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姐要出家 第136节
  骗子,都是骗子!
  泪从眼角滑落,掉到一半便被她重重抹去。她倔强地咬唇不肯哭出声,如当初知道父亲要重新迎娶妻子,又如见到谢氏待谢渺的亲昵关爱。
  她崔夕珺才不稀罕!
  泪眼朦胧间,崔夕珺忽然想起周念南。
  此时此刻,周三公子在干嘛?他知道二哥与谢渺要成亲了吗?他会怎么想?会像苏盼雁那样失态吗?
  ……
  会。
  不仅会,还比苏盼雁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念南被侍卫们打晕带回侯府,清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想冲进皇宫,请圣上收回赐婚圣旨,或者,或者将上头崔慕礼的名字换成自己……
  他思绪无比混乱,将所有阻拦的人都打得趴下,岂料刚出院门便见到了定远侯夫人。
  定远侯夫人拦着他的去路,问:“我儿要去哪里?”
  周念南道:“母亲,您让让,我有重要的事情得进宫求见圣上!”
  定远侯夫人冷静地道:“时辰已晚,你不如先去休息,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
  周念南道:“不行,明日便来不及了。”
  定远侯夫人已从侍卫口中得知事情原委,闻言不禁酸楚难当。
  “南儿。”她缓了声,道:“你听母亲的话,回去睡一觉,等睡醒便好了。”
  周念南头痛欲裂,捂着额角道:“母亲,您不懂,我必须马上去,即刻便去!”
  可去了又能怎样?
  “南儿,你听我说。”定远侯夫人硬着心肠道:“你便是去求圣上也无用,谢小姐与崔二公子的婚事已定,再有半年便会完婚。”
  “母亲。”周念南强作笑容,胡言乱语道:“姑母先前答应过替我求旨赐婚,我去找她,让她跟圣上说明!圣上定会理解里头出了差错,替大家补过拾遗。”
  “你说得什么混账话!”定远侯夫人又急又怒,“圣言如律法,更何况是圣旨赐婚!你给我收起那些荒唐心思,滚回院子里好好待着!”
  周念南被骂得一呆,紧接着跪到地上,央求道:“母亲,您知道我对谢渺的心意,我得去试试,说不定圣上会改变主意!”
  他跃起身要走,却被定远侯夫人的话钉在原地。
  定远侯夫人道:“你与崔二公子亲如兄弟,却为一个女子闹到御前,你觉得圣上会怎么看待谢小姐?是赞她魅力不凡,还是觉得她红颜祸水,在你们之间捻三惹四?”
  周念南僵住了步伐。
  定远侯夫人又道:“你不为定远侯府着想,也要为谢小姐想想,她本就出身普通,乍得赐婚已招人妒忌,若你再将她搅进风流韵事中,叫她往后如何在京城立足?”
  周念南自说自话,“我可以带她远离京城,去北疆,去西境,去南疆……”去哪里都好,能与谢渺在一起便好。
  定远侯夫人一针见血地问:“那谢小姐呢?她愿意吗?”
  周念南咬牙:“她是暂时没有想通,等我带她去看遍大江南北,她定会知道我的好。”
  “是吗?”定远侯夫人问:“那崔二公子呢?他肯将妻子让给你吗?又或者等你带谢渺离开后,焉知他不会记恨侯府,投靠四皇子一派,视皇后与定远侯府为眼中钉?”
  周念南霎时失声,握拳透掌,眼中血丝暴涨。
  崔二,崔二,崔二!
  定远侯夫人咄咄逼人,继续问:“为了一个谢渺,你不顾远在北疆的父兄,不顾身在皇宫的姑母与侄儿,不顾我这个母亲……周念南,你当真要一意孤行,铸下大错吗?”
  一句接一句地质问如铁锤般击打周念南,他心焉如割,灵魂被人残忍地撕扯。
  “母亲。”他再度跪到地上,仰起脸,哽咽着问:“那我呢?我该怎么办?我此生只想娶谢渺,她嫁了崔二,我该怎么办?”
  漆黑的天色中,摇曳的灯光里,他身姿英挺,却无措张皇得像个孩童。
  定远侯夫人双眸含泪,俯身轻抚着他的头顶,如抚慰幼时打架受伤的他。
  “都会好的,南儿,你尚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
  第120章
  周念南将自己关在了屋中, 整整三天三夜。期间,他不断喝酒,喝得昏天暗地, 喝得酩酊大醉,喝得不省人事……
  他在朦胧中回到几年前, 那时他是意气风发、纨绔不羁的定远侯府三公子, 未曾得到百姓们不绝于耳的夸赞,却活得恣意潇洒,随心所欲。
  如果没有遇见谢渺,没有爱上她……
  不, 尽管心如刀绞,他也舍不得抛弃过往,那是他与她独有的记忆,若人生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仍会在四年前的那天去往城门口, 拦住那辆命定的马车,去见他此生最爱的姑娘。
  他会好好地对待她,努力讨好她,趁崔二反应不及的时候,在没有赐婚的情况下,叫她心甘情愿地嫁给自己。
  周念南抱着酒坛,满脸酡红,唇边绽开一抹笑。
  在一遍遍地幻想中, 他如愿以偿地娶到了谢渺,梦境太美好, 叫他更不愿从醉酒中抽离。
  定远侯夫人暗里落了好几回泪, 她岂能不知南儿待谢渺的深情, 但木已成舟,她不能放任他闯祸。
  她请来了秦天宇与百里盛,他们三人亦是多年好友,兴许能够劝动他。
  秦天宇和百里盛推开门,臭烘烘的酒气直冲天庭,叫两个酒鬼也不仅掩鼻嫌弃。
  满地散落着空酒坛,周念南倚着桌脚坐在地上,星眸迷离,半梦半醒。
  “谢、谢渺……”他还在口齿不清地喊。
  秦天宇和百里盛面面相觑,心情沉重。
  最初他们都以为念南对谢渺是情窦初开后的心血来潮,但一路下来,他们看得分明,念南这家伙是不动情则以,一动情则山崩地裂!
