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底游鱼_12
  虽然乌鸦并没有当即说自己收还是不收,但从哥觉着既然阿大都已经发话了,小的也没有拒绝的道理。这就像领导说“你是自愿加班的吧”,下属肯定得点着头说是是是,工作使我快乐。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阿大和乌鸦的争论持续了很久,从屋里到了屋外,再从屋外到了小坡上。
  两个人质就坐在高高的土丘,时不时有路过的村民向他们头来或同情或厌恶的目光。
  到了最后,乌鸦先走了过来。他远远地就盯着阿言,直到走到近前也没挪一下目光。
  从哥抓住阿言的手腕,让他不要抖着抖着从坡上抖下去。
  阿言也努力僵直着脖颈,迎接着乌鸦的审视。
  本以为乌鸦会说一些决定性的话,比如“你以后就跟我了”或者“从此你我契兄弟,有我一口吃,就有你一口吃”再不济,也应该是“你不会死了,放心吧”这类充满了男性荷尔蒙以及一点点大男子主义,能让阿言感受到自己或许没跟错人,这屁股勉勉强强还算回了本的话。
  但岂料乌鸦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还是嗤了个鼻音,骂了句“小娘炮”又转身下了坡。
  阿言愣了半晌,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第20章 第章
  从哥永远不会忘记他见过的这场血祭。
  他是太阳落山之后被带到山顶的,阿大收回了自己的皮草,但给从哥换了一件棉衣。
  他说晚上冷,到了凌晨会更冷。到时候穿衣服是不够的,还得喝酒,“你就放开胆子喝,你是我契兄弟,我会有人看着你。”
  这话从哥听着怎么那么别扭,但他也隐隐觉着这是阿大的好意。毕竟他来这段日子已经冻成狗了,他就琢磨着这不下雪的天怎么也能那么冷,冷到内裤里都跟着冷,好像冷风钻进内裤就不走了似的。
  阿言被乌鸦领走了,阿大告诉从哥,乌鸦愿意收他,不过他还是继续端茶倒水,等到蝾螈节过了,他再正式做乌鸦的契弟。
  从哥问,那拿谁搞活人祭。
  阿大说从北坡寨借,北坡寨上回抓的俘虏用上了,这次挪过来杀。
  从哥心里难受,他知道那些都是和他一样被派过来的小年轻。只是自己和阿言幸运,没有被选中。但另外的“从哥”和“阿言”就没有那么好命了。
  往山顶走的路上,他又见到了自己的堂哥。堂哥来和阿大说话,又过去和乌鸦说话。堂哥从始至终没有看从哥一眼,好似真与他素不相识。
  从哥不明白,堂哥明明也是和自己一样的人,为什么他就能随同乌鸦过去抓俘虏。堂哥是如何狠下心对自己人下手,又是如何忘掉在家乡的父老乡亲,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里。
  从哥困惑的事还有很多,但他什么都不敢问。
  来到山顶之后,他见着一个巨大的岩石。那石头上用红色的朱砂绘制了图腾,有人,有动物,有火把,有各种各样的劳动工具。
  当然最中间的还是一条巨大的蝾螈,蝾螈被人群和动物簇拥,仿佛一个至高无上的百兽之王。
  岩石旁边被火光照亮,那朱砂图腾便更显狰狞。
  苦山人绕城一个圈,无论男女都把外衣脱掉。男人又露出刺青的上半身,而女人则挽起袖子和裤腿,开始烧火烤碳。
  有几个年纪大一些的拿着各种各样的乐器,乐器奇形怪状,除了鼓之外,从哥一个也不认识。
  他们在靠近岩石的地方奏响音乐,那音乐是从哥被绑来的那一天,便隐隐约约听到过的旋律。
  鼓点繁密,旋律起伏。女人把烤出的碳铺成一条轨道,男人便光着脚走上去,就着鼓点踩踏。
  火光跃动,活人与岩壁上的画混为一体,难分你我。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图腾里的人群围绕的是一条蝾螈,而身边的人则只能绕着一块巨石。
  阿大站在从哥的身边,不一会就有人将他带走。他重新坐上高高的架椅,被人抬起后,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村民。
  一些孩子扛着像水缸一样大小的酒坛子从人群中走上前,从哥的鼻腔便瞬间溢满了浓烈的酒腥。
  酒缸不下十座,同样排成了一个圈。
  现在围绕巨石的就有三个同心圆,第一个圆是演奏乐器的人,第二个圆是十几座酒缸,第三个圆是不熄灭手中火把的女人,而最外围的圆则是如魑魅魍魉般赤膊的男人。
  圆心是巨石,巨石旁站着一男一女。这两人戴着面具,面具上的动物难以辨识。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阿大便抬起手来。音乐和鼓点戛然而止,所有人抬头看向阿大。
  时间大概持续了三秒,三秒里男人们就赤脚踩在烧红的碳上。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放眼望去,天上是黑的,山里是黑的,悬崖是黑的,湖泊是黑的,只有山顶这小小的一处是亮的,它静静地燃烧着,是天地间唯一一团穿透苍穹、撕裂黑夜的篝火。
  第21章 第章
  阿大的手扬在半空,手臂上的蝾螈图腾被火光照亮。
  三秒之后,他将手臂压下。最外围的男人和里圈的女人便让开一个口,由两个赤膊的男人带队,押上了一名苟延残喘的士兵。
  那士兵的衣服几乎脏得看不见原本的颜色,脸上全是污泥和血渍。眼睛被黑布蒙上,嘴也给严严实实地堵着。
  看似经历了严峻的拷打,他已精疲力竭。他踉踉跄跄地被人拖拽到最里头,再在推搡中登上巨石。
  阿大从高架椅上走了下来,一同走上巨石后,便站在士兵的后头。
  他开始用土语开始喊话,他喊一句,底下的村民就应和一句。
  喊一声,士兵便被踹了一脚,双膝跪地。
  士兵虚弱地shen///吟,那声音却在寂静的山顶显得嘹亮突兀。
  在场的有成百上千人,除喊话外却没有人多发一言。他们都在屏息注视着巨石顶发生的一切,连心跳和呼吸都变得清晰可触。
  喊第二声,身旁的一个男人便上前将士兵的黑布抽掉,露出他一双惊恐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