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求于人(2)
  这番柔中带刚的话,罗司长得掂量掂量,沉默半晌后,他让梅院长和陈耀华暂时找旅馆住下来,他要向有关领导汇报后,才能给他们答复。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陈耀华跟梅院长再次来到财务司长办公室,他们刚进门,罗司长热情地说:“我正要找你们,昨天下午我把你们的情况向主管副部长作了汇报,他让我跟科技司商量,科技司的同志对tsm很重视,同意给项目追加拨款,但我认为你们申请的数额有点大。”
  “罗司长,我们编制申请报告都是有依据的,不存在多要经费的企图。”陈耀华辩解道。
  “也许你们没有故意夸大资金需求,但现在是困难时期,经费紧张,所有项目花钱都得省着点,只能按申请额度的百分之八十五给你们拨付。”财务司长一锤定音,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
  梅院长给陈耀华递了个眼神,在他看来,没将追加拨款计划排在最后,能给百分之八十五的经费已经很不错了!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见好就收吧。
  陈耀华心领神会,说实话,能达到这样的效果,他也知足了。
  在返程的火车上,梅院长跟陈耀华谈到科研经费的使用情况,他叮嘱道:“虽然经费有点紧张,但项目一定要做好,不要辜负国家对天晨材料研究院的期望。”
  陈耀华想了想,“我考虑过了,上面只给我们申请额度百分之八十五的拨款,经费确实捉襟见肘,但我们会精打细算,除了外购原材料不能省,一律限制其他开销,绝对不会因为经费问题影响试验进展。”......
  为了探索原料纯度对tsm性能的影响,需要三个原料合成课题组研制出不同含量规格的原料,但是,含量要求越高,技术难度越大,陈耀华带领几位项目负责人迎难而上,不仅要解决工艺方面的难题,在经费支出上也要处处节省。
  试验三组研制的一种原料,沸点比较高,要想提高其纯度,只能在真空状态下进行精制操作,为了满足这一条件,需要配备一套真空系统。
  市面上有现成的真空机组,如果花钱购买,问题迎刃而解。看到试验三组上报的设备采购计划,陈耀华皱起了眉头,“真空机组不便宜啊!关键是现在没有钱购买这种设备。”
  坐在对面的三组组长钱章良不以为然,明知故问道:“怎么,原料质量不需要提高了?”
  “谁说的?你们的工作一刻也不能耽误!”
  “还是嘛!既然需要提高含量,就必须在真空条件下操作,自然少不了真空机组。”
  “这我知道,我的意思能不能不用真空机组,而用其他方式代替,比如咱们在大学期间做实验曾经用到过,一台水泵和一个喷头,照样能形成真空系统,同样可以满足工艺条件,花费的资金却少多了。”
  钱章良闷哼一声,“老陈,你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省钱。这个办法当然可行,但比较麻烦,水泵好解决,喷头没有现成的,可能需要定制加工。”
  老钱说的没错,陈耀华的目的就是为了省钱,因为手头科研经费不多,他只能处处算计,事事抠门。
  “定制加工好办,你画个草图,让院里的机修厂加工。”
  “说得轻巧!老陈,你不知道机修厂那帮人多难打交道,他们悠闲自在惯了,让那些人干点活太费劲!”
  “要不这样,你把草图给我,我去找他们加工。”
  当陈耀华找到机修厂的韩厂长时,对方看了一眼草图,懒洋洋地说:“陈书记,光凭草图,底下的人没法加工呀!”
  “需要我们怎么做,你们才能加工?”
  “找设计室画正规图纸,我们只凭正规图纸干活。”
  为了这么个结构简单的喷头,陈耀华在机修厂和设计室之间来回奔波数次,用了一个星期才解决问题。
  有两种原料的提纯需要在较高温度下进行,当时常用的高温设备是熔盐加热炉,设备采购计划上报后,没过几天供应部门就反馈了信息,因为这种设备用途有限,市面上很少有现 货销售,他们向国内几家特种设备制造商发出咨询后,对方不仅需要提前定制,而且价格很贵,还要预先缴纳百分之五十的定金。
  听到这个消息,陈耀华跟几位项目负责人商量:“既然同样是定制,价格又很贵,为什么不在本院的机修厂加工呢?起码可以节省一大笔经费。”
  “又是节省,我说老陈,你现在就像个负责买菜做饭的家庭妇女,处处想着省钱,你别忘了,咱们是在搞科研公关,而不是买菜做饭!”钱章良揶揄道。
  “随你怎么说吧,我的原则是科研不能耽搁,资金能省则省。老钱你是不知道现在科研经费有多紧张,为了支持tsm项目,上级部门特意从其他方面挤出了这笔追加经费,咱们必须省着花,如果在现有条件下完不成tsm研发,那就辜负了国家对咱们的信任!”陈耀华坦率地说。
  大家理解老陈的苦衷,他们不无担忧地说:“书记,你这想法倒也不错,咱们本院确实有机修加工厂,还有设计室,据说咱们这里的设计加工水平,比好多工厂都高,问题是这些配套部门一直养尊处优,清闲自在,让他们干点活太难了,就像央求他们似的。”
  “这个情况我知道,为了节省资金,我只好硬着头皮,央求他们了。”
  过了两天,陈耀华把熔盐加热炉的运行参数提交给设计室的王主任,并请他们尽快设计出加工图纸。
  “我发现你们的活都很着急,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早点提出来?”这位设计室主任年龄比陈耀华大一两岁,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尽管陈耀华的职务比对方高,现在负责的工作又非常重要,但毕竟有求于人,所以,他还是陪着笑脸,“我们原打算从外面购买这种设备,因为没有现 货,才决定在本院制作。用的比较急,还请王主任多费心。”
  “再急也没有用,图得一笔一笔地画,回去等着吧,设计做完了我会告诉你。”
  三天以后,陈耀华从设计室取来熔盐加热炉的加工图,他直接将图纸送到机修厂韩厂长办公室,老韩看着面前这位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漫不经心地问:“你又来了?”
