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点翠的簪子……”顾云锦顿了步子,隐约记起段对话来。
  第38章 点翠
  京中一直盛行点翠的首饰头面,若不挑品质,许多金银铺子都有制作出售。
  可真论起优劣来,价格就天差地别了。
  好的点翠难寻。
  顾云锦记得,她彼时初入京城,对各种装饰的好坏并不精通,也不知京中姑娘们喜欢些什么,是徐令婕对着她唠唠叨叨地指点教导了一通,她才慢慢得了所谓的看东西的“眼光”。
  徐令婕在教导顾云锦时煞费苦心,好不容易添了个粗鄙没见识的表妹,恨不得把所有书香、名门姑娘们该懂的、该会的都一股脑儿地灌给顾云锦,当时她们就说过点翠。
  徐令婕对点翠首饰尤为喜爱,夸赞起这门手艺来,能滔滔不绝说上许久。
  后来,等徐令婕备嫁时,一心一意要给自个儿添一整套上好的点翠头面,杨氏不答应她,她还到杨家找了顾云锦哭诉了一个时辰,直到杨氏找来了、又是哄又是劝,也没让徐令婕放下这份念想。
  杨氏到底拧不过她,次一等的东西摆在嫁妆里显得丢人,只能又掏银子又想法子,总算给徐令婕弄了套好货。
  念夏没当面跟顾云锦说,与抚冬念叨了几句:“我就瞧不出这点翠有哪儿好的,都嫌弃将门人手上沾血、敢砍人刺人,结果她们娇滴滴的姑娘们偏偏就喜欢从鸟儿身上拔毛了,一根根拔下来的,难道不也是满手血吗?”
  这话最后落到了徐令婕耳朵里,她一脸鄙夷地跟顾云锦说念夏粗俗、没眼光。
  那时候的顾云锦还一心一意慕书香,被徐令婕说得下不来台,不由埋怨了念夏几句。
  再往后,念夏打听回来石瑛当了的东西,顾云锦对点翠上心,念过一句“能往那里头当,可见这簪子是上等货”。
  回忆起了这些,顾云锦一阵畅快。
  她看了册子,石氏的嫁妆里头,点翠的只有一件,从前石瑛当了哪家,如今应该也还是老店子。
  虽然顾云锦不记得那当铺具体的名号了,但凭她想起的那句话,就能确定是京中只收好东西的大当铺。
  如此算来,也不过三五家而已。
  比起原以为的海底捞针,这已然是大进展了。
  这一夜,顾云锦睡得舒坦,翌日在纸上列了列东西,让人送回了北三胡同,说让徐氏慢慢挑,清明前定下就成了。
  等到了出门那天,杨氏让人备了轿子:“折元宝是尽心,心意到了比什么都要紧,千万别累着了,这话你也带给大姑姐,她身子不好,还要养着。”
  “大舅娘,这又不是什么力气活,我们太太不至于连这么点儿事情都不了了,她不会躲懒的,”顾云锦佯装没听出杨氏的挑拨,指着轿子道,“到北三胡同也就一两刻钟的事儿,今日天气不错,我走回去就行了,不需轿子。”
  杨氏可不想听外头说什么“侍郎府表姑娘出门一趟连轿子都没的坐”,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顾云锦从念夏手中接过帷帽,往头上一戴,笑道:“前回我落水体虚才坐了轿子,一路回去,可没意思了,大舅娘,您就疼疼我,让我自个儿走呗。”
  话说到这份上,杨氏一肚子劝道的话都被堵在了嗓子眼里,一旁的邵嬷嬷不住给她打眼,杨氏才一个激灵悟了:“这样,大舅娘让昔豫送你回去,你既能走路散心,大舅娘也放心。”
  一提起杨昔豫,顾云锦半边脑袋都痛了,忙道:“我回去折元宝,又不是什么能沾喜气的事儿,大舅娘别让表兄辛苦了。”
  话说完了,顾云锦没再多留,招呼了两个丫鬟,快步出了兰苑。
  她可不想跟杨氏慢慢说了,万一杨氏一面拖她脚步,一面使人去唤了杨昔豫,真等人来了,她还怎么推?
