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
  “妹妹言重了,”成嫔捏着帕子掩了掩唇角,“如今妹妹与我同在嫔位,做姐姐的哪能胡乱挑理呢?说到底也是惠妃娘娘从宝华殿祈福回来就一直深居简出,这往日热闹的延禧宫渐渐落了冷清。姐姐见与惠妃娘娘一向亲近的妹妹都不再登门了,这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良嫔闻言微微一笑,“姐姐真是玲珑心肝的人儿,惠妃娘娘早先为大清祈福,想必现在也不爱热闹了,有成嫔姐姐见天地陪着,妹妹们也都能放心了。”
  成嫔脸色微变,转身向池边走了两步,“姐姐听说,近来八阿哥在朝中颇具人气,连裕亲王都赞不绝口。如今看妹妹的神色,想是传言属实了。”
  良嫔尚未开口,成嫔又道,“不过也对,不说八阿哥是惠妃娘娘教导出来的,单就八阿哥的婚事在皇子中也是少有的。只是姐姐现今想来,八阿哥大婚也几年了,这后院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啊?没有子嗣就算了,连个格格都没进。当初在阿哥所的那个王氏一出宫就病死了,如今八阿哥偌大的府邸里就福晋一个,不是太单薄了吗?”
  “不劳姐姐担心,”良嫔转过身子,看向荷池,“胤禩年轻,抓紧时间生个嫡子才最打紧。”
  “妹妹真是好性儿,”成嫔弯了嘴角,“这要是老七的福晋,姐姐一早训斥她了。这后院空落,不是坐实了福晋善妒的名声吗?那传出去,丢的可是一府的脸面。”
  良嫔绷了绷神色,冲成嫔微一颔首,“妹妹不舒服,就不陪姐姐了。”
  成嫔抿了抿唇角,“是姐姐的不是了,不该硬拉着妹妹说话。这调教儿媳的事儿慢慢来也好,更何况人家是郡主的女儿,身份高贵,和那些出身卑贱的总是不同的。”
  良嫔看了成嫔一眼,目光微寒,成嫔扬着唇角,一派恬淡。
  出了御花园,红菱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娘娘,您别在意成嫔的话,她——”
  “她说得对,”良嫔扶着红菱的胳膊,“如今我是人老珠黄,这嫔位也是有名无实。老八的福晋,除了逢年过节就没正经进过宫,我又何苦自己骗自己呢。”
  索相府
  索额图在廊下慢慢走着,格尔分匆匆而来,“阿玛,敖格传来消息,公主府的事儿已经成了,保准不露痕迹。”
  “好,”索额图扬起嘴角,走到台阶下,在一颗老榕树的枝干上使力拍了拍,“枯木逢春,万物复苏,这沉寂数十载的年岁逢了好时候就该蓬勃而发。”
  格尔分抿了抿唇角,上前一步道,“儿子不明白,阿玛何必冒这么大风险?万一让佟国维觉察了,咱们就骑虎难下了。”
  索额图仰起头,看着冒出绿意的偌大树冠,“咱们干的就是骑虎难下的事儿,成则已以,不成也没再坏的结果了。佟佳氏的势力不容小觑,在他们身上挑起乱子,扰人视线,也能防着他们挡路,再合适不过了。”
  格尔分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四爷府
  一大早,荷叶的露水还没干透,萧二格就在东小院外转起了圈圈。
  四阿哥出门时正看到萧二格对个假山石使劲儿,一副子纠结的傻相,跟某人倒像个十足。
  “萧二格!”张起麟唤了一声。
  “哎哟,贝勒爷,”萧二格弓着身子小跑过来。
  “你来找苏培盛的?”四阿哥挑了挑眉。
  萧二格咽了口唾沫,低垂的脸苍白的厉害,“是,是,苏公公有事儿吩咐。”
  四阿哥凝眉盯了萧二格半晌,眼看着萧二格就快把脑袋插进地底去了,四阿哥才缓了神色,开“行了,你赶紧着去吧。”
  “嗻,”萧二格慌里慌张地行了礼,磕磕绊绊地跑进了东小院。
  张起麟看着萧二格的背影,转身对四阿哥道,“要不要奴才派人去看看?”
