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草师爷_98
  “你个不要脸的畜牲还知道老爹养我们不容易?!”李天霸一个激灵似要从地上爬起再打过,被的衙役又一把摁了回去,“动什么动?老实点!”李天霸只好趴在原地恨声道:“老爹从不偏心,为什么遗产一厘都不给你你心里没点逼数?!”
  傅云书道:“那么李天霸,你便说说,为何令尊不给李天柱遗产?”
  “还不是因为他自己太混蛋!”李天霸怒道:“老爹走前一年瘫痪在床,是我和我媳妇儿每天端屎端尿地伺候着!他自己倒可好,非但没来病床前待过一天,还每日进出赌场妓院,还趁我出远门时,将父亲家中值钱的物件都拿去卖了!老爹人是不行了,可脑子还没坏,会把钱留给你这个不孝子才怪!”
  “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李天柱也气得脸红脖子粗,“九合县谁不知道你李天霸的臭脾气?说你在病床前伺候了老爹一年?这话说出去三岁小孩儿都会笑掉大牙!孝敬老人的时候从没见过你的影子,净知道在外头待着,说是在做生意,谁知道究竟在哪儿鬼混?趁我下地干活的时候溜进老爹家里,我一回来老爹人就没了,还敢嚷嚷说老爹死前把钱全留给了你,我还怀疑是老爹的死跟你有关呢!”
  李天霸大骂:“我让你他妈满嘴屁话!”“腾”地站起身来抬脚朝李天柱踹去,所幸李天柱早有防备,一溜烟地跑了,又窜到许孟身后,紧紧地揪住他的衣带哭喊:“大人救我!”
  许孟抬起一脚将他踹出去,“给我滚!”
  李天柱被这一脚踹得摔倒在地,正趴在李天霸面前,李天霸如见了鸡的老虎,一个猛子正要扑上去,又被随后赶来的衙役们七手八脚拖住。
  眼看公堂再度乱成一团,傅云书深吸一口气,大力拍着惊堂木怒喝:“都给我住手!”
  好不容易又将几人压制下来,傅云书颔首冷声道:“你们各执一词,可有遗嘱作为凭证?”
  两人愣了愣,倒是难得异口同声地道:“没有。”
  第86章 采生门(九)
  李天霸道:“老爹生性抠门, 院子买得特别远, 周边没几户人家。”
  李天柱道:“而且老爹脾气不好,没几个人能跟他处得来。”
  “也就是说……”傅云书一手撑着下巴幽幽地道:“你们二人都是空口无凭了?”
  两人一静, 随即又叫嚷起来——“大人!父亲走前确实叮嘱将遗产全部给我, 千真万确!”“大人!父亲绝不可能留下这样的遗嘱, 一定是他撒谎!”
  傅云书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安静, “李天霸, 既然如今令尊的遗产全数在你手里,那么你便讲讲, 令尊到底留下了多少东西?”
  李天霸坦然地道:“就那座破落院子而已。”
  傅云书问:“当真?”
  李天霸道:“当真!”
  李天柱忽然阴阳怪气地道:“那么偏僻的一座破落院子, 才值几个钱?大哥家财万贯, 竟也死抓着不肯放手?”
  “对啊,”傅云书跟着问:“既然只是一座破落院子,李天柱清贫,你富裕, 干脆赠与他又如何?”
  “大人您有所不知, ”李天霸道:“李天柱他嗜赌如命,老爹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 绝不能把咱家的老院子给了他,否则怕他扭头就卖了换钱进赌坊, 我虽不稀罕, 但既然是老父遗命,自当遵从。”
  李天柱面目忽然狰狞,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遗命遗命又是遗命,说到底老爹走的时候只有你在身边,死无对证,如今他走前说的到底是什么,岂不是由得你胡乱编纂?!”
  李天霸喊冤:“大人,小人所言绝无半点虚假!”
  李天柱也喊道:“大人,小人不服李天霸之言!”
  他们叫嚷得傅云书有些头疼,蹙着眉淡声道:“国有国法,本县自会秉公处置,瞎叫唤什么?”
  两人顿时噤声。
  傅云书又道:“李天霸所言李父临终将全部财产交由自己,一无遗书,二无证人,不能为证。”
  李天柱面露喜色,“大人英明!”
  李天霸诧异惊呼,“大人!”
  傅云书道:“只是李天柱也并没有证据证明李父的财产分配究竟为何,根据我朝律法,李父之财,当由你们兄弟二人均分。既然李父的遗产只是一座院子,那么便由本县做主,卖了地契屋契,所得之财你们各得一半。”
  李天霸痛呼:“大人糊涂啊,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老父确确实实将宅院托付于我……”
  李天柱也叫道:“大人不可如此判决啊!”
  傅云书略感讶异,对着李天柱道:“李天霸有异议也便罢了,你也觉得不公?”
  李天柱吭哧吭哧了半天,憋红了一张脸才结结巴巴地道:“小人不要钱,小人想要那座院子……”
  傅云书迷惑地道:“为何?”
  李天柱道:“院子虽小,却是小人自幼长大的地方,有感情,不忍见它落入他人之手。且如今小人居无定所,正求一处能遮风挡雨的地儿……”
  “你所言有理,只是如今判决已下,不可擅改,这院子有一半是你大哥的,若你真想要这座院子,自可出钱向你大哥买那另一半。”自堂后忽然走出一人,他抬眼间,天光骤盛,阴测公堂忽地明朗起来。寇落苼向傅云书略行一礼,“县主。”又对许孟点点头,“许县丞。”
  傅云书已有许久未曾同寇落苼一起在公堂审案,此刻见了他心生欢喜,但想到寇兄今晚的邀约,也许他明日就要离去,又不免十分惆怅,心情一时复杂,低声回道:“寇兄。”
  许孟道:“寇先生真是好久不见,听闻前些日子出了点意外,身子可还无恙?”
  寇落苼道:“承蒙许县丞关怀,暂时还死不了。”
  李天柱在下面纠结许久,终于一咬牙,道:“好!我拿一半钱给李天霸,权当将这座院子买下!”
  李天霸瞪着他道:“你说买我就卖?老子偏不如你所愿!”
  “这位仁兄,”寇落苼劝道:“我知你不愿家宅落入他人之手,可若卖了院子你们二人均分,虽暂且出了心头恶气,却是损人不利己之举,实在不甚明智。不如你就随了令弟之意,把院子卖给他,相信他辛苦得来,不会轻易转手,好歹是亲生兄弟,卖给他,总比给了外人来得强,你看如何?”
  李天霸顿时陷入犹疑。
  李天柱趁机服软说好话,“大哥,以前是我混蛋,老爹一死我幡然悔悟,决定从此以后做个好人,你就可怜可怜我,给我这个机会吧!”
  李天霸长叹一口气,“好吧,就再信你一回。”
  李天柱顿时喜得眉飞色舞,连声道:“多谢大哥!”
  退堂后李天柱立即拉着李天霸去变更房契地契,一桩案子完满解决,傅云书心中有些小欣喜,对着寇落苼喜滋滋地一挑眉,像是在说“你看我厉害吧”。寇落苼哑然失笑,道:“你觉得李天霸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我信不信不重要,”傅云书道:“重要的是李天霸确实没有证据,根据律法,就应该这么判。”两人路过后园小湖,此时已入夏,满池荷花亭亭、莲叶接天,耳边知了声声。两人正站在一棵树下,刺眼的日光漏过树影,化作斑驳的光影落在寇落苼的脸上,微风轻拂,傅云书深吸一口气,鼻尖荷香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