  陈耀华笑着点了点头,把图纸递了过去,“韩厂长,请机修厂帮我们加工两台熔盐加热炉,这是图纸。”
  老韩四十来岁的样子,据说解放战争时期曾在部队做过枪械管理员,多少懂得些机加工知识,转业到地方后,被分配到天晨材料研究院,当了机修加工厂厂长,行政级别跟研究室主任和书记相同。
  接过图纸看了两遍,老韩将图纸放在桌上,皱眉说道:“这设备我们从前没做过,你们要得急吗?”
  “请韩厂长费费心,我们的两个试验组正等着使用呢。”
  老韩坐在椅子上,一副以我为中心的样子,“既然等着使用,你们早干嘛去了?这种设备没有几个月根本做不出来!另外,这属于大型设备,不像上次那个喷头,就凭你这个研究室主任在图纸上签字,我们不会给你加工。”
  看来,老韩只知道陈耀华的tsm研究室主任和支部书记头衔,并不知道他还是521工程副总指挥。
  陈耀华做了一番解释,对方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他真不明白,这些配套辅助部门的工作人员,怎么会是这种工作态度!
  机修厂厂长老韩的这幅嘴脸,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刁难,为了顺利解决试验急需的设备问题,陈耀华不愿跟老韩一般见识,他始终陪着笑脸向对方解释,并把所谓的不是全往自己身上揽。
  毕竟有求于人,哪怕自动矮三分,费点口舌说一大堆好话,只要能哄得老韩开心,让他痛快地配合工作,即使自己受点委屈,陈耀华也认了。
  也许觉得自己从战争年代走过来,可以摆老资格,老韩没瞧得起面前这位跟自己平级(如果考虑521工程副总指挥的头衔,陈耀华的行政级别实际上要比老韩高半格)的年轻人,或者机修厂这帮大爷确实懒散惯了,根本不愿干活,无论陈耀华如何解释,老韩就是一副待答不理的样子。
  尽管处在被动地位,陈耀华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韩厂长,请问你要我们怎么做,才能满足你们的要求?”
  “让主管副院长和院长签字,另外,先拨给我们一笔预付款。”老韩也很干脆。
  让主管副院长或院长签字都没问题,唯独预付款的要求,让陈耀华极度反感,“韩厂长,我们又跑不了,定制的设备我们肯定不会反悔,双方都是天晨材料研究院的下属单位,怎么还要预付款呢?”
  “你想到哪儿去!要求预付款的目的不是害怕你们反悔,我们的职工在加工设备期间,如果遇到某件事干了一半,却到下班时间了,你说他们是不是应该把事情干完才下班?超出的时间该不该给人家算加班?如果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给你举个例子吧,电焊工在焊接一个焊缝时,刚焊了三分之一就到下班时间了,你说剩下的怎么办?为了保证焊接质量,他是不是应该一口气焊完才能下班?”
  显而易见,老韩这是在给自己手下的职工争利益啊!
  “当然!为了保证设备质量,有些活不能干一半留一半,像你举这个例子,同一条焊缝必须同时完成,因为环境温度和湿度变化,即使同一个人在不同时间干的活,质量也会有差异。但是,因为这个原因要加班,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呀!”
  陈耀华的专业是材料力学,大学期间的选修课,他接触过焊接专业,这方面他虽然算不上内行,但也略知一二。不过,这么点小事就要加班,他认为老韩在小题大做!
  “你倒说说,怎么不合适?”老韩玩世不恭地看着对方。
  陈耀华直言不讳地说:“我们实验室的技术人员和试验工人,在试验紧张阶段,超时工作属于家常便饭,下班晚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也从没算过加班,你们这里多焊半条焊缝,还用得了二十分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