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
  康熙的话一落, 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慌张起来。皇帝是真龙天子,身体是龙体, 衣服是龙袍。
  玷污了可是大罪。
  佟宝珠离他最近, 反应也最快,起身就去抱四阿哥:“让臣妾看看。”
  “就是尿了,别再脏着你。”他方才朝发热的地方摸了, 摸了一手湿。康熙没松手, 喊道:“刘福,快把他抱走。”他想说的是把这个脏东西弄走, 话出口之前, 改用了“他”字。毕竟是自己的儿子, 表现得太嫌弃, 被人知道了不妥。
  “不脏不脏。”佟宝珠笑呵呵道:“童子尿是好东西, 滋阴降火。把四阿哥给臣妾, 臣妾给他换衣服。皇上也进屋把衣服换了吧。”
  刘福看着两个拉扯的人,紧张地站在旁边,不敢伸手。梁九功、红云、彩云、冬草等人, 干着急不敢答话, 更不敢上前。
  万岁爷明显在生气。
  没叫人过去伺候, 自己冲上去, 不是自找麻烦嘛。院子里的奴才又不是自己一个人, 才不去出这个风头。
  与慌张的几个人相比, 事故中心的小孩儿反倒是很淡定。绷着小脸, 不哭也不笑,任额娘和这个叫皇阿玛的争夺自己。
  我没有不让你抱,是你没照顾好我。那么想抱我, 那就继续抱啊。
  康熙看着四阿哥挑衅似的小眼神, 直盯着他看。真想扔地上,猛揍一顿。你个小崽子,朕还治不了你嘛。
  他以前没想过对孩子动粗。自从听说贵妃猛揍过大阿哥后,他就觉得小孩子不懂事,揍一顿才能出气。
  “刘福。”康熙站起身把四阿哥递了过去,冷声道:“带他去洗洗,多洗几遍。”先不揍,先记帐上。此时揍,脏了朕的手。
  佟宝珠刚要接话,彩云凑了过来,在背后悄悄拉了一下她的衣襟,冲她轻摇了一下头。
  这是提醒自己什么事不该做。
  佟宝珠愣了片刻,明白了彩云的意思。身为后宫嫔妃,首要职责是伺候好皇帝,其实才是为皇家开枝散叶。
  这时候,她不应该照顾四阿哥,应该康熙把放在第一位。
  康熙每次来后殿,都表现得很随便。饭前自己到水井边洗手,而不是让人把水盆端到手边;吃饭不用别人夹;吃饭的时候说闲话;偶尔还抱四阿哥。
  让人不由的,忽视了他高高在上的身份。
  “胤禛听话,让刘福给你洗洗。”佟宝珠摸了摸四阿哥的头,“额娘明天再陪你玩儿。”
  刘福接过四阿哥后,看见他撇着嘴又要哭,赶紧说:“小主子乖啊,你要是不乖,娘娘还会出宫。小主子又要很长时间见不到娘娘。”这话很有管用,四阿哥立马闭紧了小嘴巴。
  佟宝珠又摸摸他的头,安抚道:“胤禛,别怕。最近额娘都不出去。胤禛要是听话,明天我们玩儿老鹰捉小鸡。”又对刘福说,“别吓唬他。经常吓唬小孩子,可能会在他心里留下阴影。”
  “奴才错了,奴才任罚。”刘福急忙认错。
  把万岁爷冷落到一边可不成。梁九功躬着腰过来,轻声道:“主子去前院换身衣服?”
  “臣妾伺候皇上更衣。”佟宝珠丢下四阿哥,跑到康熙这边,“皇上是先换换衣服?还是顺便洗洗?”
  “洗!”康熙转身就走。
  “臣妾伺候皇上洗漱。”
  佟宝珠悄悄对四阿哥他们挥了个手,迈着小碎步,跟在康熙身后出了后殿。
  四阿哥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处,知道他们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了。搂着刘福的脖子,扎到他怀里,半天不抬头。
  皇阿玛是坏人。
  每次皇阿玛来,最后都会把额娘带走。
  这晚,后宫里很多人都是久久未能入眠。
  原以为有人出了宫,自己就能轮到更多侍寝的机会。
  结果呢,在这二十多天里,皇上一次牌子没翻。
  后来听说是,皇上要为两位皇后戒斋一个月。
  结果呢?贵妃刚一回来,就开始翻牌。天没落黑,就去了承乾宫。
  “皇上喜欢贵妃。”宜嫔思索了良久之后,下了定论,“不是因为贵妃是贵妃,也不是因为家世。是皇上喜欢贵妃这个人,喜欢和她相处。”问她身边的大宫女檀云,“你说是不是?”
