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叶湑从磁器口茶馆走了出来,看着沉静的江水,温柔的水声让她心上有些微的愉悦。北枝江已经同意借她人手,去调查李老坎遇害一事,这比她孤军奋战方便多了。
  那封匿名邮件对她来说没什么用,凶手发完这封以后再没给过她有用的信息。在警方那边就不一定了,他们有专业人员,可以借此对凶手进行犯罪分析,要能破案当然好,但她也不会因这一点点的可能性而停下自己的计划。
  凶手显然是冲她来的,但是没关系,既然凶手在暗,她在明,那么她就算是将自己全部叶子都烧掉,烧掉一片林,烧掉整座山,也要将这世间变成一片明亮的火海,让所有的黑暗无处藏身、无所遁形。
  她快步穿过人群,离开了磁器口。
  茶馆内,北枝江正对着大门坐着,阿勇从外面跑进来:“大爷!她走了!”
  她掀起眼皮子觑他:“真的走了?”
  “千真万确!”
  北枝江一拍大腿,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快点把外套给我,妈嘞老子都要冻傻了!”
  -
  高冈回了旅馆,同行的还有李锦。她仓促而来,也不肯走。李老坎生前的屋子现在有个瘸子,她一个女人不方便,刘楚江想了个办法,让她和高冈住同一家青旅。
  青旅离大队不远,还有个高冈在,让她住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高冈不急着休息,他拿了电脑和笔记本下来,在大厅光线昏暗的角落里整理线索。李锦本就是带着目的而来,没心情休息,便跟着高冈坐在大厅里。
  高冈像是想到些什么,摸出手机,翻到叶湑在小面馆的照片,拿给李锦看,问她:“认识这个人吗?”
  李锦一脸疑惑,她摇摇头。
  高冈了然,看李锦的表情,应该问不出什么。他只能作罢,转而手指翻飞,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过了会儿,他拿起笔,把脑海中整理出来的线索给串起来,记在了本子上。
  失踪的女学生是两天前不见的,刘楚江已经查过监控。前天晚上她去做家教,平时常走的那条路正好在施工,换了另一条路,这条路地偏,中间还杵着一个垃圾库,味道难闻。平常大家都不爱从这儿走。
  从监控上看,女孩很谨慎,一直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可就在下一个拐角处,有人突然从旁边跳出来,绞住她的脖子,一用力,女孩身子立刻就软下去了。
  再然后就是监控死角,镜头从始至终都没有拍到犯罪嫌疑人,只能看见格住女孩肩颈的一双手臂。
  高冈将图截下来,放大了看。犯罪嫌疑人挽了袖子,露出一截手腕,那上面隐隐约约有什么花纹。
  他调了截图的亮度对比度,想将花纹看清。无奈监控录像像素不够,加上光线昏暗,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只能勉强认出一双眼睛,从这眼睛上推断,犯罪嫌疑人在手上文的应该是张人脸。
  外头有人推门而入,带进一股冷风。重庆没有暖气,李锦又是毫无准备地过来的,衣服穿得不厚,经风这么一吹,她打了个颤,不住地吸着鼻子。
  李锦靠着沙发,捞起一只靠枕搁在怀里取暖。她下意识地往高冈电脑屏幕上扫了一眼,突然“啊”了一声。
  高冈扭头看她。
  李锦用力咬着牙齿,眼底尽是厌恶:“是关公!他们都纹这个!”
  这个“他们”说的是范三团伙。
  她说的话让高冈想到落在地上的刀子,他用力碾着脚尖,若有所思。
  这话背后的意思,就是说他在首都抓的那批人还没抓完,人在重庆还有势力呐!——你们警察高兴得太早了!
  难怪人老大叫“袍哥”,估计就是从重庆出来的。北枝江说现在的山城只剩下一个袍哥公口?不一定吧,看看这伙罪犯,又是叫袍哥又是文关公的,就算北枝江他们不知情,至少也是与袍哥组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
  这是他误打误撞来了重庆,又误打误撞遇上这起失踪案,才叫他找到线索,那要是没来重庆呢?让整个犯罪团队继续逍遥法外,他可丢不起这人。
  他看着截图屏幕上的纹身,关二爷的嘴角轻轻上扬,似乎在嘲笑他高冈。
  他按下心头的情绪,问:“有什么讲究吗?”
  李锦摇头:“瞎弄的,文哪儿的都有,手臂、前胸、肩膀......听说文关公有许多禁忌,除了后背,哪儿都可以。”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有些说不下去。
  “你能确定这人,与范三他们是一伙人吗?”
  李锦点头如捣蒜,语气肯定地说道:“一定是!你看,他们的关公纹身都是睁着眼的,不会错。”
  在李锦说话的工夫,高冈已经快速在网上查了一下,等到李锦说完,他思索了半天,关公不文后背与睁眼关公都是所谓的纹身‘禁忌’,他们到底是信呢,还是不信?
