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如今可没有证据,怎么你们个个儿的都跟下了定论似的?”冰壶姑娘冷哼,道,“再者说,你若喜欢她,便更是要爱重她、尊敬她,控制自己的欲念,时刻为对方着想,这才是一位谦谦君子该做的。似你这般,只凭着一股脑儿的喜欢,肆意地亲近,却不为她考虑,没得玷污了人家、轻薄了人家。”
  太子羞愧难当,道:“是弟弟错了。”
  说完这许多话儿,冰壶便与太子前后走出了话事厅,走至太子的卧房处,冰壶姑娘转身向太子道:“你不许进去,以后苏霁的事儿,全都由我来办。”
  太子沉默地点了点头,便停在了门外,只让冰壶姑娘一个人进去。他既不能进去,亦不愿离去,索性在门外等着。
  冰壶姑娘方至卧房内,便见苏霁有些恹恹的,面色蜡黄,她穿戴齐整,正收拾自己的包袱,便温声道:“苏姑娘,别来无恙。”
  苏霁被吓得一愣,见是冰壶姑娘,而且声音不似之前冰冷,反而嘴角含笑笑意,说话柔柔的。
  于是苏霁更加害怕了——这冰壶姑娘今天是怎么了?
  冰壶姑娘见苏霁不语,又道:“你倒勇敢,为了太子,竟连南边烟瘴之地都肯去,听说那里时疫闹得正厉害,可是会死人的。”
  “为了太子?”苏霁头有些晕晕的,听冰壶所言,不由得蹙眉,“我可不是为了太子。”
  她明明是为了治愈时疫才来到船上的,可转念一想,在这个世界普通人的眼中,为了太子恐怕才是最合乎情理的答案。
  “你不必羞恼,也不必反驳。”冰壶姑娘一副看破她的样子,道,“只是你与太子终究还没过了明路,再怎样也得有个分寸。太子殿下年轻,身边又没有女人伺候着,这肌肤相碰,说是祛除疤痕,说不定就会擦枪走火,珠胎暗结,到时候可谓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冰壶姑娘握着苏霁的双手,道:“你且放心,太子那里是定了主意的,一定会给你个名分。”
  正在此时,苏霁蜡黄的脸看着冰壶姑娘,不禁干呕了下。苏霁松开了冰壶姑娘的手,从袖口处掏出了张干净帕子,擦了擦嘴,揉了揉不舒服的胃,道:“不好意思哈,我晕船。”
  冰壶姑娘却是愣住了,一脸复杂地看着苏霁。
  “你在这船上既没住处,我与太子合计了下,便同我一屋,我那屋倒还算宽敞。”冰壶姑娘思虑几番,终究将预想的话儿说了出来,语调虽和气,声音中却有一番不可置疑的气势。
  苏霁闻言,本拖着晕沉的脑袋,硬扯出来的笑也没了。可见冰壶姑娘的神气,刚欲开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住宿问题应该直接去找太子解决啊。
  于是苏霁站起身来,便随着冰壶姑娘走向门口,晕船晕得她脑袋放空,迈过门槛时差点儿摔倒。
  只是冰壶姑娘手疾眼快地扶了她一下,极为小心地搀着她,道:“怎的这样不小心?”
  苏霁只觉得冰壶的眼神怪异得很,推开门,竟见太子在门外候着。
  苏霁立即凑到太子身边,蹙眉看了一眼冰壶姑娘,为难地道:“太子殿下,你头低一些。”
  太子眼中透着疑惑,终是低了些头,只是稍稍远离了苏霁,一双桃花眼中满是克制。
  却不料苏霁一个上身,便对着太子咬耳朵,道:“我不想和冰壶住在一块,太子你能不能收留一下我?”
  太子喉结上下滚动,不忍地看了眼苏霁,终究后退一步,拱手施礼,道:“苏姑娘,以前的事,都怪本宫行止放浪。如今,你我并未婚娶,自该守着规矩。”说罢,似是觉得自己说得太重了,太子又添了一句,道,“你且放心。”
  苏霁眼睛一眯,只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今天这是怎么的了?自从冰壶姑娘与太子商议之后,两个人都变得不正常了起来。
  不过,此时的苏霁无暇顾及这些,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却总是郁郁地,像是吃了隔夜的饭菜,胃里总是不舒服的。
  “呕!”苏霁一个忍不住,竟吐了出来,这回可不是干呕,今儿早上随意吃的点心,全都翻涌着向上,吐到了正前方。
  “这是怎么了?”太子目中满是焦急之色,不顾溅到身上的一些秽物,欲伸手去扶苏霁,却在半空中停了手。
  冰壶姑娘立即扶住了苏霁,轻柔地道:“咱们这就回屋歇着。”说罢,递给了太子一个眼刀,对太子悄声道:“你且慢着,一会儿我还要同你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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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壶姑娘将苏霁扶回了房中,又与太子走入了话事厅,脸色徒然冰冷,问道:“你竟学会了撒谎?怎么好的不学,偏这些坏的学的这么快?”
