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国师_127
  徐福总觉得自己似乎不小心窥破了什么,他敛起心思,命宫人将胡亥抱来,不一会儿,胡亥倒是抱来了,只是后面还跟了个扶苏。
  扶苏笑眯眯地问:“老师风寒可好了?”
  徐福不明就里,应道:“多谢扶苏公子关心,我的风寒已经好了。”
  “那真是太好了。”扶苏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知道扶苏打的什么主意,嬴政瞥了他一眼,不过倒是没再多说什么。
  徐福如今想要将胡亥当做亲儿子对待,那他对扶苏自然也不能显得太过厚此薄彼。父子同榻,增进增进父子感情,倒也不错。
  平常扶苏跟着老师都是看些培养品行和思维能力的书籍,到了秦王寝宫,他却反倒当着嬴政的面,光明正大地翻看起了徐福的那些杂书。
  什么巫术,咒术,相面术,医术,炼药术……不过扶苏在这方面实在没有什么天分,看了没一会儿,便要拉着徐福问心中疑问,而徐福向他解释过后,扶苏还会有难以理解的时候。这对于天资聪慧的扶苏来说,简直是明晃晃地告诉他,他不适合学这个。
  徐福从中观察到之后,也多少有些失望。
  不过么,还有个胡亥。
  扶苏本来也不该是学这些的。至于扶苏为何要拜他为师,他现在暂时是没能想明白。或许只是小孩子不懂事,瞧他看上去厉害,便选他了。那时嬴政答应下来,估计也就是为了挂个名,让他得个开心罢了。
  徐福收起那些竹简,拍了拍扶苏的头,“睡吧。”
  顺手拍完收回手的徐福压根没注意到,他这个动作其实不太符合规矩。
  不过连秦王都敢“骑”了,拍他儿子的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扶苏无奈地吐出一口气,拉了拉被子在徐福身旁躺下。而扶苏和徐福的中间还有个胡亥。
  嬴政如此睿智,怎么会让扶苏和胡亥挡在他和徐福的中间呢?当然是发配到床的另一边去了,让他们兄弟“相亲相爱”去。
  徐福也拉了拉被子,正要入睡,但他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
  “王上。”他睁开双眼,黑夜中,只有烛火印在他的眼眸中,熠熠生辉。
  “嗯?”嬴政也睁开眼,转头看着他,十分耐心地等待着徐福往下说。
  “昨夜王上可看见天上的星辰了?”
  嬴政心道,寡人可没瞧星辰,只顾着瞧你了。但他嘴上还是配合地问道:“天上星辰有何异象吗?”
  “有彗星从天上滑过。”徐福顿了顿,又道:“王上可记得去年岁末时,我对王上道,家国有祸,乃是百姓之祸,后来入冬大寒,果真冻死了不少人?那时便是有彗星落在秦国,我观天象后,得出了不详的预兆。”
  嬴政皱眉,当即道:“那此次难道又有什么灾祸?”
  若真是这样,他还要早做准备才是。而这一次,定然不会像之前那样了。
  嬴政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却见徐福摇了摇头,淡淡道:“并非如此。彗星,曾有记载,有星孛于北斗,是为彗星。同为彗星,但却有祸福之分。这次彗星,从西方而来,又落在北方,从咸阳城上经过。”
  “何意?”
  “古时有这样的说法,一旦有大人物出世,天上便会亮起星宫,如北斗七星。一个人的命格会随着星宫而动。这次彗星滑过,让我看清了二十八宿的变化,二十八宿随彗星而动,天边带霞光,应当便是有厉害的人物朝秦国而来的吉兆了。”徐福顿了顿,随即道:“那彗星这次却是朝魏国的垣邑和蒲阳邑而去,这彗星带过的吉兆归我们了,那彗星最后的凶兆,却是归了魏国。”
  嬴政眸光有阴沉之色一闪而过,随即笑道:“那魏国也合该得个凶兆。”
  徐福嘴角不自觉地翘了翘,“是。”他看那魏王极不顺眼,得个凶兆,他才开心呢。倒是秦国的吉兆,不知道是会为秦国带来什么厉害的人物。
  尉缭、李斯,也都是不简单的人物了,还能有谁?
  徐福想不出来,不自觉地靠在了嬴政的肩头,温暖舒适的触感容让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先一步睡过去了。
  嬴政见他方才还侃侃而谈的模样,如今却又两眼一闭,便睡得有些呆了。前后之反差,令嬴政失笑,不自觉地瞧着徐福的面容,倒也就跟着睡着了。
  徐福的那张脸,或许大约就跟数绵羊一样的效果吧。
  ·
  咸阳宫中和乐融融,而尉缭却是踏上了去往他国的路途,唯有蒙恬目送他远去。
  尉缭独自骑在马上,突然感觉到一阵心疼。
  白养师弟……
  白养师弟!
  如此都不来送我!
  只一味跟着那秦王!秦王能比我好吗?
  尉缭心中梗着一口血,怒气冲冲地便杀往别国去了。既然胸中愤懑不能发,那便寻个地方去发好了。
  这头徐福不知,自己便是以后那尉缭无情坑害各国权臣的罪魁祸首。
  此时魏国之中,魏王也终于在他人点拨之下,明悟过来,好端端的那秦王命使臣前来与我互盟,最后却又稀里糊涂地撒手远去,还怪我魏国招待不周。那秦王是何目的?
  是想借我吓韩国!
  魏王不得不小心提防一些。
  那秦王历来可都是些个好战的疯子,除了那些个无能的,剩下的便是些格外骁勇的,指不准心底正做着什么,来打我魏国的大梦呢!
