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承露轩
  苏伟站在看书的四阿哥身后老神在在地晃着身子,自十周年纪念日后,他的心情就一直很愉悦。看什么都顺眼,吃什么都有胃口,好像拘禁了几个月的的心又猛然获得了自由。
  “啪”地一声脆响,发呆的苏伟一蹦,四阿哥满脸黑线地转过头,瞪着苏伟,“你像个墙头草一样在我后面晃来晃去干嘛?”
  苏伟扁扁嘴,老实站好不再动弹。
  四阿哥瞥了他一眼,站起身,铺开宣纸准备练字,结果刚提起笔,就感觉一股幽幽的视线落在身上。无法集中精神的四阿哥,气愤地咬咬牙,回头冲苏伟道,“你像个木头桩子一样盯着我,我写不好,你去那边榻子上坐着。”
  苏伟耸拉着脑袋,磨蹭到榻子边坐下,心里嘀嘀咕咕,他不就耍了一晚上酒风吗?用得着总找他毛病吗?他都站在他身后十年多了,现在才嫌他像木头桩子……
  四阿哥呼出口气,挽住袖子下笔,可好不容易集中起来的精神随着湖州狼毫的柔软笔触渐渐飞到了那个酒醉的晚上,笔随心动,“厚德载物”的最后一个字被冠上了草字头。
  最后一笔写完,四阿哥看着那个不是字的字,心里猛然一阵惊恐,他清楚,自己一直偷偷纵容的某种本不应该存在的情感脱离了理智的枷锁。胤禛紧锁起眉头,一只手按在桌上揉烂了这张纸。
  那边,苏培盛正坐在榻子上喝着茶水,与他四目相对时,还傻傻地一笑。
  “出去走走吧,”四阿哥无声地叹口气。
  “是,”苏伟颇为欢快地蹦起来,跟在四阿哥身后。
  花聚亭
  十阿哥、十四阿哥跑在一起放风筝,八阿哥、九阿哥坐在亭下。
  “八哥、八哥,”胤禵扯着风筝线跑过来,“八哥,你看我放的比十哥高多了。”
  八阿哥笑笑,“是啊,胤禵虽然年龄小,但是很会放风筝呢。你十哥打陀螺是个好手,这放风筝就差了一截了。”
  “谁说的,”十阿哥也扯着风筝线过来,“明明是八哥给胤禵的风筝好,随便一飞就那么高。”
  九阿哥一笑,“十弟,你也不看看胤禵比你小多少,还真要争个输赢啊?”
  十阿哥嘟嘟嘴,十四阿哥嘿嘿地仰起头。
  “胤禵,”湖边石路上一声召唤,亭子里的阿哥们一看,连忙起身行礼,“四哥。”
  “嗯,”四阿哥点点头,径直走到亭子里坐下,“你们几个怎不去读书?这大好的光景就这么浪费了?”
  八阿哥一笑道,“弟弟们是做过功课出来的,见今儿个风挺好,才拿来风筝放一放。”
  四阿哥冲八阿哥微微点头,又回头冲十四阿哥道,“哥哥们都做了功课,你呢?”
  胤禵垂下脑袋,两只小手绞着风筝线,四阿哥伸手拽过线葫芦,交给八阿哥,站起身到胤禵身边道,“带你来时,额娘说了什么你不记得了?胤祥都在好好读书,怎么就你那么贪玩?”
  八阿哥看了看,从旁道,“四哥,是弟弟不好,没问清楚十四弟的功课。今儿个也是因这风筝的引子,要不这样?落下的功课弟弟陪着胤禵补上。”
  “不用了,”四阿哥看着湖面,“胤禵我会看着,你们几个玩得差不多了,也回去读书吧。”说完,举步迈下台阶,“胤禵,跟我走。”
  胤禵嘟嘟嘴,回头看了一眼八阿哥,转身磨蹭着跟四阿哥走了。
  苏伟在四阿哥身后,偷偷地瞄了几眼十四阿哥,他略微记得,九龙夺嫡中,十四阿哥是后期的生力军,但最终也没有落个好下场。四阿哥与十四阿哥本是一母所生,最后却落得兄弟相残,几乎没有了任何兄弟之情。
  到底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结果,四阿哥最后真的会丝毫不顾忌手足之情吗?苏伟暗暗咬了咬嘴唇,又抬头看看四阿哥的背影。其实从十四阿哥出生到如今,四阿哥与这位亲弟弟的交集就不是很多,年龄的差距加上四阿哥与德妃的隔阂,与当初六阿哥的状况根本没法比。再这样下去,历史上的惨剧恐怕会真的上演。
  入夜
  胤禵坐在书桌后昏昏欲睡,四哥给他留的功课,连一半都还没完成。对面的屋子早早地就熄了灯,胤祥现在一定睡过九重天了,胤禵有些委屈地咬咬嘴唇,自己才是他的亲弟弟好不好,为什么总对他横眉冷目的,对胤祥就那么宽和。
  十四阿哥正埋怨着,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推开,一个面熟的太监端着盘子走了进来,“奴才苏培盛给十四阿哥请安,四阿哥让奴才给您送夜宵来了。”
  胤禵嘟嘟嘴,站起身往盘子里看了看,“送来什么了?”
