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顾平宁其实没察觉到饿,她不觉痛楚,因此也并不知道自己这一波伤势到底如何了。
  喝了点粥让梅氏勉强放心后,她借口想听听往事,将顾平玉留下了。
  “嗯,我从哪里说起呢?要不我先说说家里情况吧,阿姐已经见过我、哥哥和娘亲了,爹爹之前一直守着阿姐,但这会儿刚刚进宫不在府里……”
  “阿玉。”顾平宁直接打断了顾平玉滔滔不绝的讲述,开口问道,“我昏迷多久了?”
  “三、三天了。”
  “我的伤势到底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的?”
  “这、这个……”
  顾平宁之所以单独留下顾平玉,就是因为这个妹妹心思简单,有什么都写在了脸上。
  就像这会儿,她眼神飘忽,语气心虚,明显是提前得了嘱咐,不准告诉她真实的病情。
  “我伤得很重?”顾平宁拧着眉头,说话也不避讳,“还是我快死了?”
  “怎么可能!太医说只要高热能退下来……”
  “小姐,安王殿下来访。”
  顾平宁眉头皱起来,眼看着话就要套出来,这突然一打岔,顾平玉猛然发现自个儿说漏了嘴,急急忙忙捂住嘴,不愿意再多说一个字。
  蔺耀阳推门而入,顾平宁抬头看了他一眼,蔫蔫道:“殿下有何贵干?”
  蔺耀阳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来。
  只是这几日顾府恨不得将太医院搬过来,整个京城都知道顾家的大姑娘又病重了。
  他前几天无聊,偷溜出安王府,发现各家茶馆的说书先生都在讲安王和安王妃情深义重的传奇故事。没有记忆的安王殿下一时好奇,在茶馆里坐了半天,差点活活被故事里感天动地的曲折爱情洗脑,恍恍惚惚记起来他为之当过箭殉过情恨不得当做小祖宗供起来的心尖尖小王妃还在顾府生死不知。
  于是安王去了顾府,没想到却被顾含光三言两语挡下来,连他家小王妃的面也没见着。
  蔺耀阳不死心,第二天一大早搜刮了府里所有的珍贵药材再次登门,不料依旧没见到人。
  这下子他就算再迟钝也发现不对劲了,其他人也就算了,他正儿八经的大舅子小顾大人,貌似是真的看他不顺眼。
  顾含光也没想瞒着,话里话外都是心疼自家妹妹因为蔺耀阳遭了这么多罪,更暗指蔺耀阳抛下顾平宁独自回京差点害死她。
  一向理智又自持的顾含光终于不再顾忌什么皇家的猜忌和顾府的前途,冷着脸对蔺耀阳直白道:“既然现在殿下和阿宁都没有过去的记忆,那两个陌生人硬凑在一起做夫妻也不妥当。殿下不必勉强自己,等阿宁醒来我也会问问她的意思,她若同意,我们两家也好一起请见陛下,自此以后各自娶嫁,互不相干。”
  这话,是要和离的意思了。
  蔺耀阳不知为何心里一慌,连连摆手落荒而逃。
  回了安王府的蔺耀阳只觉得卧室床边的凹槽晃眼,床头上没有主人的古籍也碍眼,于是在库房里翻箱倒柜找了一块玉料,又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夜未眠。
  恰好次日顾含光出了门,蔺耀阳找准时机,径直进了顾平宁的小苑,
  距离那场救人时间整整三日,他终于再一次看到了他的小王妃。
  而此刻,他的小王妃带着大病未愈的倦气,半靠在床头蔫蔫地看着他,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点点不耐烦,问他:“殿下有何贵干?”
  “我……”蔺耀阳摩挲着手心里连夜赶制出来的物件,结结巴巴道,“我是来送你礼物的。”
  ?