  太子不解其意,问:“我又说了什么?”
  “我还道苏霁缘何如此着急,甚至不顾性命,随你去南方。”冰壶姑娘冷笑道,“缘是肚子里的等不及了,而你竟还敢说从未做过?”
  太子闻言,不由得惊了,痴痴地问:“肚子里的?她……”
  “她这副呕吐模样,像极了表姐怀孕时候的样子。”冰壶姑娘幽幽地道。
  “可我……”太子面露难色,终是又怀疑了自己,道,“既是我的,便是本宫的责任,更是大成的责任。”
  他不禁懊悔,原来接吻就可以使女子怀孕啊。
  第60章
  且说苏霁被冰壶姑娘搀扶着回了房,只见那房间摆设虽旧了些,却比太子那间宽敞许多。冰壶姑娘把她放到松木板子上,便自走了。
  苏霁从旁边随意扯了一件厚些的毯子,盖在身上,便沉沉睡去。待她醒来,已是深夜,周遭黑漆漆地,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个大概轮廓。苏霁感到身上盖的不再是一条厚毯子,而是寸许厚的棉被,她掀开棉被,一翻身便看到了旁边还睡着的冰壶姑娘,便寻了自己的鞋袜,摸黑穿上了,推开了木门。
  昏暗的海船上,潮湿腥咸的海风猛烈地吹了进来,混杂着松木的特殊气味,冷得刺骨,苏霁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她裹紧衣衫,只见一条昏暗的长廊后,一灯如豆,即使风这样猛烈,那烛火只静默地燃烧着,火苗并不随之摇摆。
  苏霁向前走了几步,想要去看看是谁大半夜的还没睡觉,还点着蜡烛。可她刚一凑近,那蜡烛便霎时熄灭,再也无迹可寻了。
  苏霁揉了揉眼睛,方才眼睛已经习惯了有光的环境,现在骤然变暗,她的眼睛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黑暗。苏霁行动更加迟缓了,但仍是向前走着。
  却没想到只是走了两三步,那光亮便徒然出现在她身边,苏霁这才通过火光看清楚了——一位须发尽白的老者,正坐在公共长桌前,盯着那烛火,口中念念有词。
  那光亮出现得委实徒然,苏霁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后退了一步,只见那老者似是发觉了苏霁,立时转过身来,一双鼠细长眼盯着苏霁,微微一笑。
  只是苏霁从哪笑意中感受不到半分友好,这一笑,平添了阴森恐怖,于是苏霁开口,打破此刻的诡异,问:“你方才念的是什么?”
  “往生咒,用来超度死亡的灵魂。”那声音干瘪沉闷,像是坏了的胡琴。
  苏霁活动了活动自己僵直的手腕,心中告诫自己——不怕,这场景看上去虽然诡异了点儿,不过是成国正常的宗教活动。
  “每一位含冤而死的滑国人,都会变成灵船上的一幅画,只有有缘人才能见到。”那双枯老如树枝的手指着一个方向。
  苏霁顺着那双手望去,即使是如此昏暗的环境下,苏霁却清晰地看到了在船壁上,悬挂着许多幅画。其中一幅画上,画着一位熟悉的女子,她额头上有两个圆圈儿交叠在一起的图案,正是苏霁在太子遇刺那晚梦见的。只不过在这副画中,她一身深青色的祎衣,上面绣着翠雀,衣边用红罗缝制,上面细细绣了黑白相间的花纹。
  “这不是成国皇后的服制么?”苏霁仔细回想起那日梦中女子的服制,却与这画上的相差甚大。
  难道那夜入梦的女子,就是皇后?
  苏霁被这个想法惊到了,转身去看另一幅图画,却见烛火霎时灭了,苏霁的眼前一片漆黑,还需要些时间才能适应这黑暗。
  最可怕的,不是长久黑夜,而是本有微弱火光,却最终熄灭。
  苏霁开始懊悔自己怎么没带个灯笼来呢?正这样想着,不远处,一盏灯笼从过道的转角处过了来,漆黑的夜又再一次被点亮。
  苏霁撇撇嘴,是有人来故意吓她玩儿不成?这灯亮了灭,灭了亮的,每次都搞得她心惊肉跳。
  只见那灯笼握在一人手中,那双手手指纤长,大拇指处还有薄薄一层膙子,是习武骑马之人才会有的。苏霁只觉得那双如白瓷般的手无比熟悉,心快跳到了嗓子眼上。
  “苏霁?”太子提着灯笼,见苏霁竟在公共长椅旁站着,便问,“这早晚怎还不睡?”