  “不用了,”四阿哥迈步向正院走去,“一准儿是又在捣什么蛋,让他折腾去吧。”
  “是,”张起麟紧忙地跟在后头,“石篆坊的东西今儿该送来了,要不要奴才去准备准备?”
  “过几天吧,”四阿哥叹了口气,“耿氏眼瞅着就抬进来了,这时候给他,他也高兴不起来。”
  东小院,苏伟将萧二格拉进屋里,“东西拿来了吗?”
  “拿来了,”萧二格从怀里掏出个纸包递给苏伟,拽着袖子擦擦脑门的汗。
  苏伟抿了抿嘴唇,捏了捏纸包,“是平安堂的老师傅配的?都是好药材吧,会不会伤害身体?”
  “不会,不会,”萧二格连连摆手,“都是好药材,配方也是最好的。您吩咐的,我哪敢马虎啊。”
  苏伟点了点头,目光闪出些微茫。
  萧二格偏头看了苏伟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道,“苏公公,您这东西是要给谁用啊?不,不会是,贝勒爷吧?”
  第144章 二十年
  康熙四十一年
  三月中旬,初春好时节,耿氏被抬进了四贝勒府,福晋将人安置在了西配院中最后一间空着的院子里。
  耿格格长相还算耐看,只是身姿不若其他几位格格般清风拂柳,倒很像关外的女人,虽不丰腴,却生着大骨架,自带股爽朗劲儿。
  西配院中,几间院门都嵌着缝隙,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三三两两的聚在门口,偷瞄着着耿格格一路走过。
  宋氏屋里,漾儿一脸的八卦,“奴婢看那耿格格倒没有武格格的狐媚样子。张婆子说了,耿格格这样的体格好生养,想是德妃娘娘嫌咱们府里人丁稀薄,才挑了这么一个人吧。”
  李氏屋里,喜儿说话带着小心,“那耿格格长得一般,家世也一般,咱们贝勒爷不会得意的。武氏那儿正得宠,估计抬进来也是搁着。”
  诗玥屋里,絮儿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耿格格描述个透顶,诗玥拢着眉头,耐着性子听完,末了无语地垂首绣帕子。
  “小主,您怎么一点儿不在意啊?”絮儿不满地嘟起嘴巴,“咱们得想想办法,不能让个新来的夺了您的宠爱去。”
  诗玥捋了捋绣线,语气泰然,“是你的别人夺不走,不是你的抢也抢不到。”
  “小主,”絮儿跺了跺脚。
  “行了,”诗玥抬起头,“你有功夫帮我看看酿着的梅花卤,要是酿好了,就,就赏点儿给苏公公。”
  絮儿眼睛一亮,伶俐地一俯身,“奴婢知道了,还是小主有办法。”
  诗玥愣了愣,见絮儿蹦跳着出去了,抿着唇角摇了摇头。
  四小院中,耿氏有些拘束地坐在榻子上,陪嫁的丫鬟青芽里里外外地忙活着安置行李,好半天才收拾停当。
  诗瑶奉福晋之命到了四小院,冲耿氏福了福身,“奴婢是福晋身边的大丫鬟诗瑶。福晋让奴婢来传个话,小主今儿就好生歇着,等过了今晚才去请安即可。”
  “多谢福晋仁厚,”耿氏颔首。
  青芽从旁上前,掏出个荷包递给诗瑶,“辛苦姐姐了,以后还请姐姐多照顾。”
  诗瑶弯了弯嘴角,将荷包推了回去,“咱们府上不兴这些,奴婢告退了。”
  青芽微微变了脸色,看着诗瑶出了门,转身走到耿氏身边,“小主……”
  耿氏安抚地拍拍青芽的手,“这里是贝勒府,不是家里了,哪能什么都遂心啊。咱们只要安逸地过日子,福晋不会为难咱们的。”
  青芽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
  傍晚,东小院,四阿哥坐在书桌后翻着几本册子。
  苏伟端着茶碗走了进来,“主子,今儿好歹是耿格格第一天入府,您还是去看看吧。”
  四阿哥抬头瞪了苏伟一眼,“不去,哪有那么多规矩!”