  李锦注意到电脑的搜索页面,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释道:“他们一伙人都崇拜睁眼关公,范三也纹,大家就都跟着效仿了。”
  高冈又问:“那他们的纹身,有在后背的吗?”
  李锦把嘴往下一抿,摇头道:“不清楚,我们都没见过......应该是有的吧。”
  高冈边听边将关键的地方记下来,等到李锦说完,他又快速扫了一遍,在脑海中重新梳理。
  已经被抓的罪犯在受审时,对这些细节的东西一个字也没提过。这群人也是忠心得可怖,他不由得冷笑一声。
  李锦似乎瞧出了他的想法,说:“他们把兄弟情义看得比命还重要,嘴硬也正常。”
  兄弟情义?高冈又是一声冷哼。
  正说着,门口传来几道声音,不住喊着“冈哥”。
  高冈扭头去看,志朋、小辫儿还有寸头正满脸兴奋地从门外走进来。他们这是刚去附近逛了逛,找了家店吃火锅,还打包了一些回来。给野梨带的,她身子不舒服,一个人在青旅休息。
  看到高冈坐在大厅,志朋几个低呼几声,手上挂着两只塑料袋就过来了。等到了高冈跟前,看到坐他身旁的李锦,志朋突然一个急刹,差点没停住脚步。
  这、这难道就是冈哥的女朋友?志朋神情惊诧,冈哥不是说他来找在重庆读大学的女朋友的么?可瞧李锦的样子,志朋心里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的感觉。
  他知道不该以貌取人,但就李锦这幅死气沉沉、毫无神采的样子,说真的,跟冈哥比差太远了。
  小辫儿瞧出志朋的想法,他倒没说些什么,注意力全在李锦的身段上,他挪动步子,不动声色地凑近去嗅了嗅。
  过了会,他脸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神色,悄悄拉住志朋的衣袖,扯了扯。
  拉扯志朋的同时,嘴上也没闲着,他冲高冈使了个眼色:“冈哥,忙呢?晚上怎么安排的,要不再跟咱们玩几局游戏?叶子姐不在,就让这姑娘一起来?”
  高冈看一眼李锦,而后冲小辫儿笑了笑:“不了,我这还有工作,你们玩吧。”
  小辫儿点点头,也不挽留,和高冈道别后拉着志朋他们就往电梯里走。
  志朋还想说些什么,被小辫儿一个眼神警告,顿时不敢出声了,老老实实地跟在他后头。
  进了电梯,一直沉默的寸头终于忍不住,问小辫儿:“那女的,有什么问题吗?”
  小辫儿冲他挤眉弄眼:“你闻见味儿没有?”
  志朋不明所以:“啥味儿啊?”
  电梯门开,几个人走出来,寸头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回头:“能有啥味?不就一股痱子粉的味道嘛。”
  寸头话不多,平时也不爱与人打交道,但胜在观察力强,与大大咧咧的志朋就是两个极端。刚才一走近李锦,他就注意到了她身上的那股痱子粉味道。只是他不懂,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几个人找到野梨的房间,开了门进去,野梨在床上休息,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野梨住的不是单间,虽然说是青旅,但因着旅游淡季的缘故,这间屋子除了她没住别人。
  志朋几个知道野梨的情况,不敢叫她起来,就把打包的饭菜放在床头,带上门轻轻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房间,小辫儿才开口反问:“我问你们,这倒春寒的天气,谁会用痱子粉啊?不都夏天用的么?”
  志朋张大了嘴巴,一个劲点头,是这个理!
  “不瞒你们,小爷我见识广,”小辫儿竖起大拇指,冲自己指了指,“论读书我是不行,但要说杂七杂八的那些东西,你们一个也比不过小爷我。”
  寸头拿起枕头砸在小辫儿头上:“你快别卖关子了。”
  小辫儿嘿嘿一笑:“据我所知,痱子粉这玩意儿,站街的女人最爱用。天天在外面接客,那个地方......”他挑了下眉梢,“和正常女人不一样,得用痱子粉干燥遮味。”
  “你小子可以啊,这都知道!”志朋瞪大了眼睛惊叹道。
  小辫儿表情得意:“那是!话说回来,冈哥这太随意了吧,要做去开个酒店房间啊,青旅这地儿人多眼杂的,干啥啊他?搞这么刺激。”
  “刺激是刺激,但就是怎么说呢?站街小姐不都那样的吗?这个是不是太朴素了些?好好一姑娘,做什么不好做这个。”志朋把食指放在身前比比划划。
  “这就是你的不懂了吧,叫你们多观察生活,真正长得好看的都不干这行。”小辫儿讲。
  寸头扣了扣脑门,没答话。
  小辫儿低头看了看表,然后起身出门,一面走一面说:“野梨还没起,她肚子要还疼,我估计得去给买些药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