  原来是太子!苏霁提着心终于放在了肚子里,疾行了几步,走到太子面前,一只手扯住太子的衣袖,另一只手颤抖地指着方才老者坐着的那个方向,道:“那个方向有人!”
  太子闻言蹙眉,将灯笼往那个方向照去,却不见人影。那不随风摆动的烛火、墙上的画亦随之消失不见。
  人走了也就走了,可船壁上的画像可不是能瞬间移动的啊。
  “哪儿有什么人?”太子安慰道,“你是做了噩梦罢。”
  苏霁摇摇头,如果那真的是梦,未免也太过真实了。
  虽说她来到了这个世界,发现这个世界的确存在着一些违反常理的事情,比如违反牛顿运动定律的绝世轻功,能让人涂了之后肌肤光滑的药水,还有能让人产生幻境的香烛……
  可这些都是武侠世界的标配,倒不会让人觉得害怕。可苏霁方才经历的事情,却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梦?
  苏霁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保持清醒理智,终于意识到,或许能从方才的反常中找寻到某些线索。
  苏霁脸色惨白,抬头望着太子,道:“我有正经事想跟你说。”
  “本宫亦有正经事想同你说。”太子已是彻夜未眠,眼下乌青,亦开口道,“只是现在这个时辰,却不是能说话的时候。何况你现在身子辛苦,决不能耽搁了你的休息。”
  “我要说的事十分要紧。”苏霁急切地道。
  苏霁有的时候做梦,会梦到许多事物,可等醒了,便没一会儿就忘了——如果这是梦,那么会不会过一会儿就忘了?
  “其实本宫已大概知晓了你要说什么。”太子沉吟许久,明明知道深夜长谈,有违礼节,可他仍是迟疑了。
  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尚未得到丈夫的认可与正式名分,该是多么急切绝望啊。
  这一切的根源都源自他的孟浪放荡,而这份急切绝望却要由他心爱的女人承担,思及此,太子更加迟疑了。
  她不顾危险,随他上船,又深夜前来,定是来向他讨个说法的,若是他此刻拒绝了,难保不会令她多想。
  于是太子道:“来罢,小心些走,需要本宫搀扶你么?”
  既然她尚且犹疑,那么今夜他就给个肯定的态度,好叫她放心。
  苏霁眯起眼睛,疑惑地看着太子伸出的手,连忙道:“不用了,我自己会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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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进了太子的屋,太子便将一天鹅绒软垫置于木椅上,邀她坐下,便又寻了一件暗花织绫的青色斗篷地给苏霁,道:“快些穿上,海上要比陆上冷得多,也潮湿得很,最需要暖和身体。”
  苏霁点了点头,没来由觉得奇怪。
  平素太子虽心细,却也不至于焦急至如此?
  “路途上一切从简,倒也没那么多人跟着伺候,现下深夜,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太子翻箱倒柜地寻找着什么,终于从里头翻出一个纸包与一个瓷盏。
  “没事没事,我不渴。”苏霁见太子一手从纸包中抓取了些益母草,另一面从瓷盏中舀了几汤匙蜂蜜,倒在洗净的杯子里,笨拙地烧起水来,并将烧好的水倒在杯中,冲好了后递给苏霁,道:“益母蜂蜜茶,正温着,你尝尝罢。”
  苏霁接过那杯水,喝了一口,酸酸甜甜,很是开胃,冲淡了上船以来一直存在的呕吐之感,道:“那我开始说正事了。”
  太子心里有数,轻轻“嗯”了一声,只听苏霁说。
  苏霁蘸了茶盏中的水,在方桌上画了两个交叠的圆圈,问道:“太子,你认得这个图案吗?”
  太子认真去瞧那图案,不由得心生疑惑——苏霁问的,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第61章
  “这是滑国巫师的平安咒,皇室中每诞生一位皇子公主,就会在额头上为他们刻下这个标记,用以祈福。听说刻了这平安咒的儿女,都不会夭折。”太子思索了许久,才道。
  “除了成帝,历史上还有哪位成国国君迎娶过滑国公主么?”苏霁一边问,一边看到太子方桌上堆了些奏章,大略是关于此次疫情的。
  “并无。”太子干脆利落地道,“两国距远,成帝前,素无往来。”
  那这不就对上了吗?苏霁左手手背轻拍藤椅,那日她所梦见的正是皇后。
  苏霁回想起梦中女子的样貌,唇鼻与面部轮廓都像极了赵嘉柔,那皇上宠爱赵嘉柔,会不会也有部分移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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