  宜嫔入宫的早,那时候元后还在世。皇上待后宫众嫔妃是什么样子的,她最清楚不过。也听入宫比她早的嫔妃们谈论过以前的旧事。
  嫡长子承祜病着。皇上抛下满宫的人,陪太皇太后去几百里之外的赤城疗养。才离京没几日,承祜便折了。元后经不起打击,一病不起。皇上听说之后,仍留在赤城陪太皇太后,仍是每日谈笑风生。
  这是荣嫔在私下里告诉她的。还说,当时皇后病的很重,一连几日不进食。太后特意给皇上传了信,让他回来劝慰劝慰皇后,他这才回来。在宫里呆了一天,次日又去陪太皇太后。
  檀云看着主子一脸落寞的神色,低声道:“奴婢不知。”这种问题,说不知最保险,不会出错。
  宜嫔回了回神,若有所思道:“皇上喜欢贵妃娘娘什么呢?”像是问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檀云道:“因为是表兄妹?”
  宜嫔摇头:“不是。安嫔和皇上也是表亲,皇上不喜安嫔。”
  檀云迟疑道:“美貌?”又道,“单论姿色,贵妃娘娘的姿色在后宫里排前三。”转话又道,“博尔吉特小主姿色也好,可万岁爷好像不喜博尔吉特小主。那么好的家世,到现在才是个庶妃,比贵人还低一级。”
  宜嫔又摇头:“也不是美貌。用贵妃娘娘的话说,容貌就跟文才一样,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东西。你认为好看的人,别人不一定觉得好看。”
  “那会是什么呢?”
  “我就是在琢磨这事儿。”宜嫔咬了咬嘴唇,“皇上究竟喜欢贵妃娘娘的什么呢?这样东西我有没有?我要是没有,能不能想办法得来?”别人能做到的事,她也一定能做到。
  这话没法接。檀云赶紧低下头,继续绣花。
  后宫人人都想有宠,人人都想争宠。有些不争的,并不是真不想争,是觉得自己争不过,或者是压根没机会。
  对于有机会争宠,又自认为有实力与其他嫔妃们一争的小主们,每天都在琢磨有什么办法或是手段,让皇上翻自己的牌子。
  每当康熙翻别人牌子的时候,这种念头就欲加的强烈。
  德嫔躺在床上,也是没有一丝睡意。四阿哥哭的原因打听出来了,没发生什么事。单纯的看到贵妃就哭。
  孩子不亲自抚养,还是没感情。
  即使偶尔放她这里几日,她也不敢太亲近。省得贵妃对她不满。甚至一个奴才说,让四阿哥回承乾宫睡,她心里不愿意,都得依着。
  能对四阿哥做的,也就是能让他在永和宫的时候,学学规矩。让阿哥公主们学规矩,放在谁身上都说得过去。
  这规矩是学会了,可回到承乾宫又全都扔了。她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
  唉……要想在后宫里真正立着脚 ,嫔位是远远不行的;入住主殿也不算什么;有孩子也不算什么。
  地位更高,同时有皇上的宠爱。
  这样才行,才能活得自在!
  这样的话,所做的什么事都是对的。即使是错的,也没人敢说。
  就像是贵妃娘娘。背后还不是有很多人在说她的不是?那又如何!有一万个不满,还照样一大早的跑去请安。
  照样得端着笑脸说好听话。
  德嫔摸着自己的肚子,暗叹:这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啊。若不是有身孕,皇上明晚肯定是翻自己的牌子。
  即使明晚不翻,三日之内必翻。
  现在有了身孕,是没盼头了。一年后,皇上对她的情意,还能剩下多少呢?
  ……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不一定。有人能对她的饭菜下一次手,就能下第二次。
  想到荣喜嬷嬷查出来她闹肚子的原因,德嫔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幸亏那日她胃口不太好,土豆炖牛肉食用的少。据荣喜嬷嬷说,问题就出在那道菜上。
  这晚,后宫的女人们,或多或少都在和身边亲近的人,谈论过贵妃娘娘,或是在心里暗中琢磨过贵妃娘娘,琢磨过整个后宫里的形势。
  次日,众人全都在议论博尔吉特氏。
  博尔吉特氏这个皇上很少翻牌的庶妃,越过贵人,直接晋为嫔,入住钟粹宫主殿。
  抚养六阿哥!