  总不能出了门让念夏一棍子把杨昔豫敲晕了。
  虽然,顾云锦很想这么做。
  脚步不停,出了青柳胡同,绕到东街上,四周一下子热闹起来。
  顾云锦想去几家当铺里问问,自然不能坐徐家的轿子,好在这些日子跟着念夏蹲马步,她和抚冬的脚劲比从前强多了,多走些路也不怕。
  东街上就有一家大当铺,门面光鲜,顾云锦问了几句,几位朝奉都摇着头没明着回答,她只好离开。
  抚冬皱着眉头问道:“姑娘怎么想到当铺里找东西的?这等事儿,您该让奴婢去做,让人知道您出入当铺,还不晓得要说些什么呢。”
  顾云锦笑了笑,道:“你们不说,我不说,帷帽一遮,谁知道我是谁。我记得隔壁街上还有一家,我们去问问。”
  抚冬摇头,道:“之前禀了,说是一早就回去,从青柳胡同到北三胡同就这么点工夫,姑娘迟迟不到,太太和奶奶肯定着急。姑娘不如先回去,下午奴婢和念夏再出来打听。”
  顾云锦微怔,她从前和徐氏、吴氏的关系不好,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回,向来随心所欲,她是习惯了这样,却是忘了,如今和从前不同了。
  她现在是不愿意让徐氏、吴氏再替她操些不必要的心了。
  “说得也是,我们从河边走,路近些。”顾云锦应了。
  还未来得及走,就听有人唤了声顾姑娘。
  顾云锦诧异,循声望去,看清叫她的是前回那个医婆。
  “眼睛可真尖,这样都叫你认出来了。”顾云锦道。
  医婆背着药箱,似是刚看诊回来,堆着笑道:“我是瞧见了您的丫鬟。这几日姑娘身子如何?”
  “我是不要紧,倒是我们太太那儿,你得空了再替她看看,她是老毛病了,不能断药。”顾云锦道。
  不远处的树下,两位锦衣少年驻足,正巧把这段声音不轻不重的对话听了个全,交换了个眼神,一人招呼了小厮吩咐了一通。
  “照我说的去办,注意分寸,”少年道,“再让人在这儿候着,等蒋慕渊来了,跟他说我们不去素香楼,去前头河边的酒楼了。”
  小厮苦着脸,犹豫道:“爷,这事儿不太合适?挺那什么的……”
  “所以说了让你们注意分寸!”少年在小厮背上重重拍了拍,道,“赶紧去,不然就迟了。”
  第39章 得罪
  从这家当铺往河边去,最方便的是穿过前头的窄巷。
  说是窄巷,也是跟热闹宽敞的东街相比,这巷子左右的铺子都不朝这处开门,一连片的白墙,有几家墙边堆着木箱杂物,却也归置整齐,并不会让此处显得逼仄。
  春日上午的阳光微斜,正好撒在一侧墙壁上,半侧巷子落在暖光之中,河边那一排杨柳树的柳絮被春风卷着,吹进了巷子里。
  若不是着急回去,顾云锦很愿意在闹中取静的小巷里来回走上几趟,舒展舒展筋骨。
  不得不说,在她眼里,这里可比侍郎府的花园顺眼多了。
  她平常在花园里散个步,还要担心会遇见让她费心斟酌应付的人呢。
  像杨昔豫那般的,伸手就掏出个平安符,多遇上几次,她半边牙都要痛了。
  若说有哪儿不如意的,就属帷帽了。
  虽说料子轻便不遮挡视线,但跟不戴还是有些区别的。
  如此一想,她恨不能快些到了北三胡同,也好把帷帽给扔了。
  顾云锦加快了脚步,巷子走了一半,出口处迎面来了两个人。
  巷子极少有人行走,但遇上跟她们一样抄近路的也不稀奇,顾云锦起初并未放在心上,却不想,擦身而过时,对方出手拦了她们。
  念夏眼疾手快,把顾云锦护在身后:“做什么?”
