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节
  “你说呢,”四阿哥一双眼睛沉似深潭,“爷恨不得把你拆解入腹,一口口咽进肚子里,省得天天提心吊胆!”
  “我——”苏伟鼓起腮帮子瞪了四阿哥半晌,末了还是一句没敢多说,垂下脑袋,拿手指往四阿哥胳膊上戳了戳,“那,那十八阿哥掉进池子里了,我能干看着不救吗?”
  “府里这么多侍卫都是摆设吗?用得着你自己往池子里跳?”四阿哥恨铁不成钢地拽过被子把热得冒烟的某人围个严实,“自己的水性自己不知道吗?下次再这么没轻没重地冲动行事,爷不舍得打你,就打小英子,一次二十大板!”
  “你不能这么不讲理,”苏伟倏地抬起头,“那池子里的水躺下都淹不死人!你敢打小英子我就跟你拼命!再说,我救十八阿哥是身体的自然反应你懂不懂?我天生就是个善良的人!”
  四阿哥憋了几下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路悬在嗓子眼的心,这下也总算落了下去。
  “你笑什么?”苏公公立时不满了,“你有什么异议吗?”
  说着挣扎著要从被子里出来掐人,被四阿哥咧着嘴角按住。不多时,两人又在床上闹成了一团。
  入夜,到底白天受了惊,又入了水,苏伟很快就睡过去了。
  四阿哥躺在旁边,给贪凉的某人盖上肚子和膝盖,要不是丁芪再三保证,他今晚绝对要让这人捂着棉被睡的。
  “主子,”张保悄声走进卧房,“张廷玉大人送信来了,托合齐近来撤换了镶蓝旗、镶白旗步军营的几名守备,插了不少正黄旗的兵丁进去。另外德胜门的城门尉这几日突然因病休沐,托合齐临时换了新人顶替。”
  “终于还是来了,”四阿哥单手撑着额头,双目清冷。
  苏伟兀自睡得很沉,丝毫不知这闷了一个夏天的北京城又要风起云涌了。
  第306章 清心寡欲
  康熙四十六年
  九月初,东小院
  一大清早,乌漆漆的云就遮住了半天边,空气越发潮湿沉闷起来。
  赖在床上的苏公公一脚踢开被子,耳后的发丝凌乱地粘在脖子上,腻的人心发慌。
  “轰隆隆……”一阵闷雷声自天边传来。
  小英子端着水盆进了卧房,见自家师父鼓着腮帮子,顶着一头毛躁躁的辫子,百般不情愿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王爷这时候应该到宫门口了,”小英子放下水盆,沾湿了布巾服侍苏伟洗漱,“闷了这许久,今儿的雨估计一时半会儿停不下了,师父还要出门吗?”
  苏伟把脸埋进毛巾里,呼了两口气后,抬起头道,“等等看吧,下午要是晴了的话,去一趟琉璃厂,尹胜容的琴行马上就要开张了。”
  小英子闻言,立时苦了脸,往前蹭了两步歪着脖子道,“师父又把王爷的话忘个一干二净了,那个尹胜容明摆着心思不纯。第一次见面就请师父共赴西山、月下谈心什么的,这几个月也总想着法子往您身边凑,您就别自个儿送上去了。王爷之前可都把话撂下了,您再有个什么,徒弟就要挨板子了!”
  “我说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一个磨磨唧唧,胆小怕事的徒弟来啊?”苏伟回身套上便袍,颇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小英子一眼,“当初要不是你多话,王爷怎么会知道尹胜容那档子事儿?如今人家都在京城安营扎寨了,就算不用顾忌他,总得顾忌些余掌柜吧?咱们贩盐的买卖还在人家手上捏着呢。礼尚往来是从商的根本懂不懂?”
