玄一道长,云哥哥,咱们到了!我先过去瞧瞧,驾!
  一阵凌乱的马蹄声远去,云安掀开车窗探出头来,远远地看到了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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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1、一生之约
  云安扶着林不羡下了马车和玄一道长汇合, 等他们来到将军府门前的时候,春华郡主周舒已经先一步跑了进去,不见踪影了。
  将军府派了一男一女两位衣着正式的人, 守在府门口迎接。
  看到玄一道长这二人鞠着笑, 快步迎了上来, 见礼道:小人周立是将军府的管事。
  一旁的女子接着说道:奴婢紫玉, 是殿下身边的掌事女官, 奉命在此地恭候天师大驾已多时了, 请天师随奴婢来。殿下和将军在正厅等您。
  云安一听这话, 立刻就明白了:得!又要兵分两路了猜也知道周大将军和永乐殿下不是那么轻易能见到的。
  玄一道长一甩手中的拂尘:有劳了。跟着紫玉往里走, 瑞儿也自然地跟着玄一道长的步伐往里走去。
  余下的王氏兄弟和白大夫都站到了云安和林不羡的身后, 云,林二人并肩站在原地。
  管家周立目送紫玉和玄一道长消失在影壁之后,才对云安说道:云爷, 小的已经给几位准备好了休息的房间, 请随小的来
  云安点头致意:多谢。
  王府的安排还算厚道, 并没有在云安这群人里再分个三六九等, 周立带着云安他们往西北角大概走了两刻钟,穿过一个小花园走了拱门,进了一间独立的院子。
  院内有正房和东西厢房一共三间, 看起来是王府单独划出来, 用作招待宾客的院子。
  周立朝着云安躬身行了一礼,说道:之后的日子就请几位住在这间院子里, 待几位住下后,这道拱门外面会安排两名护院,十二个时辰保护院子的安全,几位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和他们说, 小人会尽力满足诸位的要求。另外二位似乎没带随行的丫鬟,是否需要派几名丫鬟到院子里来伺候?
  林不羡看向云安,后者沉吟须臾,答道:那就有劳了。请管家指派两名姑娘过来吧。
  是,小的这就去办。
  有劳。
  周管家又对云安说道:几位的行李一会儿会有人搬到院子里来,平日里几位若是想在府内走动,还是让丫鬟或者拱门外的护院引领着,以免不甚失了回避。
  回避是燕国律法中明文写下的一种罪责,全名叫失回避罪,指的是身份地位低的人,在除了自宅外的地方,唐突,冲撞了身份阶级高的一方。
  所以朝廷官员在出行才会有净街洒水,敲锣打鼓这一套。就是预防冒失的百姓不小心犯下失回避罪。
  云安觉得,不管自己来到这里多久,哪怕是生活到晚年她也没有办法彻底融入到这样一个社会里。
  有许多事情只能是不得不低头而已,有太多的封建糟粕云安都无法接受。
  见云安沉默不语,林不羡接过话头答道:多谢提醒。
  周立继续道:晚膳,小人还没有接到具体的安排,稍后小人去请示过再回来告诉二位。说白了就是虽然永乐公主给玄一道长安排了接风宴,但云安和林不羡有没有资格入席还是个未知数,至于再其他的人估计只能在院子里自己吃了。
  好。林不羡淡淡道。
  那小人先告退了。
  王栎,去送送管家。
  是,夫人。
  相比于林不羡的淡然和云安因抵触而自发地沉默,其余几个人全然不觉得管家周立的安排有什么不妥,对他们而言能步入将军府这种地方,被管家迎接又给安排了单独的院子住下,已经是跟着云安和林不羡所受到的莫大的礼遇了。
  林不羡只扫了云安一眼就知道这人定是心里不是滋味了,自从知道云安并非燕国人以后,林不羡暗中观察了许多事情。
  许多在旁人看来很正常的事情,在云安那儿或许并非如此,比如此时她突然的沉默大概就是管家的某些言行让她不舒服了。
  回房的时候云安主动牵起林不羡的手,还朝林不羡如常般笑了笑,林不羡知道这是因为云安并不想让自己担心,就像她常说的:她不想把负面的情绪带到她们的生活里,可越是这样林不羡就越心疼。
  二人回到房间,云安坐到桌旁的圆凳上,习惯性地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下歇会儿。
  林不羡却并没有坐,而是立在云安身边将一只柔荑搭在云安的肩膀上:不开心,嗯?