  圣旨来到承乾宫的时候,太阳刚露头。佟宝珠起床没多久,正在浴室泡澡。
  容嬷嬷对传旨的魏珠说:“娘娘身体不适,还没起床。麻烦魏公公稍等一会儿,等娘娘沐浴更衣焚香净手之后,摆香案接旨。“
  都说身体不适了,哪里敢催着贵妃娘娘起床啊?以后娘娘还不得恼着他?但就这么着把圣旨留下,传出去,可是要受责罚的。
  转念又想,万岁爷知道了,也不一定罚他。说不定,还会觉得他会做事。别人不知道,万岁爷身边的人可都知道贵妃在万岁爷那里的份量。
  魏珠几经犹豫后,低声道:“嬷嬷把圣旨收着,对外就说娘娘亲自接了旨。”说着话,把明黄的圣旨递了过去。
  “谢谢魏公公。” 容嬷嬷双手接过之后,递给了身后的彩云。从彩云手里接过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给魏珠,“这是茶水钱,公公忙,就不留公公喝茶了。”
  一般的打赏都是直接给块碎银子。如果给的多,又不想让外人看到多少。这个时候就需要用荷包。
  魏珠后退两步,急摆着手道:“嬷嬷客气了,小的不能收这么大礼。”平时在承乾宫收个碎银子,是图个吉利喜庆。这么大的,可不敢收。
  容嬷嬷把荷包塞到了他手里,“公公拿着吧,这是娘娘的心意。”
  荷包里装了五十颗金珠,是佟宝珠特意吩咐的。以前容嬷嬷说过几次,让给魏珠的打赏厚些。
  佟宝珠说不用,等遇到机会再说。经常多打赏,他会觉得理所当然。等他做了有利于乾清宫的事,多打赏,让他知道有付出就有回报。
  此时,容嬷嬷暗赞娘娘的决定,这一下子就把人给震着了。收了礼,以后关于承乾宫的事,就会留意着些。
  魏珠出了承乾宫的门,拐到南北甬道的时候,迫不及待地打开荷包看。掂着重量,他估计得有五十两。他一个月的俸禄才四两。
  当他看到黄澄澄的金珠,赶紧攥着了袋口。
  贵妃娘娘不愧是后宫第一人,出手真够大方。
  这一趟值了。
  就是今日之事传出去,被责罚,也值!
  容嬷嬷打发走魏珠,去了西配殿的浴室。佟宝珠半躺在冒着热气的浴桶里,看到她进来,扭脸问道:“是博尔吉特氏封嫔的旨意吧?”
  “嗯。按着娘娘交待的办了。”容嬷嬷摸了摸水,稍烫手,暂时不用加,“六阿哥的事,娘娘不用管。等着德嫔主动把六阿哥送到钟粹宫。别看她软蔫蔫的,精明着呢,知道怎么办事对自己有利。”
  稍顿了一下,又说,“大伙儿都知道博尔吉特小主同您的关系好。娘娘再插手此事,她说不定会认为六阿哥给博尔吉特小主抚养,是娘娘的主意,会为此恼着娘娘。”
  “行!”
  佟宝珠爽快地应了。
  如果说,这后宫里,有一个佟宝珠不想得罪,并想永远处好关系的人。
  那这个人一定是四阿哥的生母德嫔。她和德嫔关系处的好,将来四阿哥才不会为难。
  康熙刚说把六阿哥给博尔吉特氏抚养的时候,其实她是不赞同的。如果有抚养的资格,孩子还是在生母跟前养的好。反正有奶娘嬷嬷宫女伺候着,也不用本人出多少力。有身孕,也不影响养孩子。
  后来她想起历史上,“九子夺嫡”里没有六阿哥,德妃只有老四和十四两个儿子。
  六阿哥很可能是没长大。
  再一想,依德嫔现在的情况,养个儿子在身边,就像是个穷人怀里揣了一袋金子。周围人人都对金子存有不良心思。
  不说别的,就说胤祚这个名字。后宫里谁不知道,皇上不可能是想让六阿哥做太子。
  但大伙儿故意这么说,故意给德嫔和六阿哥拉仇恨。等着有谁看不过眼,对她和孩子动手。
  新出炉的慧嫔,背后有太皇太后和太后,一般人不敢轻易动她。慧嫔本人的性子又好。六阿哥跟着她,是个好去处。皇上这么决定,肯定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要不然,为什么突然封博尔济特氏?她没猜错的话,就是为了让她抚养六阿哥。
