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一旁陆司语道:“没有啊,阿姨,宋队平时对我可好了,总是在工作上照顾我,带着我破案,还救过我好几次。半夜陪我上医院,我刚做实习警员不太习惯,要不是他我都撑不下来。”
  李鸾芳看了看宋文:“那还不是他个当队长应该做的?”
  宋文忽然发现,老娘今天和自己说话的时候格外严厉,和陆司语说话的时候,却是越来越和颜悦色。
  三人又吃了一会儿,眼看有的盘子见了底,一顿饭也快到了尾声。
  李鸾芳又问了一个问题:“宋文,我……这次过来也就不催你找对象了。我就问一个事,你不打算要孩子了吗?”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的事情眼睛见了,点破不说破,李老太太不傻,也不是好糊弄的。
  有的话孩子们不爱听,打听消息又说她查户口,既然大家心知肚明,那就一针见血问问最核心的。
  这次过来,看了陆司语,李鸾芳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看起来斯斯文文漂漂亮亮的,说话礼貌,做的饭又特别好吃,除了身体不太好,是个男的,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听起来两个人工作上也能互相扶持,这么看上去倒是相处和睦。如果真是那种关系,横看竖看,反倒是宋文配不上人家。也不知道怎么拐骗到手的。
  只是作为父母,孩子过得怎样是一回事,后继有没有人又是另外一事。
  可这事情吧,她着急也没用,要看宋文的态度。
  陆司语一时低了头不说话。
  宋文道:“那什么,我有孩子了啊?”
  李鸾芳一惊:“什么?”心想莫非这小子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给她弄了个私生子出来?
  下一句宋文解释:“就队里需要照顾的,不都是我孩子么,我就是这么个老父般劳心劳力的领导,哪里还有别的闲心啊!”
  李鸾芳这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瞪了他一眼。
  与此同时,陆司语不动声色地在桌子下面踢了宋文一脚,队里需要照顾的有几个啊,推托老太太还变着法儿要占他便宜。
  宋文开完了玩笑,气氛稍微缓解了一分,他才正色道:“现在这边有条狗,我们每天都遛不过来呢,小孩子可是比狗金贵多了,更需要有人花时间照顾陪伴。妈你不是不知道,找女朋友,结婚什么的,太麻烦了,以后还要顾家顾孩子,当时你和我爹过得多狼狈你不清楚吗?我同学里,倒是有结婚的,离婚的也有好几个,就王思琪那个,你认识的,两口子都不愿意要孩子,打官司呢。所以我就先这样过着呗,如果说以后闲了,有空了可以养孩子了,那么多孤儿,被拐卖的什么的,收养一个就是了。”
  老太太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口道:“好吧,你这么说,我也就不催什么了。”说完话,又给自己舀了一碗豆腐羹。
  宋文松了口气,知道在老太太这里,这一关差不多是过去了,难的还是宋城那边。
  吃过了饭,老太太就对陆司语道:“你做饭辛苦了,身体又不好,快去歇着吧,厨房我和宋文打扫就行了。”
  于是,整个厨房打扫到了锃光瓦亮,宋文看自己老娘这样子,也不敢溜号,一直陪着。
  今天这么晚了,肯定是没法回去了,宋文帮忙给李鸾芳安顿在了一楼的客房,随后又给她找了被子什么的,李鸾芳还各种拉着他问东问西,全自动的窗帘还有马桶不会用,又让宋文教了半天。
  等到了晚上十点,小狼围着宋文转,宋文这时候才想起来忙了一晚上没遛狗。于是出去遛小狼。回来以后,宋文就和霜打的茄子似的,倒在床上。
  陆司语趁着这段功夫洗了澡换了睡衣,端了杯牛奶喝着,看着他。
  宋文整个人摊着,拿起没有一点动静的手机看了看:“妈的,累……案子怎么还不来啊。”
  他这一晚上斗智斗勇的,应付老太太,需要花费比破案子多几倍的精力体力,他看向陆司语,“还有,你一顿饭就把我妈收买了,我是她亲儿子……还是你是他亲儿子?”