  不,不是打魏国。
  魏王此时还是高看自己一眼的。他认为秦王还是不敢动魏国的,但韩国却不好说了……
  魏王想不通透,便朝身边的内侍道:“将龙阳君给寡人……”说到一半,那魏王便戛然而止了。龙阳,龙阳……此时他身边哪里还有龙阳?!
  龙阳君一去便没了动向,手底下的人一问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难不成还被秦国使臣给拐走了吗?
  魏王越想越觉气愤。
  不知是走了什么霉运,到手两个美人儿飞走了便罢,连龙阳也丢了!寡人封他爵位,竟是如此对待寡人吗?
  魏王冷笑一声,叫来那内侍,“去将那龙阳君的父亲叫来……”
  那内侍躬腰,道:“王上事务繁忙,应当不记得了,龙阳君的父亲于两月前,便去世了。”
  魏王一怔,“寡人……寡人为何一点也不知晓!他爹死了,那龙阳没有为他爹料理后事吗?这事他并未同寡人说起过啊!”
  内侍又道:“听闻龙阳君当时道,来得干净,去也干净,便就让人将其尸骨焚化,埋进坟茔了。”
  “他疯了?”魏王不可置信地喊道。
  古时多尊重死者和尸体。
  龙阳君如何尊重他的父母,魏王是知晓的……
  但龙阳君竟会干出这等事来,他的品行礼仪都去哪里了?怎么学得跟个蛮族人一样?!
  魏王胸中怒火腾腾,敏感地察觉到龙阳有了变化,但他却并未深思,只是发了发脾气,命人继续去寻人。
  随后那内侍强压着心中胆怯,上前问道:“不然……不然便请信陵君……”
  魏王当即就变了脸色,冷笑道:“信陵君……信陵君……怎么?寡人身边的人,却只顾惦记着信陵君吗?既然如此忠于信陵君!那你便去给信陵君当条狗吧!”魏王说罢抬脚便踹,那内侍很快便被人带了下去,是死是活也不知晓了。
  身边没有温柔小意,又能消忧解愁,还能出谋划策的龙阳君,再思及如今魏国内声势越发壮大的异母弟弟信陵君,魏王便越发觉得情绪浮躁不堪,发作过后,便叫了几名美人到殿中来取乐。
  后宫之中好不容易熬到龙阳君走了,各个美人自然是好生梳妆一番,使出浑身解数,要将魏王留在自己的床榻上。
  魏王自大,全然未将这点危机苗头放在心上。他寻欢作乐时,那韩王却是战战兢兢,心忧不已,担心那秦国与魏国合谋一番,将夹在中间的韩国给撂翻了。
  有大臣看不过眼,便让韩王也派使臣前往魏国,问一问便知。
  秦国在七国之中,向来不受其它六国待见,那魏国怎会如此轻易与它互盟呢?
  众臣能有如此清醒的头脑,而年岁渐老的韩王却不如此想。韩王临了老,什么雄心壮志也没了,只想好好守着着韩国,至少不要被秦国这虎狼给吞了去。
  他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急切地想要寻人来商讨一番,但韩国之内,无可用之人,韩王看来看去,目光落在了韩非的身上。
  韩非是荀子的学生,早有声名在外,只是在韩国王室,反而没有什么名气,甚至还有人提起他为韩国王子,便隐隐发笑。只因这韩王生了个天资绝伦的儿子,这儿子却偏偏是个结巴。
  韩王平日里连多看他一眼也不愿,只因觉得这样一个儿子,出生便是辱没了自己这个韩王的脸面。但他身为荀子的学生,想来……也应是有几分本事的……
  于是韩王便令内侍将韩非叫到了跟前来,问他若是秦国生出对付韩国之心,要如何敌对?
  韩非抬起头来,压抑下心中激动,娓娓道来。
  ……
  几日后,韩国向秦国送上一人。
  ·
  徐福听闻消息的时候,正在慢悠悠地喝着自己的专用补汤。
  扶苏跪在他跟前说话。
  徐福差点将汤都洒了,“……好端端的,韩国向秦国送人来做什么?”
  这不是还没打吗?
  韩国难道连半点惊吓都惊不起?真是好生……没脾气。
  这简直是打了左脸,递右脸的类型啊!
  扶苏笑道:“许是听闻了什么风声吧。”扶苏说话一派大人的口吻。
  “这能有什么风声?”秦国还没开始调兵遣将呢,这就慌了?空穴来风,那个风都还没吹起来呢。徐福暗自摇头,随后他却看向了扶苏,“扶苏公子,知晓了?”
  扶苏点头,“父王并未瞒我。”
  “那扶苏公子觉得王上此决定如何?”徐福问道。
  扶苏眯眯笑,“父王的决定自然是好的!”
  “真的?”
  “真的。”
  徐福虽然对历史了解不多,但他也知道历史上嬴政似乎和这个儿子并不太合得来,大概就是,一个喜欢征战的老爹,和一个有着仁善之心的儿子,两个全然不同的对立面。若不是这样,那胡亥也就不会趁虚而入了吧。
  难道这扶苏的性子还能变?
  不过想一想也是,如今胡亥都能成他儿子了,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不过这历史到这里,也歪得够厉害啊……
  徐福的脑子里陡然闪过一道在智慧的光芒。
  难道韩国送上来的人,就是那个彗星行过,留下来的所谓的吉兆?
  这人能是谁?想一想秦史上,他还记得谁……徐福仔细琢磨了会儿。谁也记不起来。罢了,若是韩王亲手送个有本事的人来,那韩王只有自认倒霉了,拱手将贤才让给秦国!简直是为自己的灭国之路添砖加瓦啊!
  ·
  韩国的这位客人,在路上行了近一个月,才到了秦国,之后又是拖拖拉拉一段时日,方才进了咸阳城中。
  此时天气已经入冬了。
  徐福裹着厚厚的袍子,出入奉常寺,他倒是突然间想起尉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