  再说了,不管由谁来养,都改变不了生母是德嫔的事实。德嫔如果想得开,她就能知道,六阿哥给慧嫔抚养,对她和孩子来说,都是好事。
  “嬷嬷,药熬好了吗?”佟宝珠从浴桶里出来,擦身子的时候问。同时在心里大骂康熙那只猪。
  她能看到的地方,腰上有淤青,估计后背上也有,浑身上下像是散了架似的疼。
  以前看到别人这种情况,她还心疼的不行。没想到,也有轮到自己的一天。
  昨晚反反复复来了六七次,她都求饶了,他还要再来。不过,当时她特别兴奋,没感觉到疼。
  将近一个月没行房事,再加上是排卵期,身体最渴望的时候。特别想要。刚搂在一起时,想大战三百回合。
  她当时还想,如果来两回后,康熙那边偃旗息鼓。那她就硬来,非得让自己满足不可。岂料,来五回了,他还要来,救饶都不行。
  到最后,她实在太累,对他又踢又挠,他才作罢。事后,搂着她,得意洋洋地笑了半天。气得她攒着力气,狠捶了他几下,才算出了点气。
  “娘娘不再重新考虑一下?”容嬷嬷提着中衣的袖子,伺候她穿。
  “现在不是要孩子的时候。这件事,我心里有数,药熬好的话,端过来吧。”在这里喝,就是外面有人知道往浴房里送了药,到时候她也可以说是泡澡用的。
  “奴才这就去。”
  佟宝珠喝了药后,又睡了。在她睡的时候,承乾宫里接二连三的来人,说的是请安,其实真正的目的,是想打探博尔吉特氏封嫔的原因。
  这晌不晌,夜不夜的,究竟为什么封嫔?
  就连慧嫔本人也是莫名其妙。接到旨的时候,还以为宣旨的搞错了人。而且还赐了“慧”字,更是莫名其妙。她哪里聪慧了?
  看到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自己的名字,才算相信。把圣旨供起来,就跑承乾宫谢恩。
  她和众嫔妃的待遇一样,都被容嬷嬷以贵妃身体不适为由,挡在外面。
  别人听到贵妃娘娘身体不适,在睡觉。还在心里暗乐了一下。昨天回来就身体不适,现在还不适,看来是真不适。由此推断,昨晚皇上宿承乾宫是探病。
  那么,今晚肯定开始翻牌子啦!
  慧嫔知道贵妃昨日还生龙活虎着呢,不信她病了。但容嬷嬷硬说贵妃病了,她也没办法,只能回去。
  永和宫里,荣喜嬷嬷在劝慰德嫔。
  “以前博尔吉特氏小主是庶妃,没有抚养孩子的资格。奴婢认为后宫里没有适合养六阿哥的人,所以才担心六阿哥被抱走。现在她升为了嫔,六阿哥跟着她挺好。这样以来,主子就有贵妃和太皇太后这两股势力的照顾,等将来主子再生个阿哥,就有两个哥哥庇护……”
  荣喜嬷嬷说了半天,德嫔一句话没接。呆坐到将近中午,下定了决心后,站起身道:“我去一趟承乾宫。”
  那时候,佟宝珠刚梳妆好,正和大阿哥说话。大阿哥来报喜,说自己有了贝子爵位,还得了五千两银子赏。不过,重点说的是太子。
  “今日早朝,满朝文武都在夸赞太子,说太子殿下第一次出行办差,就办得超出预料的圆满。天赐储君如此,是百姓之福,众臣之福,是皇帝之福,是大清之福。有人还提议,在太子的仪仗中,添设满洲官三十名,汉官二十名以及校尉等官职。皇阿玛说为时尚早,暂不实行。”
  大阿哥兴奋地说:“不过,皇阿玛下旨了,让修缮文华殿,作为太子殿下日后出阁讲书的地方。”喜悦的样子,仿佛在说自己的事。
  佟宝珠注意到大阿哥的称呼是太子,而不是太子弟弟。不知道他因何有此变化。
  待他的话落了,夸赞道:“太子和大阿哥都很棒!”两个孩子一旦接触朝政,无形中就会有人拿两个人作比较。
  那就可能会有竞争。
  怕万一哪句话说的不合适,令大阿哥多想,便没再说别的。
  大阿哥兴冲冲而来,才得了一句简单的夸赞,有点小失望。等着佟额娘再说几句呢。
  佟宝珠笑道:“大阿哥没别的事,先去忙吧。你德额娘在西稍间里等,可能是找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