  没有,我有什么可不开心的这不挺好的吗。
  林不羡回忆着从前云安对自己说过的,关于蓝星上的事情,斟酌着字眼柔声道:是不是觉得他们特别不平等啊?
  云安的笑容就这样凝固在了脸上,随后一点点消失不见,她垂着头单手搂过林不羡的腰身,拉近二人的距离后,将脸贴到了林不羡的怀里,闷闷说道:我是不是特别不好?都已经决定留下来了,就应该好好做这个时代的人不是么?可我为什么就放不下从前接触过的东西呢?听起来是不是很矫情?其实他们对我什么态度我是无所谓的,我只是觉得活在这样一个时代的我们,很悲哀。要是历来和旁人一样麻木也就算了,我真不应该把蓝星的一些事情告诉你。
  林不羡勾了勾嘴角,一下一下轻抚云安的后脑,良久才轻声道:累了就好好歇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够好的人是我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我从记事起周遭的大人物对我大概都是这样的态度,掌管家业的那几年虽说稍稍好了些,可其中的心酸苦楚除了我,不会有人懂了。其实很多时候他们倒不全然是对女子的漠视和不尊重,只是碍于男女大防。在他们的理解中,有你这个男主人站在一旁,外男是不好和我多说话的,哪怕是有过多的眼神交流都是不对的。其实也没什么的我不会觉得被轻看了。林不羡无声地笑了一阵,纤纤玉指捏了捏云安饱满的耳垂,继续说道:因为有你在我身边啊~,因为堂堂云秉初可是货真价实的女子啊,看着外人对你恭敬,和你攀谈,看着你落落大方地和他们相处,有理有据又不失风度,就让我觉得心里头很踏实。是你让我明白了,这世上男子能做的许多事,女子也可以,甚至能比男子做的更好。
  林不羡的话就像三九天的一篓烧的火红的银炭,熨烫平了云安皱巴起来的心。
  地有百草,人有百态。有些人难免会突发性地爆发出一个不寻常的情绪点,就像这次的云安。
  这一路上最累的人非云安莫属,她没有玄一道长那么深厚的底子,虽然《吐纳心法》能起到一定的调理作用,但对于一个初学者而言,打坐很难和睡眠的功效划等号。
  这近五十天的旅途,对云安的身体和心灵都是一场淬炼式的考验,林不羡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每天还要接受云安为自己挖空心思准备的各式小灶
  夜深人静的时候,林不羡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
  这世上,不会再有一个人比云安待自己更好,更温柔了。
  在抵达北海的前几天,食物只剩下少的可怜的米和一筐土豆,云安硬是用土豆这一种食材给自己做出了好几样菜式,而这些小灶云安是从不吃的,她坚持和外面的人一起吃大灶,最多只是坐在林不羡对面笑吟吟地注视着林不羡,眼中闪动着如波般的光泽,温柔地问她:味道如何?
  林不羡永远也忘不了,过大漠,水即将告罄的那几日,队伍沉默中透出焦躁,一天云安神秘兮兮地上了马车,支开白大夫从怀中掏出一个剔透的小瓶子,拧开后递给她,说:矿泉水,快喝。
  别人口干舌燥头顶冒烟的时候,林不羡不仅有干净清甜的水喝,甚至还有什么叫压缩饼干和巧克力片的东西吃,这些都是云安给她准备的。
  想到这里,林不羡发出无声地叹息,对云安满是柔情和感激。
  她永远也忘不了愈发黑瘦的云安贼兮兮地上了马车,顶着一嘴的白霜从怀里掏出一瓶水递给自己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