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谨川,你别看了,叶前辈向来行踪不定,说不定已经带着叶凌出谷去了。”孟康乐见孟谨川心不在焉,出言打趣道。
  孟谨川淡淡看了他一眼,也没反驳,只是将目光收回,恢复成往常的样子。
  三人坐在较偏的位置上,周围都是些不知门派的人,孟谨川旁边还空着一个位置。
  正在三人攀谈时,一个模样俏丽的粉衣女郎走来,看着孟谨川旁边,玉面含羞,道:“各位师兄,这里有人吗?我可以坐这里吗?”
  较远的地方,坐着好几个女郎,目光有意无意的往这边看来,粉衣女子也不时看过去,一眼就能看出她们认识。
  “孟师兄,原来你们在这儿?”叶凌抱着一把长剑,从一条偏僻的小道走来,正好看见三人坐在位置上。
  孟谨川往叶凌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立马收回目光,坐得十分端正。
  粉衣女子往叶凌看了一眼,叶凌会意,道:“这里有人了吗?那我去别处找位置。”叶凌说完就走。
  “慢着!”孟谨川忽然道。
  叶凌脚步顿住,回身,孟谨川还保持着方才的动作,不看叶凌,也不看粉衣女子,道:“叶凌,这是师兄特意给你留的位置。”
  语速和缓,仿佛说的就是铁血无争的事实。
  两个孟师兄哑然失笑,粉衣女子怒瞪叶凌一眼,甩一甩衣袖,走了,果然是走到那群女郎身边。
  叶凌依言坐下,笑道:“谢谢两位师兄。”
  孟新觉和孟康乐但笑不语,孟谨川一言不发。
  “今日有好戏看了。”叶凌笑嘻嘻道。
  寿宴开始,祈谷主先出来说了几句话,意气风华,威严十足,完全不受祈元正失踪影响,赢得阵阵喝彩,正在谷主说完,就要下来时,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个黑衣男子,缓步上前,道:“久仰祈谷主为人正派,锄强扶弱,而今五十寿诞大喜之日,特携薄礼,前来祝贺。”
  黑衣男子气质十分邪魅,说着祝贺的话,眼中却没有半分尊重。
  男子虽然奇怪,但众目睽睽之下,祈谷主是见过世面的人,依然沉稳道:“此乃修仙之人的本分,来者既是客,今日在长泽谷吃喝痛快,来日我等为百姓共谋福祉。”
  下面响起如雷的掌声和叫好声。
  黑衣男子淡淡的扫了一眼,冷笑道:“谷主莫急,先看看礼物是否合你心意。”
  言毕,身后出现一个精壮男子,抬着一只沉重的木箱,那男子,不正是张镖头?
  三人坐在左方,将台上看得清清楚楚,抬箱子的是张镖头,而黑衣男子不正是客栈老板?
  黑衣男子缓步上前,打开木箱,里面放着的竟是数块牌匾,台下哗的一片惊声,黑衣男子拾起一块,上面刻着慈父应齐明之位,逆子应承钧立。
  黑衣男子扶着上面的小字,脸上出现难得的温柔,道:“祈谷主,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祈谷主站在上方,脸色沉沉,道:“来人,把这个疯子赶走!”
  一声令下,祈氏弟子纷纷上前,将黑衣男子团团围住,张镖头显然没料到是这种情景,他只是拿人钱财,搬运货物而已。
  黑衣男子丝毫不惧,将牌匾放进木箱中。
  “祈谷主,你当真不担心祈元正的安危?”人群中走出一个锦衣少年,他快步上前,与黑衣男子并肩而立,不正是应星阑?
  “我儿现在何处?”祈谷主厉声问道。
  又几个精壮男子抬着一口大箱子上前,应星阑刚想上前,被黑衣男子轻轻一拦,他道:“我来。”
  黑衣男子上前,打开木箱,一股恶臭传来,看清里面的人后,台下又是哗得一声,箱子里的,正是祈元正,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长着数颗水泡,见箱子被打开,从里面走出来,没走几步,就摔倒在地,旁边的祈氏弟子想要来扶,被他及时躲过。
  “别碰我,我身上有瘟疫。”此言一出,周围的人纷纷闪开。
  祈谷主飞身上前,想扶起祈元正,手刚伸到本空,祈元正忽然暗自发力,往后退去,摔下台阶,磕破了几颗水泡,疼得蜷缩在地,周围的人纷纷往后退去,唯恐被祸及
  祈谷主问道:“你们究竟想我怎么做?”