  顾平宁满头问号,实在搞不懂这位安王殿下的脑回路。
  倒是一旁的顾平玉了然地看了蔺耀阳一眼,想起当初她家阿姐还没出嫁时,这位安王殿下就是这样日日准点送礼一日未落,她阿姐还和她抱怨过库房都快堆不下了。
  现在看来,安王殿下虽说失忆了,可这追姑娘的套路,倒是一点没变嘛。
  不过好在顾平玉不像顾含光,她一贯不干涉自家阿姐的决定,因此见顾平宁没有赶人的意思,便很有眼色地离开,将房间留给了对着重新回到起点的小夫妻。
  “我、我不记得你喜欢什么了。”蔺耀阳将握了一路微微发热的玉坠递过去,小小声道,“我不知道该送什么,所以雕了这个送给你。”
  顾平宁一头雾水地接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一番,随即抬起头来眨巴着眼睛,真诚地问出了心里的疑惑:“殿下为什么,雕了一只狐狸送给我?”
  还是一只头特别大的瘸腿狐狸?
  作者有话说:如果有一天我们都失忆,那也不赖,这是上天想让我们再谈一次怦然心动的恋爱。
  (所以这波失忆会甜的,小声比比)
  题外话:最近疫情严重,小天使们出门记得一定要带上口罩,尽量避免大规模的聚会,希望所有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第92章
  顾平宁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位安王殿下是过来找茬的。
  呵,怎么,觉得她这会儿生了病精神不济好欺负吗?
  顾平宁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半靠在床头,看着蔺耀阳又重复了一遍:“殿下为何要送我这样一份礼物?”
  “我想着你,不知不觉就……”蔺耀阳看着顾平宁的眼睛,十分真诚又坦白地回答道:“就雕了这只小狐狸。”
  顾平宁忍不住加重了手里的力度,差点一不小心掰断那个硕大的狐狸脑袋。
  很好,还真是过来挑衅外加嘲讽的。
  现在的顾平宁简直不能理解失忆前的自己为啥费心费力要救这么一个人。
  但她既然已经照着纸张上的要求做了,也算是全了过去自己的心意。
  现在,她应当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了。
  “殿下,怎么说我也救了殿下一次对不对?”顾平宁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为此还受了不轻的伤。”
  蔺耀阳这两天听多了顾含光的指责,几乎是下意识开口辩解道:“我当时不记得你了,后来、后来我也回去救你了……”
  “殿下来救我似乎差点把自个儿搭进来,最后还是哥哥来收拾的局面。”顾平宁看着蔺耀阳幽幽叹了一口气,“更何况当时殿下不记得我,但我,也是在不记得殿下的情况下,救的人啊。”
  会心一击。
  蔺耀阳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这就是顾含光最愤愤不平的地方。
  同样是失忆,为何蔺耀阳就能安安心心当个被人拯救的小公主,毫发无伤不说,还能心安理得喝茶听书。
  而他们家阿宁呢,凭什么阿宁要因为他受了一身伤,甚至让太医说出恐年寿有碍这种话!
  顾平宁满意地看着蔺耀阳被噎的说不出话来的样子,继续开口道:“殿下记得我救了你一次就好,我总不能白救吧?”
  如果此刻是飞叶在这里,听到这句熟悉的话必然全身汗毛都警惕地立起来。
  不过现在站在此处的是毫无对敌经验傻白甜的安王殿下,因此他在听到这句问话后毫无防备之心地点了点头,甚至加重语气真诚道:“不会让阿宁白救的,我会报恩的。”
  就等着这句话的顾平宁毫无缝隙地将话接过去:“其实我这人吧,也没什么其他的喜好,就是喜欢些小动物玉件,什么十二生肖啊,飞鸟走兽啦,我看到就心里高兴。”
  蔺耀阳一喜,磕磕巴巴问道:“所、所以你也喜欢这个小狐狸?”