  小英子瘪了嘴,低头给苏伟递上靴子,“反正您怎么说都有理,回头王爷要是打我板子,您可得给我兜着——”
  “好啦,好啦,”苏伟心情大好地拍拍小英子的肩膀,“没有你师父我发话,谁敢打你?赶紧去开了小库,给尹胜容备一份贺礼出来,师父下午带你去琉璃厂好好耍一圈。”
  “还说什么礼尚往来是从商的根本,其实就是你自己想出去玩了,”小英子努了努嘴,低头给苏伟理了理袍摆,在心里暗暗地腹诽了两句。
  巳时三刻,皇宫
  刚回京几日的康熙爷似乎没多少心思处理朝中的琐事,早朝只粗粗吩咐了几句便让散了。
  四阿哥出了乾清宫,吏部尚书马尔汉便赶了上来,冲四阿哥拱了拱手道,“万岁爷适才还夸赞恩科一事王爷办得利索,各州府的学子如今都顺利应试了。可见,万岁爷对王爷的能力是愈加认可了。”
  “大人言重了,”四阿哥缓了口气,“太子随皇阿玛北巡,京中的琐事自然要落到我们几个兄弟头上。恩科一事,本王也是在内阁列为大臣的帮衬下将将办妥。用不着多少能力,也算不上什么功劳,只不过是应尽的本分罢了。”
  “王爷太过自谦了,”马尔汉微微低了低头,“万岁爷对王爷的看重是有目共睹的,如今京中事多,镇国公景熙对托合齐几人的弹劾还未落下,又出了南山集一案。圣上心里难安,这个时候越是能为圣上分忧越是于王爷有利啊。”
  四阿哥认同地点了点头,还未开口,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饿从旁而过。
  两人敷衍地向四阿哥行了一礼,便相伴出了日精门。
  四阿哥微微蹙起眉头,也迈出日精门的门槛,却偶然听了胤饿对胤禟的一句抱怨,“也不知八哥因何面见皇阿玛,我还想着今儿个去八哥的新园子逛逛呢。”
  晌午,西配院
  年氏进了耿氏的屋子,四阿哥弘时正蹒跚着脚步追着嬷嬷手里的绣球铃铛,孩子独有的纯真笑声充斥着整个暖烘烘的房间。
  “侧福晋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耿氏见到年氏,连忙从榻子上站了起来,“外面还飘着雨丝儿呢,侧福晋也不当心自己的身子。”
  年氏笑着拍拍耿氏的手,两人重新坐到软榻上,“我惦记着弘时,在屋子里也坐不住。这些天时冷时热的,弘时的身子又单薄,我可怕他闹出病来。赶巧家里送来些进补的山珍,我见都是可口易消化的,就赶着给你送来了。”
  “让侧福晋费心了,”耿氏捏着帕子掩了掩嘴角,“弘时总归落地早了些,身子一直不如同龄的孩子壮实,好在这一年百般调养,如今也算有些起色了。侧福晋对弘时总是多番照顾,妾身都不知该怎样回报才好。”
  “说什么回报的话,耿姐姐太见外了,”年氏抿起唇角,清幽的目光落到咿呀学语的弘时身上,“我是当真喜欢这孩子,看着弘时一点一点长大,才觉得王府的日子有些盼头。否则,日复一日地过着,连春夏秋冬都觉不真切了。就是不知,妹妹这一辈子还能不能有姐姐这样的福气。”
  “侧福晋还年轻,”耿氏递上侍女端来的热茶,“王爷平时太过忙于政事才无暇后院的,侧福晋蕙质兰心,不怕王爷看不到。这孩子啊,迟早会有的。”
  年氏轻声一笑,缓缓地叹了口气,“但愿如姐姐所言吧,妹妹如今还能指望什么呢?”
  耿氏抿了抿唇,想想见天见不到人的四阿哥也微微蹙起了眉,“说起来,咱们王爷也是太清心寡欲了些,东小院也没个丫头伺候,怎就一直不往后院来呢?我听说,就是福晋那儿,王爷也只是偶尔坐坐就走了。这男人,就是再能坐怀不乱,也总归有控制不住的时候吧?”