  应星阑脸色冷漠,在没有前几日的嬉皮笑脸,宛若地狱修罗,道:“你之前是怎么做的?现在就该怎么做?”应星阑忽然提高音量道:“只有杀了祈元正,瘟疫才会停止,再慢片刻,在场诸位,都逃不过。”
  此言一出,人群一阵骚动,不知是谁来了这么一句:“我知道这个瘟疫,快数个时辰,慢则几天,催人性命,号称夺命阎王。”
  话音刚落,人群熙熙攘攘,一片混乱,都向外面跑去。
  黑衣男子道:“长泽谷周围已经被我们埋满腐尸,只要从周围经过,就会感染瘟疫,只有一个方向,大家可安然离去。”
  “这是你们的纠纷,何苦要拿我们的性命开玩笑?”
  “就是,你要找祈氏报仇,为何要搭上我们这些无辜人的性命,是哪个方向,快告诉我们,让我们离开。”
  “修晤,这是你们和祈氏的恩怨,何必牵扯这么多人?”叶凌道。
  修晤便是黑衣男子,他看了叶凌一眼,复看向应星阑,道:“承钧,你说他们是无辜的,一次次救他们性命,何苦来的,他们会感谢你吗?”
  应星阑冷漠的扫了他们一眼,道:“不必管他们,今天在这里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修晤会意一笑,道:“各位莫急,若是祈谷主将瘟疫源头,祈元正杀了,我便告诉你们安全的方向。”
  第三十三章 前尘往事
  二十年前,临京城一户人家生了怪病,起初只是丫鬟有,浑身长水泡,奇痒无比,后来,怪病传染给家里的老爷夫人已经唯一的小少爷,那家人以为是妖邪作怪,于是向祈氏求救。
  当时的祈谷主赶到临京城时,发现这一家人患的是瘟疫,瘟疫来势汹汹,这一家数口人无一幸免,全部被传染,而且当时,并没有有效的救治方法,临京城百姓上万,瘟疫一旦传出去,祸及数万百姓,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当时的祈谷主只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将瘟疫源头掐灭,病情加急,那一晚,那一家人死在熊熊烈火中。
  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让那家的小儿子跑了,他身上还有瘟疫,所到之处,肯定一片死伤。
  他们不知道,那家人的小儿子是如何结识一只魔的,有了那只魔后,要想找到他,更加困难。
  再次找到应承钧时,是在一座小山村里,已经过了整整数十年,那天晚上的场景一直在祈谷主脑中挥之不去,那一家人,跪在他面前,求他饶了应承钧性命,可是他若是放过应承钧,谁来放过临京城数十万百姓?
  应承钧患了瘟疫,却没有死去,因为那只魔用自己的魔气给他续命,但是瘟疫扔在,还是会传染给人,后来,他们在陆家村围攻两人,终于将移动的瘟疫消灭,至少,他以为,他已经将数十年的心病治好了。
  他低估了修晤,也低估了应承钧。
  他没想到,修晤能号召群妖,在落霞城建立妖巢鬼穴,也没想到那一天,修晤根本就没有死,应承钧还有一口气,被他挽救回来,变成不死不老的半魔。
  祈元正失踪,祈谷主想到过他们,旋即,又被他自己打消,他们分明已经死了,怎么还可以出来作怪。
  直到修晤和应承钧站在他面前,将他唯一的儿子染上瘟疫,祈谷主知道,他数十年前造的孽,现在,他的报应来了。
  “谁得了这个瘟疫,都活不了,祈谷主,不如你将令公子杀了?这样,他少些痛苦,我们也能活命!”人群中不知是谁说道,附和者众,熙攘不断,吵成一片。
  “住口!”祈谷主喝道。
  吵闹的人群因为祈谷主的暴喝默了一瞬,旋即又吵起来。
  “这不是不治之症,用见愁草可救,大家不要被他骗了。”叶凌道。
  “见愁草是穿肠毒药,怎么可能救人,你这小娃娃莫要胡造是非!”
  “就是,祈谷主还是快些动手吧,莫要错失良机!”
  “祈谷主不敢下手,就让我等代劳!”
  一个蓝衣男子持剑上前,堪堪要刺到祈元正时,被赶到的祈谷主用剑挑开,他冷声道:“谁敢伤我儿性命!”
  话音刚落,原本踌躇不前的人哗的上前,与祈谷主斗在一起,一时间,剑光纵横寒气凛冽,祈氏弟子站在一旁,不知该帮谁,人越来越多,祈谷主被逼向一边,渐渐不能护住祈元正。
  祈元正浑身又是奇痒,又是疼痛,心想一刀杀死自己,倒还痛快,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上前,睁眼一看,孟新觉孟康乐孟谨川叶凌以及叶苑灵护在他周围,拦住上前攻击的众人,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心酸。
  “几个分不清轻重的黄毛小儿,你以为拦住我们,能拦住这后面的人吗?快快让开,杀人救命!”为首的一个男子道。
  祈谷主心中咯噔一下,杀人救命,杀一个人,救一千条命,他看向躺在地上的祈元正,稍一恍神,就被对手刺了一剑,那人见伤了祈谷主,立刻收回长剑,观察祈谷主的反应。
  “元正我儿,杀一个人,救一千条命,你愿不愿意?”祈谷主发声问道。
  祈元正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走出几人形成的保护圈,裸露的肌肤上全是水泡,无比狼狈,脸上却是从容的笑,道:“爹,我愿意,你杀了我吧。”
  人群皆静,还在动手的数人也停下来,看向这边,看向那个年轻而狼狈的世家公子,极远极远的山涧里,传来几声呦呦鹿鸣。
  “害,其实我也是烂命一条,活在世上,没甚么用处,死就死了,怕什么?”