  来人没有说话。
  顾云锦拧眉,上下打量那两人。
  他们看起来二十出头,穿戴干净整齐,五官也不似贼眉鼠眼之辈,算得上是人模人样的了。
  按说这样的人,不该做出贸然失礼之事。
  可偏偏,他们做了。
  依旧没有出声,只是突然之间,其中一人就朝顾云锦伸出手,想一把掀开她的帷帽。
  顾云锦心里一惊,本能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
  念夏黑沉着脸,照着那人的手臂重重拍下去。
  对方没有停顿,又朝顾云锦逼过来,念夏堪堪应付住一人,另一人欺身过来,想动手,又被抚冬拦了一下。
  两方你来我往的,一时之间,谁也没占着上风。
  顾云锦脚下躲、手上挥,没给那两人找到机会,但也渐渐琢磨出几分不对味来。
  人数是三对二,但她们三个姑娘家,就念夏练过几年功夫,谈不上精通,顾云锦和抚冬根本只扎过十天半个月的马步,说是花拳绣腿都抬举她们了,而对方那两人,却拿不下她们。
  说直白些,那毕竟是两个成年男子,若真想伤害她们,只靠力气就能让她们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可对方没有下狠手,只是拦住了来去的方向,不让她们脱身离开,而他们的目标,似乎一直在她的帷帽上,但又瞻前顾后,连扑上来硬掀开都不敢。
  一连串的念头闪过,顾云锦突然灵犀一动,抬起头扫视两侧的屋子。
  多是白墙,偶有几间装了窗子,但都紧紧闭着,只靠河边那几间,楼上的窗户半开着,顾云锦一眼看去,隐约看见了倚窗的人影。
  窗边的人好似也没料到会被她看见,当即避开了。
  顾云锦腾地窜起恼意来,一面躲,一面道:“你们主子是谁?是不是躲在前头楼上?”
  那两人动作一顿,互相看了一眼,神色之中颇有几分难堪和尴尬,却还是没有回答,又想法子掀顾云锦帷帽。
  而二楼窗边,少年往外又看了一眼,他耳朵尖,听见顾云锦的问话,不由摸了摸鼻尖,问道:“小王爷,会不会被她认出来?”
  “你认得她,还是她认得你?”小王爷嗤之以鼻,“你们要真是面熟,你就不用想法子看看她长什么样了。”
  少年被堵了个正着,只能再去看底下状况,急道:“哎这两个木头!让他们注意分寸,哪知道这么束手束脚,再拖下去,万一叫街上的人发现动静看过来,闹腾起来,人家姑娘多难堪啊!”
  说话间,雅间的门一开一合,蒋慕渊迈进来,顺口道:“谁难堪了?素香楼的东家?说好了过去又不去了,空叫人留一桌子饭菜。”
  “你赶得巧,”少年喜上眉梢,道,“你上回不是在徐侍郎府见过顾姑娘吗?你来看看,那戴帷帽的是不是她,我让人掀她帷帽,别到头来掀错了人。”
  蒋慕渊脸上淡淡的笑容霎时间散了,只剩下凝重,他快步走到窗边看了眼:“你掀她帽子做什么?”
  “满京城传言里天人之姿的顾姑娘,我好奇啊。”少年道。
  蒋慕渊还想说什么,瞧见那三个姑娘家体力消耗、动作渐渐慢了,也顾不上再说废话,一把将半开的窗子全推开,手掌在窗沿一撑,身子翻出去,长腿在墙上一蹬,轻巧落地,仿若他不是从二楼跳下来一般。
  他几步上前,一左一右架住那两个男子,沉声道:“停手!程晋之胡闹,你们就由着他胡来?”
  见了蒋慕渊,那两人自然停了手,看了眼窗边的程晋之,又转过身来恭谨给顾云锦赔礼:“得罪姑娘了。”
  顾云锦轻轻咬着唇,心思颠了颠,冷声道:“确实得罪了。”
  那两人神色越发不自在了。
  顾云锦看在眼里,但这话实在不好接,“客气客气没得罪”这么违心的话,她是说不出来的,但不依不饶要补要赔的,她也没那么吃亏,她心里也是明镜,对方出手很是顾忌。
  况且,她认得眼前的蒋慕渊,也知道他说的程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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