  苏伟低头,手在碗底打着转,半晌后才慢慢上前,“主子,喝茶。”
  “恩,放着吧,”四阿哥应了一声。
  苏伟将茶碗放在桌上,自己远远地坐在榻子一旁,安静的看着四阿哥端起茶碗,一点点饮尽。
  入夜,福晋院里,福晋坐在镜前,微蹙着眉头,“四阿哥还没去西配院?”
  “没有,”诗瑶摇了摇头,“贝勒爷身边的奴才也都没动静,好像压根忘了耿格格的事儿了。”
  福晋叹了口气,手重重扣在妆台上,“四阿哥到底怎么想的?诗玥就那么得他的意?”
  诗瑶眼色沉了沉,“也没见贝勒爷往诗玥院里去啊,怕就是今晚有事儿吧,福晋也别太担心了。”
  “福晋,”屋里正说着,诗环匆匆而入,“福晋,苏公公到西配院接人去了。”
  福晋一愣,“接谁?”
  “好像是耿格格……”诗环垂首道。
  东小院
  张保,张起麟挡在院门口,苏伟背后站着披着斗篷的耿格格,和一帮伺候的丫鬟嬷嬷。
  “苏公公这是要干什么?”张起麟略略地压低了声音。
  苏伟扬了扬头,“带耿格格来伺候四阿哥啊,你们两个挡在这儿干什么?”
  张保沉下脸色,“苏公公怕是会错了意吧,府里哪有格格到东小院伺候的。还是请耿格格回去,在西配院侯着吧。”
  苏伟眯起眼睛,语气冰冷,“张公公是怀疑咱家的领悟力?怎么,我苏培盛却不知,这府里上下,什么时候轮到张公公做主了?”
  张保面色一寒,张起麟紧忙按住了他,凑到苏伟耳边道,“苏公公是不是喝醉了?这别扭闹大了,咱们可担待不起。”
  苏伟鲠直了脖子,“张公公多心了,我苏培盛当了二十多年的奴才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清楚得很。自欺欺人的事儿,十岁二十岁的做了也就做了。这都到了而立之年了,还当着井底的癞蛤蟆,就当真是离死不远了。”
  “你认真的?”张起麟少有地绷紧了神色。
  苏伟从腰间拽下枚令牌,“两位公公让开吧,别耽误咱家给贝勒爷复命。”
  张保、张起麟对视一眼,还一时拿不准主意,苏伟却扬了声音,“怎么,咱家这六品的大太监,拿着贝勒爷的令牌,还指使不动两位公公吗?咱们好歹同僚多年,有事儿我苏培盛自当一力承担。两位公公若是钻了牛角尖,可别怪我不讲情分了。”
  气氛一时凝滞,耿氏带着风帽,握了握青芽的手,即便她完全摸不清头脑,也知道此时的情况不太对劲。
  张保僵着身子站在原地,一双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张起麟咬着嘴唇,半天为吭声,最终在苏伟再次开口前,伸手将张保拉到了一边。
  正房堂屋前,李英迎了上来,“二师父……”
  苏伟看着李英僵硬地弯了弯嘴角,伸手揉了揉李英的脑袋,回头冲耿氏道,“小主……请跟我来……”
  西配院
  诗玥听了絮儿的禀报,吃惊地赤足站在地上,“你说耿格格去东小院了?还是苏公公来领的人?”
  “是啊,”絮儿鼓着腮帮子,“这苏公公做事太不地道了,白瞎了小主辛苦酿的梅花卤。他们这些做太监的就是不靠谱,根本就是有奶便是娘!奴婢看啊,咱们还是得靠自己,不如……”
  絮儿嘟嘟囔囔地没完没了,诗玥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絮儿愣了愣,轻抿着嘴唇俯下身子,“是,小主有事儿唤我。”
  诗玥点点头,慢慢坐回榻子上,絮儿掀帘子走出,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却见自家小主闭上了双眼,一行清泪顺着脸庞滑下。
  “你又何苦这样为难自己?”诗玥摸着篮中满满的戏水鸳鸯,低低地念了一句。
  东小院
  天,渐渐放亮……
  这一夜对四阿哥来说短的似乎只是一瞬,除了头部的钝痛,什么印象都没有留下。然,睁开眼时,却如山岭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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