  可好死不死的,他情敌是崔慕礼……这这这,谁能斗得过那满身是心眼的家伙啊,换做他们,早就换个人喜欢去了!
  两个人喟然长叹一番,兵分两路,直接坐到周念南的旁边。
  “念南啊,听哥一句劝,天涯无处无芳草……”
  “念南啊,兄弟我有经验,这种事情得熬,熬过这阵就好……”
  两人苦口婆心地劝,半天后发现周念南根本没在听,得,还不如陪着他一起喝酒,千言万语都在酒里了!
  *
  在他们的不懈努力下,周念南终于被喝倒,开始倒头大睡。
  他足足睡了两天两夜,醒来后头痛欲裂,随即意识回笼,呆滞地盯着帐顶。
  “酒。”他声音嘶哑,一声接一声地喊:“来人,给我酒,我要喝酒!”
  左青进屋,抱拳道:“公子,您不能再喝了。”
  周念南面无表情,“给我酒。”
  左青垂首,低声恳求:“公子,您好不容易救驾立了功,该趁胜追击,建功立业啊!”
  周念南嗤笑一声,坐起身,晃悠悠地下床,“好大的胆子,一个侍卫而已,也敢来教导本公子。”
  “公子——”
  “不让我去面圣,我依了,如今连酒都不让我喝……”周念南道:“你们真是过分到离谱。”
  “公子,夫人和属下们都是为你好啊!”
  “既为我好,那便给我找酒来,越多越好!”
  左青断然拒绝:“恕属下不能奉命。”
  “冠冕堂皇,虚伪至极。”周念南面无表情地道:“明日起,你无需再到我身边当值。”
  左青跪地不起,无力又悲哀。他自小便跟在公子身边,见证公子从无所事事到锋芒毕露,而今为了谢小姐,公子眼看要一蹶不振……
  “公子。”左蓝忽然闯进门来,呈上手里的信件,“一刻钟前,崔二公子亲自送了信来,叫属下务必要转交给您。”
  他竟有脸来送信?
  周念南神色冷漠,“烧了它。”
  左蓝默然。
  周念南正坐到桌边,阴恻恻地道:“传话下去,从今往后我与崔慕礼势不两立,任何关于他的信件都不许接!”
  左蓝却坚持,“公子,这信您非看不可。”
  周念南直接摔了茶壶,怒不可遏地吼道:“都聋了吗?我他娘的叫你烧掉信!”
  左蓝道:“崔二公子叮嘱过,此信关系到侯爷与世子,还有整个定远侯的存亡,这信您非看不可。”
  话一落地,鸦雀无声。
  周念南额际的青筋毕现,半晌之后,咬牙切齿地道:“呈上来。”
  左蓝忙将信递给他,才与左青双双退下。
  周念南捏着信纸看了许久,眸中的愤恨渐散,化成浓浓的悲恸。
  崔二啊崔二,他足智多谋的好友,一路帮侯府扫清阴谋诡计。若没有他,侯府兴许早已岌岌可危,也正是他,不顾道义抢走了谢渺……
  在抢走谢渺后,又适时地送来一份“大礼”。
  此封信白字黑字地写着,在边疆军队中,他父亲的心腹副将,并肩作战多年的好兄弟黄中才,竟已与单尔土扈的首领珠可沁暗中勾结,意图用通敌叛国的罪名除去父亲与兄长,以及整个定远侯府。
  他还附上了对黄中才平生的详细调查,罗列能利用的一切细节,称得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自然是他周念南,事关定远侯府存亡,他必须亲自且立马动身,前往北疆破除黄中才的阴谋,将欲加之罪原原本本地还给对方。
  周念南仰天笑出声,笑崔二的谋无遗策,笑他哪怕恨得磨牙凿齿,也只能收下这份赎罪。
  那是他的父兄,他的亲人们,整个定远侯府的世代荣耀……
  他别无选择啊。
  *
  谢渺回到崔府后的生活似乎没什么不同,依旧是抄经念佛,吃斋茹素。
  拂绿和揽霞回到了她身边,与桂圆、荔枝一起,继续伺候谢渺。
  熟悉的海花苑,熟悉的几个人,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一切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