  苏伟笑笑,端着盘子上前,“这叫牛皮包儿,是四阿哥最喜欢的点心,给您配着牛乳茶吃,管饱又提神。”
  “牛皮包儿?”十四阿哥戳戳苏伟版热狗,“我没见过。”
  “这是奴才发明的,”苏培盛给十四阿哥拆开牛皮纸,“您拿着吃,有肉有菜有饼,好吃还方便,四阿哥特意吩咐奴才给您做的,这个读书时吃正好。”
  “哎?”十四阿哥接过牛皮包儿,新奇地张大嘴咬了一口,含糊地道“恩,好吃……”
  苏伟见状连忙递上茶碗,“您别噎着,喝杯茶顺顺,慢慢吃。”
  十四阿哥鼓着腮帮子点点头,接过牛乳茶喝了一口,重新坐回座位上,咬着牛皮包儿继续做功课。
  苏伟在旁看了看,端着空盘子悄悄退了出去。他不知道自己的努力能对历史有多少影响,甚至不知道影响了历史会有什么后果,但如今不同往日,他是真的想做些什么了……
  回到四阿哥卧房,苏伟趁黑蹑手蹑脚地走到四阿哥床边,刚要坐下,就听床里一声,“干什么去了?”
  一时惊吓,苏伟没控制好着陆点,一屁股坐到脚榻的木边儿上,顿时一阵哀嚎。
  “怎么了?”四阿哥掀开帘子,苏伟在黑暗中扁着嘴,“咯到屁股了……”
  四阿哥无力地翻个白眼,“到床上来。”
  “不用了,主子,”苏伟陪着笑,虽然四阿哥不一定能看到,但态度一定要好,“奴才没啥事儿。”
  “上来!”四阿哥没理苏伟的讨好,开口又一声,低沉而绵长。
  苏伟咽了咽唾沫,他怎么说也是个大老爷们,有些事儿是必须要抗争到底的。
  半刻钟后,苏伟拽拽被子,“主子,您的床真软。”
  四阿哥翻了身,把苏伟往外踹踹,“你直冒热气,离爷远点儿。”
  苏伟略微动了动,四阿哥呼出的气吹到他耳边,“你刚儿干什么去了?”
  “奴才去给十四阿哥送夜宵了,”苏伟闭了闭眼睛,有点儿困,这床太舒服了。
  四阿哥皱了皱眉,“为什么?”
  苏伟吧唧吧唧嘴,“十四爷是您的亲弟弟,奴才不想看见你们兄弟间有嫌隙,当初您和六阿哥多好啊。奴才看十四阿哥,也是简单的心性儿,就是贪玩了些,心里是有您这个兄长的……”
  四阿哥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有时候,我对胤禵是疏忽了些。不过——”
  “呼……”四阿哥的话被一阵呼噜声打断,朦胧的黑暗中,某个人胸口均匀的起伏着,苏公公在四阿哥课堂上的闪睡功夫如今也发挥到了夜间了。
  四阿哥在经历了想踹他下床,揍他一顿等种种心里后,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苏培盛……苏伟……爷要拿你怎么办啊?”
