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当天晚上, 深夜十二点整。
  窗帘无风自起。
  程舟忽然惊醒,控制不住心悸心慌, 下意识远离了霍越泽,免得将这人牵扯进来。
  世界意识从来不会让任何人察觉到它的存在。
  但是程舟恰恰是个例外,他把自己的精神力和虎妞的意识牢牢绑定,所以察觉到了那个极其可怕的力量。
  程舟无奈地闭了闭眼,离得太远, 他没有办法得知宋珍珠那边的情况, 但是凭空出现的心悸心慌,已经无声昭示着某些事情的发生。
  就在此时此刻,虎妞已经失去了呼吸,意识正在消散消失……
  不该存在的注定要被抹掉。
  无形之中, 有一股势如破竹无法抵挡的力量, 拉扯着程舟的精神力往黑咕隆咚的地方疯狂下坠, 一直下坠着, 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耳边充斥着巨大的风声,还有虎妞天真的惊叹声。
  “这里好美啊, 好神奇。哇!我摸到星星了!星星真好看。”
  好看个屁,程舟气得有一种爆粗的冲动,他只看到了无数的死亡和消散, 还有那种被锁定探究的视线——
  那是来自世界意识的窥探。
  不知道为什么, 世界意识扫过来的视线有些格外地小心翼翼?
  程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极力保持着冷静, 调用精神力干脆利落地斩断了虎妞和世界意识的微弱联系, 而后一秒也不敢耽搁,麻溜地从空间纽扣里拿出了一块能量晶石,把虎妞的意识团吧团吧塞了进去。
  霎那间,失去了吞噬的目标,庞大的力量骤然出现在程舟的眼前,程舟吓得动也不敢动,他压根抵抗不了这股力量,打都打不过的那种……
  然而对峙片刻之后,那个凭空出现的力量陡然消失,活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吓跑的。
  程·一无所知·舟庆幸地松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能量晶石,幸好他的想法是对的,能量可以承载意识,自然也可以把一个人的意识隔绝开来。
  也幸好虎妞的年纪太小,三岁大的意识也就是米粒那么丁点大,只需要一点点能量就能把他护得密不漏风。他总算是保住了虎妞的意识。
  只是,对于宋珍珠而言,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了。
  天色依旧漆黑,风在天上呼呼地吹,像是在哀悼着人间的生离死别。
  宋珍珠睡得很不踏实,可能是母子之间有着心灵感应,她鬼使神差地坐在虎妞跟前,眼睛眨也不眨,借着黯淡的月光,眼睁睁看着他一起一伏的呼吸渐渐停止。
  其他人还在睡着。
  宋珍珠也不敢上前去摸,太久没眨的眼睛有些酸涩,她忍不住抓紧了胸口,那里疼得撕心裂肺,疼得她直想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
  可是这两天夜里哭得太多,到了真正离别的时候,她反倒哭不出来了。
  她慢慢靠近,忽然用力将虎妞紧紧抱到怀里,嘴巴抖了两下,哽咽的声音几近于无:“妞妞乖……妈、妈妈陪着你……陪着你……”
  怀里的小男孩依然没有一丁点反应,甚至温热的身体开始冷了下来,宋珍珠感受着怀里的冰冷僵硬,终于蜷缩成团大喊一声:“啊!”那声音声嘶力竭,眼泪终于喷涌而出。
  钱大勇猛地惊了醒来,看清了宋珍珠颤抖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怎么了?珍珠,你怎么不好好睡觉?虎妞呢?你松开手,别抱着这么紧,你让他好好睡觉,他好好睡着呢。你又哭什么哭?”
  说着说着,钱大勇忽然摸到了冰冷的小手,憨厚的嗓音也开始颤抖起来,“你别哭,珍珠,妞妞好着呢……他好着呢……”
  灯泡啪嗒一声亮了起来,声响凌乱挣扎。
  窗外月光依旧黯淡,最后一片枯黄的叶子终于落了下来,光秃秃的枝丫随着风轻轻晃着。
  外面的风好像从来没有停过。
  明天会是新的一天。
  程舟心想,到了明天,太阳会带着希望东升,阳光会落到人的身上,照得人通身暖洋洋的。
  再多的痛苦总会过去的。时间从来是最好的良药。
  顾不得伤感,程舟忙把能量晶石塞进了空间纽扣。意识勉强也算是一种特殊的精神力,自然也能在空间纽扣里呆着。
  “虎妞就在这里乖乖睡觉,以后如果有机会……”程舟不敢肯定地说下去,只要有了足够的能量,说不定他就能让虎妞重新活过来。
  如果程舟最后做不到,他也会想办法把这块能量晶石送给宋珍珠,就当是留个念想。
  就在这时,身边的男人动了动,程舟急忙钻进了他的被窝,肌肤相贴的温暖让人有些沉迷。
  霍越泽一向睡得浅,下意识伸手搂紧了凑过来的程舟,大手顺着他的腰窝摸了下去,无意识地轻声哄道:“乖,好好睡觉。”说完又习惯性地低头摸索着亲了亲程舟的额头和脸颊。
  程舟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那些无奈的伤感固然还在,可是都抵不过这一刻他心里的温暖,他像是没骨头一样紧紧贴着身边的男人,很久过后才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夜过后,天终于亮了。
  今天恰好是星期天。程舟破天荒起了一个大早。
  经过一晚上的过渡,虎妞的事情已经被他深深压在了心底,就连霍越泽都没有看出来程舟的心事。
  程舟重重拍了两下脑门,这个月发生的事情简直太多了,也不知道葛大姨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他起得这么早,就是想早点去邮局看看,说不定万顺表哥已经给他拍了电报过来呢。
  霍越泽皱眉拦住他,“现在还早,邮局都没开门呢。先吃饭,待会我们先去趟副食品店买点东西,然后我再带你去邮局看看。”
  “可是我着急——”程舟完全坐不住。
  “听话,先坐下来吃早饭!”正巧霍越泽刚给小崽喂完饭,毫不留情就把小崽扔了,下一秒将不好好吃饭的程舟抱到了怀里,打算亲自给他喂饭。
  “不要你喂,我自己会吃饭。”程舟拒绝道。
  “那行,勺子给你,你就在这吃。”霍越泽固执地将他摁在怀里,“乖乖听话,不然今天就别想出门了。”
  程舟还没开口说话,余光一瞥,默默看着旁边犯蠢的小崽,不禁陷入了沉思。
  霍越泽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只见被扔到一边的小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转了身,小屁股再次对准了两个大人,故技重施,握紧了拳头努力放屁……
  可惜这两天没吃红薯粥,小崽在那使了半天劲,什么也没有发生。
  程舟:“……”
  霍越泽:“……”
  霍越泽又想气又想笑,轻飘飘地踢了小崽一脚,“怎么这么傻?放屁上瘾了是不是?”