  年氏身子微微一凛,莫名的念头在脑中转了半晌后,强撑着一抹笑容对耿氏道,“兴许就如姐姐所说,王爷是太忙了吧。我听前院的奴才们说,王爷平日里爱读些经卷佛籍,估摸着也是修身养性惯了,心里才不惦记了。”
  耿氏微一思忖,也不再念及其他,浅笑着点了点头。
  雨过天晴,琉璃厂
  尹记琴行的牌子已经挂到了房檐下,铺面装饰的尤为雅致清幽,苏伟的马车刚刚驶到路口,已能听见阵阵琴音。
  “当初尹胜容说他要在京城开琴行,我还以为只是一时玩笑,”苏伟掀开车窗向外看了看,“没想到几个月的功夫,他竟然真的开起来了。”
  小英子苦着脸,搓了搓袖口,见铺面前尹胜容已经迎了出来,连忙压低了嗓音嘱咐道,“咱们送了贺礼就快走吧,师父可别又让他拉着没完没了的谈天说地。”
  “行啦,你少啰嗦,”苏伟转头瞪了小英子一眼,起身下了马车,“恭喜,恭喜,胜容的铺子远远看着就与众不同,颇带了些大隐于市的泰然感。等开了张,一定是文人雅士趋之若鹜的地方。”
  尹胜容闻言一笑,眉间的红痣愈加显眼,“还是苏大哥有眼力,不比京城那些凡夫俗子,自以为有几个臭钱,就恨不得处处比人一头。胜容这店面,等闲人还不欢迎呢。倒是苏大哥,有事儿没事儿的,得多来几次才好。”
  小英子在后头努了努嘴,苏伟装似朴实地笑了几声,便忙让侍卫搬下车上的礼品,“区区薄礼,还望胜容不嫌弃粗鄙才好。”
  “苏大哥哪儿的话,”尹胜容迎了苏伟进店,莹白的手指在几个锦盒上轻轻抚过,看着苏伟的眼神都好似带了火苗,烫的人身直发麻,“只要是苏大哥送的,胜容都喜欢。”
  “额,胜容太客套了,”苏伟无形地蹭了蹭背上的鸡皮疙瘩,略带窘迫地傻笑两声道,“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傍晚,好不容易从尹胜容那儿脱了身,坐上马车的小英子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就说不让师父过来,师父偏不听,”小英子抽抽搭搭地攥着苏伟的袖子,“若说那个绣香是只情窦初开的小鹿,这尹胜容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千年狐狸。今儿要不是带着侍卫,他能把师父生吞活剥了!”
  “哪有那么严重,”苏伟也有些心虚,尹胜容下午拉他到茶室听琴时,曾放柔了声音在他耳边道,“胜容本不是个不识趣的,苏大哥若是个不好此味儿的普通人,胜容哪儿会这般纠缠?如今苏大哥为贵人办事儿,少不得掩着藏着,只是闷得久了,岂不无趣?”
  一番话说得苏伟惊惧又惊恐,一来,生怕这人看出自己跟四阿哥的关系,二来,他从前可是标标准准的直男好不好。
  华灯初上,乾清宫内却并未清净下来。
  康熙爷坐在龙案后头,案几上摆着当初索额图与朝中多位重臣来往的信件账册,连带着托合齐近来的频频动作。镇国公景熙弹劾托合齐几人在安郡王丧期期间多次宴饮的折子也被翻了出来。
  八阿哥垂首站在屋子当中,从早朝到现在,他已经站了整整一天了。
  眼见着桌上的御膳又凉了一次,梁九功不得不攥紧手中的拂尘,壮着胆子上前一步道,“万岁爷,眼瞅着宫门落钥了,要不奴才把偏殿收拾收拾给八贝勒住一晚?”
  “不用了,”沉默了一天的万岁爷总算开了金口,桌上的几本册子被一一合上,“老八出宫去吧,朕也累了。”
  “皇阿玛!”胤禩抬起头,没有看到康熙爷的震怒,没有听到康熙爷的任何言语,就这么白白地站了一天,他头一次有些沉不住气了。
  “朕,累了……”康熙爷在梁九功的搀扶下站起了身,没有再看胤禩一眼,直接转身往寝殿去了。
  入夜,逃过一顿板子的小英子舒服地钻进被窝里。
  还亮着烛火的前院却不太安宁,掩了帐子的床铺咯吱咯吱地晃动着。
  苏伟被压在一床锦被上,羞辱地不着寸缕,眼角挂着泪痕,无力地任背上的一阵阵酥麻窜进骨髓。
  身上那人倒还穿着寝衣,只是细棉的布料蹭过两人相交的地方,比腰上肆虐的大手还要磨人些。
  “我,我不要了,”听见外面的梆子声,苏公公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扭着身子往被子里爬去,“你明天还要上朝呢,别再折腾了。”
  “爷都不嫌折腾,你嫌什么,”四阿哥侧过身子跟了上去,下身转着弯地使坏,“还是明天又有哪位佳人相邀?让苏大公公想早早地歇了,养精蓄锐?”