  陆司语道:“能够应付得了,不是挺好的?至少你妈妈放心了。”
  宋文嗯了一声,自家老娘就是食物链的顶端。就连宋城都要矮她半头。
  还好老太太也是个知书达理,开明开化的人,第二天李鸾芳又吃了一顿中午饭,收拾了东西道:“好吧,看你们挺好的我就放心了,走了,感谢你们招待,麻烦小陆了。”
  陆司语嘴巴抹了蜜似的:“阿姨不麻烦,都是应该的,什么时候有空了你随时过来玩。”
  宋文去把自家老妈送去了车站。李鸾芳就自己坐着高铁回到了省会。
  局长夫人下了高铁,挎着小包,一路溜溜达达地进了省局的家属院。
  往里走到最深的一排,是几处联排叠加的小别墅,之前省局的上任领导给警员们改善居住环境,一些警队的专家,领导,还有立了功的老刑警都住这边。就连散步遇到的打太极的老头都是当年警局的格斗冠军,这大概是省会中最安全的院子了。
  今天是个难得的周末,宋城在家,正坐在客厅的红木椅子上看报纸,看到李鸾芳回来就叠了报纸,问她一声,“回来啦?”
  现在大部分的人都早已摒弃了报纸这种东西,用互联网获取消息,唯有老头子还保留了过去的习惯,好像一天没看报纸,就没和外界交流似的。
  李鸾芳嗯了一声,把包一放,径直走到了电子称前,往上一站,自言自语:“哎呀,胖了两斤……”
  宋城听了脑袋一热:“你过去干嘛去了?那臭小子最近怎样?”
  “儿子搬了个家,住到他同事那边去了,我顺便也见了见他的新室友……吃了两顿饭……”李鸾芳说到这里心里有点酸涩,回来以后只怕再也吃不到那么好的手艺了,不由自主感慨了一句,“他同事做饭太好吃了……”
  老头听不得这个,“嗨,我省局的食堂小炒委屈你了?”
  “根本没法比好吧?”李鸾芳撇撇嘴,懒得和老头子斗嘴。
  宋城又问:“宋文还好?南城那么多房子,不够他住的?”说到底,老头再倔,还是关心儿子的,看李鸾芳透露的消息太少,终于是按耐不住问了过去。
  “搬去的是大别墅,比我们这个大多了,唉,我和你说,他同事,长得很帅气,做饭特别好吃……名字也很好听,叫什么,陆司语。”李鸾芳故意有点兴高采烈地说着,她心想,男人也许没有女人敏感,就丢了这么点信息试试老头。
  宋城道:“人家怎么收买你了,我没见你这么评价过人。”他皱眉想了一下,“等下,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
  说完宋城就拿出了手机,翻了翻之前和许长缨的微信记录,和李鸾芳念叨:“之前许长缨想往省局调的人里,就有这个陆司语。”
  “那应该工作也做得不错……为什么没有调过来?”李鸾芳说出这句话,心里就有了答案,为什么没调过来,八成是因为宋文。
  “因为被当事人拒了。”宋城开口道,许长缨很少和他要人,要了人以后不肯过来,更是第一次,许长缨对这件事特别歉意。
  那时候宋城就挺奇怪的。按理说,省局的各种条件比市局要好上很多,这个孩子又年轻,有大好的前途,为什么不愿意过来呢?
  随后宋城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道:“我去忙会儿工作。”
  李鸾芳对自家老公这工作狂的状态早就习以为常,自己去了厨房,也不打扰他。
  宋城说完话就走入了书房,戴上了眼镜,打开了自己的公文包,里面有几份周五还没来及处理的文件,当时他只是扫了一眼,就带回家来了。
  其中有两份任命申请,南城顾局都签了字,一份呢,是宋文升任南城市刑警大队支队长的,上面还罗列了宋文的简历和各种的事迹。
  另一份是支队长刑警助理警员的,名字就是这个陆司语。上面也写了一些工作经历,工作时间却只有半年。
  宋城面对着两份申请犹豫了,他是签呢,还是不签呢,是签一份还是签两份呢?