  情绪低落的程舟被小崽逗得也有些想笑,他的蛋宝宝怎么会这么蠢萌呢?
  小崽气得捂紧了被踢的小屁股,大着胆子顶嘴道:“你、你才傻!”
  胆子大的要翻天了?霍越泽眼神一厉,跟前的小胖墩吓得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也不忘捂紧了小屁股,跑得出奇地快。
  程舟终于乐得笑出了声,霍越泽也笑了,今晚他就额外给小崽喂一块白蛋糕,就当是这个小不点逗乐程舟的奖励。
  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奢侈地拥有一整块白蛋糕的小崽,怂巴巴地坐在围栏里,大概是觉得有些没面子,气得将积木块一把推开,明明白白闹起了小脾气。
  “……”霍越泽压根不理睬他,小脾气来得快,消得也快,用不着他费心思去哄。
  果不其然,临到出门的时候,小崽噔噔噔地跑过来,抱紧了霍越泽的腿,“叭叭,抱、抱汤圆儿。”
  程舟可算是能出门了,催道:“你快把汤圆儿抱起来,我赶着出门呢。”
  霍越泽轻松把小崽抱了起来,不想再缠那些麻烦的绑带,低头道:“自己抱紧了,知道吗?”
  小崽嗯嗯点头。
  程舟不放心道:“你小心点,不要让汤圆儿摔了。”
  “不会摔的,舟舟,你把小竹篮带上,里面应该有两个布袋子,还有桌子上的那个罐头瓶子。”
  “哦哦,你要去副食品店买什么啊?”
  “昨天有公告贴了出来,有绿豆和花生,还有黑芝麻等等,正好能买来做月饼的馅料,顺便把这个月的油票也用了。”霍越泽锁好大门,踩着自行车去了副食品店。
  今天没有供应猪肉或者鸡鸭鱼等,所以副食品店里门前没有人排队,里面的人也不多。
  两人直接进去买完东西,程舟迫不及待转道去了邮局,问了问里面的工作人员,恰巧收到了王万顺发过来的电报。
  也是加急电报,但是字数少的可怜。
  ——已醒,平安。
  短短的四个字,却让程舟喜得原地蹦了两下,“太好了,大姨果然没事,等国庆节放假了,我再回怀山县看看大姨。”
  如今看来,所有的发展轨迹几乎和前世一模一样。程舟只希望他能顺利改变后面的结局。
  “没事就好,别蹦了,”霍越泽摁住他,凌厉的眼神往周围扫了一圈,“走吧我们快点回家。”
  旁边已经有好几个女孩子看了过来,无一不是偷偷盯着程舟的脸发呆。
  中间也不是没有偷看霍越泽的,可惜他怀里的小崽对着霍越泽喊了好几句叭叭……那几个人惋惜片刻,不得不转移目标,全部盯着程舟发花痴。
  霍越泽阴沉着脸,拉着吸引人而不自知的程舟回了小院子。
  殊不知今天惹来的桃花之一,行动力及其强大,当天就打听清楚了程舟的底细,第二天就托了介绍人帮忙牵线。
  下午六点整,晚霞漫天。霍家出乎意料地迎来了一个牵线的中间人。
  “妹子,好久不见。”
  “周姐,你怎么来了?”方晓婷急忙热情招呼,拿出了茶叶来招待难得上门的客人。
  来者正是周淑萍,性格爽朗大气,是当初方晓婷她们住在教师家属院的隔壁邻居,和方晓婷的交情很是不错。
  周淑萍笑道:“这是明宇吧,长这么大了,该有五岁了吧。”
  方晓婷忙道:“对对对,明宇,这是周阿姨。”
  明宇怯怯地叫了一声,正巧霍越东也下了班回来。
  一阵寒暄过后,宋淑萍开门见山道:“妹子,我来这里也是受人之托,咱们之间认识好多年了,我也不说虚的,我就直说了啊。”
  方晓婷愣了愣,笑道:“周姐,你直说,咱们做了那么多年的邻居,我还记得你帮我照顾明宇的事呢。”
  周淑萍摆手道:“这也没什么,都是举手之劳的事,我就是想问问,你家那个在百货大楼工作的远房亲戚程舟,就是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子,以后他是不是就打算定居在昌安市了?”
  霍大哥正喝着水,闻言惊得呛了一口,这、这该不会是想给程舟那个小兔崽子介绍对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