  正三所,中庭
  诗瑶匆匆而入,挥退了外间伺候的宫女,到福晋跟前一俯身,“福晋,买玉佩的人查到了。”
  内间,刚刚收拾完福晋床铺的诗玥恰好走到帘子旁,一个熟悉的名字突然进了耳朵。
  “他?”福晋的声音压得很低。
  “是,”诗瑶微一俯身,“那个年纪,那种衣料,再加上腰间不经意露出的令牌,肯定是苏培盛。”
  第76章 前途不明
  康熙三十一年
  承露轩
  苏伟醒来时又一次惊悚了,倒不是四阿哥放大的脸吓到了他,而是自己树袋熊似的睡姿,平时自己睡抱着被子怎么滚都没关系,如今抱个大活人就不太妥当了。
  好在四阿哥睡得很熟,苏伟尽量放轻动作地将自己的四肢撤下来,蹑手蹑脚地下床。他的某个部位处于莫名的兴奋状态,虽然半残半不残的现状不至于有什么尴尬的小斗篷,但苏伟还是一连灌了两杯凉茶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外间有了悄悄的走步声,依据经验,苏伟能猜到现在应该刚过寅时,也就是凌晨三点钟。住在畅春园里,阿哥们不用起大早去上朝,四阿哥也能多睡一个时辰。
  苏伟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拄着脑袋坐在小桌旁,脖子上传来的冰凉触感,让苏伟的思维慢慢流动了起来。
  从什么时候起,他与四阿哥的关系变得如此微妙暧昧?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心里多了那些温暖而脆弱的情绪?天空微微擦亮,苏伟的视野却愈加模糊……
  正三所
  中庭正殿
  李氏、宋氏来给福晋问安。
  福晋微笑着抬抬手,“都起来吧,我新得了两包好茶,正好妹妹们来了,我们一起尝尝。”
  “多谢福晋,”两人行礼后,分坐两旁。
  诗瑶领着小宫女们给各位主子上了茶,宋氏掀开茶盖闻了闻,“这茶好特别,有种别样的清香。”
  福晋笑了笑,“这是普陀山的云雾茶,虽比不上峨眉雪茗,九华山的‘东岩雀舌’,倒也算是难得一见的上好佛茶了。”
  “原是佛茶啊,”宋氏轻泯了一口,“怪不得如此淡雅,妾身听说喝这得了佛祖箴言的茶叶,能消除罪业,祛病强身呢。”
  李氏从旁冷笑了一声,“姐姐真是少有的玲珑人,不过一碗茶罢了,喝个意思也就得了。要这般管用,民间得饿死多少大夫啊。”
  福晋放下茶碗,“话也不是这样说的,这云雾茶却有些愈肺痈血痢的功效。至于这箴言消业的事儿,也在人在心了。不过,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有些事儿咱们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好。”
  宋氏微微点头,“福晋说的是。”
  李氏没有再开口,福晋看了看她,又继续道,“说起来,这幽冥之事,咱们宫里的女眷还真得尤为注意,要是一不小心犯了忌讳,伤了自己还好,要是伤了皇子皇孙就是大罪过了。之前,我见四阿哥带了一枚印有自己名字的玉佩,都说名讳不易留于外物,我是一直颇为担心。”
  李氏微微一扬眉,“玉佩?”
  宋氏皱着眉道,“福晋没有劝四阿哥摘下来吗?”
  福晋抚了抚自己的护甲,“四阿哥不肯信这些,不愿意摘。又赶上移居畅春园,我也一直没机会再劝说。”
  李氏向椅子上靠了靠,“四阿哥是皇子,天佑之人,这些魑魅魍魉的事儿沾不到四阿哥身上的。”
  “妹妹说的也对,”福晋抬起头,“但总是小心为上,这事儿毕竟不吉利。我寻思着,回头跟额娘说一说,让她老人家劝劝四阿哥。”
  宋氏微微点头,“这是个好办法,四阿哥一向孝顺,一定会听的。”
  福晋笑笑,李氏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坐着,没有再说话。
  中午,两位格格告退,福晋走进内厅,坐在榻子上。
  诗瑶跟上来,挥退了屋里的下人,“福晋,奴婢看,不像是两位格格吩咐的。”
  福晋褪下护甲,放在炕桌上,揉了揉眉心,“我也看出来了,要真是她们俩吩咐苏培盛做的,在听说我要告诉德妃时,就该出来认错了。如今看来,怕是真的有外人了。”
  诗瑶抿了抿唇,轻声道,“福晋,要不咱们问问前院的奴才?苏培盛也是个树大招风的人物,前院的人未必都肯替她瞒着。”
  福晋摇了摇头,“不行,如果问不出来,就等于打草惊蛇了,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中庭东厢房
  李氏皱着眉坐在榻子上,喜儿小心翼翼地凑上前道,“小主,用膳吧。”
  李氏摇了摇头,“今儿这事儿太奇怪了,没弄清楚,我怎么吃得下?一枚玉佩罢了,福晋竟然那么在乎。印有名讳的玉佩,四阿哥是从哪得来的呢?”
  喜儿歪歪头,“说不定是内务府供奉的,或者是哪位主子赏的,要不然就是别人送的呗。”
  “别人送的?”李氏笑笑,“今儿晚上,你偷着去找趟吴全,问问他我这屋里能不能再装下位大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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