  “对啊,咱们我修仙正道,怎么会被邪魔牵着鼻子走,我今日就是死,也要斩了这两只邪魔做陪。”
  “祈谷主一心为民,祈公子更是赤胆忠心,咱们为什么要逼他们,要杀,也是杀惹出这件事的两只邪魔。”
  越来越多的人附和起来,有人更是给祈元正递了一张干净的帕子,祈元正又是感动又是害怕,颤抖着接过帕子,擦掉脸上的血沫,擦着擦着,用帕子捂着脸失声痛哭。
  见人群倒戈,修晤和应星阑没有丝毫惧意,两人相视一笑,修晤双手抬起,手心冒出冲天黑气:“愚蠢。”
  周围忽然晃动起来,仿佛地动降临,煞气四起,妖风大作,远处的山上林间,万千妖类飞奔而来,数量之巨,以至地面晃动。
  “咱们跟他们拼了!”
  众人亮出兵器,与飞奔而来的万千妖兽斗在一起,一时间,惨叫声大作,华灯闪烁,血光四溅,群魔乱舞,人群错乱,两个俊俏少年端立其中,冷冷看着眼前的杀戮。
  修晤伸手挡在应星阑身前,冷眼看着突然来到面前的祈谷主。
  长泽幽谷,瞬间化为一片修罗场,腥风四起,煞气大作。
  修晤本以为祈谷主要上前伤人,谁知祈谷主移到应星阑面前,丢了兵刃,利剑哐当一声,两人都吃了一惊,但修晤从不相信所谓正道人士,仍护在应星阑面前,道:“祈谷主这是何意?”
  “是我杀了你的家人,你的仇人只有我一个,杀了我,让妖邪褪去。”祈谷主而立之年,因修道得当,看着也就三十来岁,但日夜为祈氏操劳,头发斑白。
  应星阑冷道:“你想用一个人,救他们所有人?”
  “数十年前,我实在没有办法治好你们的瘟疫,临京城数万百姓,我不可能不为他们考虑,这是我想到的主意,与旁人无关,你们不要徒增杀业。”祈谷主道。
  应星阑听之大怒,猛得上前,掐住祈谷主的脖子,怒道:“临京城数万百姓是人命,我父亲家人的命就不是人命吗?”
  祈谷主修为远超应星阑,但是他却没有丝毫反抗,道:“若是再来一次,我仍会这样选择。”
  数十年前,他亲眼看着父母惨死在他们生前最信任的祈氏正道剑下,心里种下恶的种子,而后数年被祈氏追杀,被村民出卖,恶意的种子在心中越长越大,直到化为今天的冲天杀戮。
  他化为魔身,瘟疫早就好了,可他心中怒意滔天,就是要让祈氏付出代价,所用不惜掘坟挖尸,重炼瘟疫。
  重炼瘟疫,事关重大,稍有不慎,就会祸及百姓,所以应星阑将炼化地点选在荒僻无人处,炼成后,用油纸层层包裹,招了镖行,正是张镖头,雇他一路水行,到了邕州,又另给钱财,到临京城。
  陆家村,就是他第一个实验地点,他没想到,叶凌和孟谨川也到了那里,他有意调两人离开,谁知第二天他们又回来了,没有办法,他只能依计而行,却没料到,陆家村多了个妖怪山神,竟然解开瘟疫。
  他心中又是愤怒,又是不满,为何他的父母没有遇到见愁草,为何死的偏偏是他的家人,所以越发憎恨天道不公,即便是瘟疫有解,也依计来到长泽,他相信,生死重大利益面前,这些自私的人一定会自相残杀。
  听到祈谷主的回答,应星阑心中更气,数十年韬光养晦,锋芒尽藏,而今仇人在前,手下生力,眼看就要掐死祈谷主。
  祈元正忽然大喊一声,向两人奔来:“爹!”
  修晤手下生力,灵气暴涨,祈元正还未近前,就被一股强劲力量弹退,摔出数丈,又磕破几个水泡,疼得全身肌肉蜷缩在一起。
  “他们要杀祈谷主?”
  “快保护祈谷主!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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