  “我喜欢啊。”顾平宁磨了磨牙,手上一个使劲掰断了小狐狸硕大脑袋下那根纤细的小脖子,然后做作地发出一声低呼,“啊呀,这可怎么办,我真不是故、意、的。殿下你信我啊,我真的很喜欢这些小动物玉件。”
  顾平宁发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用尽了毕生浮夸的演技,尤其是加重了“故意”两个字,就是为了恶心一把这个胆敢那个破狐狸嘲讽自己的安王。
  只是蔺耀阳的反应,好像有些奇怪。
  只见安王殿下脸上的喜意一僵,目光看着身首分离死不瞑目的小狐狸玉坠,倒吸一口冷气露出牙疼的表情,好一会儿才勉强把目光移开对着顾平宁道:“阿宁喜欢的话,我再雕些小动物送过来。”
  “谢谢殿下啊。”顾平宁笑得假模假样,又加重语气强调道,“我最最喜欢十二生肖了。”
  “十二生肖,我记住了,不过你能不能……”蔺耀阳的眼神转来转去,又黏在顾平宁手上一分为二的玉坠上,“能不能把小狐狸先让我带回去。”
  顾平宁毫不留恋地将东西递还回去,心里琢磨着自己把话说成这样,这位安王殿下再想登门嘲讽,也得凑齐十二生肖再说吧。
  顾平宁打发了安王想躲一个清闲,只是没想到她这病房里的访客络绎不绝。
  别的人倒也无所谓,但一同参与救人行动的飞叶和泪眼汪汪的阿睿却是不好拒绝。
  飞叶这人也有意思,大晚上不走正门翻窗而入,抱着剑站在她床头冷冰冰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是又在骗人?”
  顾平宁当时根本没想到还有人能夜闯将军府,还一路闯进她的卧室,惊吓之后一脸懵逼地点了头。
  飞叶见她点头,啥也没说,直接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然而第二天,这位从不走寻常路的大侠又来了。
  这一次他直接丢了一个瓷瓶子到顾平宁的怀里,依旧冷冷道:“师叔的药,说可以治脑子。”
  说实话,顾平宁一度十分怀疑他是在进行人身攻击,可惜她没有证据。
  她磨了磨牙,想起她家妹妹科普过这位黑衣江湖客是她最最最好的朋友,于是勉强扯出个笑脸,将瓶子收起来。
  但飞叶望着她的动作,却满脸写着“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不吃”。
  真的,顾平宁脑阔疼,有些话她原本不好意思说出口,但这两天大晚上连番受惊吓,再这么下去她非得精神衰弱不可。
  “飞叶,阿不,大侠,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失忆?”
  飞叶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熊孩子。
  顾平宁也不在意他有没有回答,自顾自继续道:“失忆就是什么也不记得了,人也好,事也好,包括府里的院子,屋里的摆设,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全然陌生的模样。”
  这一番话她自认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但飞叶似乎依旧一脸迷茫没有听懂话中的意思。
  顾平宁一狠心,干脆把话挑明白了:“飞叶,我们曾经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只是抱歉,我真的不记得了。对现在的我来说,曾经亲密的、熟悉的、相交的、相知的,都成了陌生人。”
  所以她心理上很难接受一个陌生人随意进出她的院子,也没有办法一句不问就喝下用途不明的药水。
  “所以抱歉啊,单方面就把我们的关系推回到最初的起点了。你愿意的话,或许可以给我讲一讲以前的故事。”
  飞叶听到这话像是突然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也没说上来,直接从顾平宁手上拿回瓶子,从正门离开了。
  顾平宁看着他抱剑远去的背影,心里涩涩品不出是什么滋味。
  但如果说飞叶的事情只是让她怅然若失的话,那阿睿的情况可以说直接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阿睿心智小,当初突然从安王府转移到顾府本就心里不安,随后因为顾平宁失踪整个顾府人心惶惶。
  那时阿睿表现地颇为懂事,自己一个人忍着巨大的惶恐胆战心惊地过了□□天。但这种压抑的情绪在看到顾平宁后突然忍不住了,他直愣愣地望着病床上刚刚醒来的顾平宁,睁着眼睛落下眼泪。
  无声的哭泣最为致命。
  阿睿清澈的眼里含着担忧带着委屈,他仿佛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只是那不听话的眼泪一滴一滴涌出来,狠狠砸在顾平宁的手背上。
  根本没搞清楚状况的顾平宁哪里受得了这种架势,顿时手足无措地去救助自家万能的兄长大人。
  顾含光回送了她一声冷笑,比划着口型对她无声道:“让你逞英雄,现在自己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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