  老头的眉头紧锁,仿佛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最后宋城的手指在陆司语的名字上点了点。
  第106章
  十八年前。
  那时的南城四处都是在扩建的工地, 在芜山敬老院旁,是一些老旧的民居。
  天空是淡黄色的, 清晨的空气夹杂着一种淡淡的硫酸味, 有点呛人。
  这是一个看似普通的黄昏,空气中还有着秋暑的闷热,很多老人们并不清楚最近发生了什么, 只是发现进出的人忽然变多,而且外面时常有一些奇怪的声音。
  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在敬老院的前后几个门外,停了数辆警车。激愤的市民刚刚袭击过敬老院的门房,很多窗户破碎, 地上满是玻璃的残渣。
  刑警队长宋城带着一队人从院子里穿梭而过,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就在昨晚, 他们掌握了夏未知杀害那些老人的决定性证据,警方的人开始挨间进行排查,可是嫌疑人夏未知却是一直不见踪影。
  宋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问:“夏未知呢?你们搜到了吗?有人看见她了吗?”如今,吴青还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他急于需要这一场胜利,来鼓舞士气。
  “夏医生, 昨天是夜班啊。”有个小护士怯生生地说, 尽管先期已经进行了几次的问询,人们也知道这家敬老院可能发生了什么,夏未知可能做了什么, 但是她们还是习惯把夏未知称为夏医生。
  “我昨晚,好像看到夏医生楼下了……”一位老人开口道。
  宋城的眉头一跳,忽地有点不祥的预感。
  昨天他们虽然还没有开始正式的抓捕,却在门口放了暗哨,确保所有人都没有出入这家敬老院,可是现在,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加紧搜查!”宋城厉声吩咐手下,“发布通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有谁?最后有谁看到她了?”
  人群中有位少年站了出来,那只是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头发很短,皮肤黝黑,眉角有一道疤,他走到了警察的面前,似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仰着头开口道:“我看到有个男人拉着夏医生下了楼,他们一起从后面翻墙出去了……”
  负责的警察下意识地否认:“不可能,昨晚上这里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敬老院后面的高墙有三米多高,上面是玻璃渣还有铁丝网,岂是两个人互相帮助就可以翻过去的?就算是能翻墙而出,后面值班的警察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发觉。
  整个敬老院被搜查了个底朝天,他们查看了每一间房间,每一处角落,自以为绝无遗漏。谁曾想到,昨晚就是夏未知最后一次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之中。
  苦苦搜寻无果的警察们只能相信证人证言,他们按照目击者的描述,绘制了那位男人的画像。
  可是,几个孩子的描述中,那男人的相貌并不一致,老人们也纷纷表示,没有见过那个人。
  夏未知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未在人前出现过,而那个男人也不知所踪。
  芜山敬老院一案在媒体上公开后,曾经引起了轰动,有人去市局的门口拉横幅,要求他们严惩凶手,把凶手捉拿归案。宋城被这件事折腾得焦头烂额,大街小巷的电线杆上,贴满了夏未知的照片。
  那时候,他们还并不知道,就在他们寻找夏未知的时候,这个女人已经死了,她的尸体安静地躺在芜山敬老院的下水道之中,一点一点地瓦解,腐烂,直至变成白骨……
  .
  十八年后。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钟,太阳早已经落下,陵园即将关闭,所以墓地里的人并不多。
  夜幕降临,陵园里的路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绵延向前,像是天上的星星。而那些死去的人呢?是否也到了天上去?
  在墓园关闭前,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到了一座墓碑之前,放下一束白色的百合花,这座墓碑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长了一些斑驳的青苔。墓碑上面没有写名字,也没有贴照片。
  原来已经十八年了,临近中秋,他就想起,那个女人的祭日要到了。
  男人低头看着墓碑,那座墓里是空的,墓碑是他立在这里的,那个女人是他的知音,他的爱人,他的敌人……
  男人在墓碑前站了一会,然后他转过身,也许是站得久了,他的膝盖酸痛,准备离开时差点摔倒。
  有一个人忽然扶住了他。
  那是一位瘦小的姑娘,眉眼鼻子都是小巧玲珑的,她的手也小小的,带着温暖。
  男人开口道:“谢谢。”
  “没关系,应该的……” 这个时候来还来墓园的人,无疑都是悼念亲人好友的,涉世不深的她自然而然地就把同情给予了这位中年男人。
  他的表情有些沉痛,应该是死了妻子吧?
  女孩想着,用手挽了一下头发,“我以前眼睛看不到,也被很多人帮助过,所以现在,多帮助别人也是应该的。”
  女孩说完话,走向旁边一座新晋立起来的墓碑,把一束粉色的花放在了墓碑之下。这墓地开始的时候墓碑立的稀疏,后来随着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又进行了修缮,加了一些位置,于是这两座新旧的墓就连在了一起。
  中年男人的目光看向那个墓碑,上面的照片是一位年轻男人,旁边还刻着他的名字——陈颜秋。
  男人问:“这是你的……”
  “是我的哥哥。”女孩对着墓碑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她刚刚领回了哥哥的遗物,辞掉了工作,她选择去了一家教育机构,做了钢琴老师,原来真的如那位警察说的,日子没有那么可怕,一天一天,努力面对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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