  “主子——”
  埋在被子里的苏伟还未撑起力气说话,门外传来了张保的声音。
  被人搅了好事,四阿哥很是不爽,皱起眉头道,“这么晚了,什么事?”
  门外的张保深吸了口气,在心里把装死的张起麟暗暗骂了一百遍,沉下嗓音道,“回禀主子,福晋那儿让人送来消息,说是年侧福晋病了,今夜发起了高热,怕是得连夜请太医才行。”
  第307章 桃花
  康熙四十六年
  九月初,西配院
  年氏突发疾病,张保领了四阿哥的令牌,将丁芪连夜宣进王府。四阿哥前来探望时,院子里已飘出阵阵药香。
  “侧福晋的身体如何了?”四阿哥随手免了丁芪的请安,张口问道。
  “请王爷放心,”丁芪俯下身子,“侧福晋只是偶感风寒,虽然来势猛烈,但只要吃下微臣的药,把汗发出来就无大碍了。”
  “那就好,辛苦你了,”四阿哥微微点了点头,举步迈进内室。
  守在床前的福晋与耿氏见到四阿哥连忙俯身行礼,被四阿哥抬手叫起。
  “王爷怎么过来了?”年氏一手撑着床边想要坐起,却被四阿哥伸手拦住。
  “不要多礼了,”四阿哥俯身坐到床边,“你觉得身体怎么样了?吃了药可曾好些?”
  “多谢王爷关心,妾身已经好很多了,”年氏微微低下头,抿了抿唇角,“也是妾身自己太不争气,稍微淋了一点儿雨就发起热来,还因此耽误了王爷休息。
  “王爷,”耿氏听了年氏的话,从旁开口道,“侧福晋之所以淋雨,全是因为挂念着弘时的身子,急着给弘时送些补养的山珍所致。自打妾身生下了弘时,就多蒙侧福晋悉心照顾。如今见着侧福晋病成这样,妾身真不知如何回报才好。”
  “耿姐姐这儿说的哪儿的话?”年氏温和地看了耿氏一眼,又转头看向四阿哥,“耿姐姐离着妾身最近,妾身也着实喜欢弘时那孩子,今天是意外才感了伤寒。劳动王爷与王妃亲自来看我,耿姐姐更是一直陪侍着,妾身才是不知如何感激才好。”
  四阿哥闻言微微翘起嘴角,“慕筠一向最识大体,帮衬着福晋照顾后院更是劳苦功高。耿氏也不必心存愧疚,弘时也是爷的儿子,这份人情爷帮你还。”
  耿氏听了莞尔一笑,冲四阿哥福了一揖道,“那妾身就多谢王爷了。”
  “时候也不早了,”一直站在床边,未多言语的福晋,幽幽地扫了几人一眼,转头冲四阿哥道,“王爷早晨还要上朝,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侧福晋这儿,有妾身帮忙照顾着,王爷不用担心。”
  “那也好,有劳福晋了,”四阿哥站起身,对床上的年氏道,“慕筠好好养着身体,待本王上朝回来,再来看你。”
  “多谢王爷,王爷快些回去休息吧,”年氏强撑起身子,冲四阿哥低了低头。
  张保跟着四阿哥出了西配院,四阿哥一路沉吟着回到东小院,临到门口时开口道,“一会儿捡一盒东珠,两盒阿胶送过去。”
  张保略一怔冷,低下头道,“回禀主子,最近东珠上品较少,库里只剩了唯一一盒。前几日,苏公公说要提了那盒给两位小格格做项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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