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皇后心中欣慰,却说:“宫里的事儿,也并非需要你帮忙,本宫不还有贵妃贤妃她们吗?”又问,“可去了齐王府?”
  唐细正要提齐王府的事呢,见皇后问,她立马回道:“儿臣刚从齐王府回来,方才还在齐王那儿瞧了一场好戏。”
  “什么好戏?”皇后倒是好奇。唐细道:“齐王打发了一个丫鬟,说是那个丫鬟趁王妃有孕在身的时候耍什么肮脏的手段想爬床,齐王当即就翻了脸。本来是要把那个丫鬟打死的,还是王妃求了情,说是齐王府如今有了小王子,不能杀生,这才放了那丫鬟一条生路。”
  唐细是无心说的这些,听后,皇后皇上却是各有所思。方才皇上没说完的话,皇后想来也能猜得到他要说的是什么,左不过就是说当年郭氏爬床,是郭氏耍了手段,并非他心甘情愿。
  可如今,齐王府也有丫头想爬床,齐王又是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的?
  若不是婉沁拦着,那爬床的丫头是要被打死的。可当年的郭氏呢?当年,郭氏爬床,皇上不但没有任何惩处,反倒是处处加以维护,甚至不惜打压她这个皇后也要维护郭氏的安全和利益。
  如今再想来,也当真是只剩下好笑了。
  所幸皇后的心早已死了,也不在意皇上了。否则的话,她怕是又要以此奚落皇上一场,羞得他无地自容才好。
  而此刻的皇上,又何尝没有领悟过来。他勾着头沉默,也不说话。
  唐细见气氛不对劲,意识到或许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忙也闭了嘴。皇后却笑着安抚她说:“你也累了,既请了安,便早早回去歇着吧。”
  第095章
  唐细回东宫的时候, 太子还没回后院来。唐细也没什么事情做,就自己卧在炕上看了会儿书。
  太子是踏着暮色回来的。今儿是他听说太子妃已经回宫了,这才早早完事回来的, 搁在从前, 这会子怕是还在忙呢。
  唐细虽然在边看书边等太子, 但也是心不在焉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手中捧着的书上, 常常的,看着看着, 想到太子的清雅风姿来, 她就不自觉笑了。然后一听说太子从前殿回来了, 她也顾不上什么身份规矩,直接套了鞋就等不及似的迎了出去。
  外殿有太监宫婢在, 唐细多少没好意思太失了规矩。不过,等到夫妻二人入了内殿, 太子打发走了近身伺候的宫婢后, 唐细就再也不管不顾了。踮起脚尖来, 双手紧紧环住太子脖子,她是壮着胆子这样做的,因有些羞意, 双颊染了层薄薄的粉意,更是衬得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满满的水意。
  太子倒也没主动, 清雅的男人腰背笔直, 略垂着头,垂目安静望着跟前这个壮足了胆子勾他的女人。心早已动,面却依旧淡然, 他只是想看看,眼前的这个小女人, 她到底能主动到什么地步。
  但见她只是勾住自己脖子就不动了,他压眉,轻声问:“就这样?”
  唐细轻轻眨了眨雾气蒙蒙的眼睛,又有心想进一步,又不太敢,所以只能这样一脸茫然盯着太子看。
  “殿下还要臣妾怎么样……嘛?”最后的一个“嘛”字是小小犹豫了一下加上去的,她也想彻底抛弃一切,只做他的女人,她也想毫无顾忌的只和他。
  她想象中最理想的婚姻,就是他还是郭俭的时候,他们之间只有夫妻关系,不存在君臣……那时候,她可以肆无忌惮做一切她想做的事。
  可现在,虽然外人面前她需要时刻保持有太子妃应有的矜贵,但关起门来,她其实还是可以和他只做普通夫妻的。
  一个丈夫爱一个妻子的模样,他都有。齐王能为王妃做的一切,她相信,他也可以为她去做。
  走到今天这一步,她早放下了所有对他的戒备,早已完完全全的全身心相信他了。哪怕就算日后他做了皇帝后,他变了个人,可至少如今的男人是真心实意待她的,她要珍惜这份真心、以及此时此刻的美好。
  人嘛,活在当下才开心。至于以后的事情,她也不想过多去操心那些,车到山前必然会有一条路给她走的。她只是不想老了后,再回忆起这段感情、这段经历会后悔,总患得患失,不但以后不会开心,当下也是不会开心的。
  所以,如今的唐细,早已是那脱了缰的野马,放飞了自我。
  太子倒跟她算起账来:“心都玩野了,还晓得回来?”
  唐细蹭他:“那我错了还不行吗?殿下想怎么罚臣妾?”
  太子叹了口气说:“怎么罚还没想好,不过你能知错就改自己跑回来,孤也该奖励你……这个怎么奖励,孤倒是想好了。”说罢,太子就抱着人去了床上。
  用完晚饭后,太子于灯下看书,唐细也捏着册书挨着他一起看。
  唐细其实有好些话想和他说的,只是怕打搅他,这才欲言又止。太子察觉到了,瞥了她一眼,问:“你想说什么?”
  唐细却故意吊他胃口:“臣妾在齐王府看到一桩好戏,本来想说给殿下听的。不过,可看殿下也不是很想听的样子,所以臣妾还是不要说了好。”
  太子笑起来,搁下手中书册来,认真望着人问:“现在说吧,孤不忙了。”
  于是唐细就笑着蹭到了他身边去,高兴的与他说道:“婉沁怀了身子,齐王身边有个丫鬟想爬床,差点被齐王打死。”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住了,没继续说。
  太子还在等着她,见她忽然没了声音,倒问起来:“然后呢?”
  唐细却道:“殿下听到这样的话,难道心里没有什么想法吗?”
  太子笑问:“什么想法?齐王这么做,难道太子妃觉得不是正常男人的正常行为吗?怎么,难道还要孤给他嘉奖?”
  唐细觉得太子这是给自己扣大帽子,轻哼了一声说:“齐王自始至终就没有过侍妾,殿下您可是有过三个姬妾的。”
  太子微颔首,认真说:“你不提醒孤,孤倒差点忘了。左右高林二位承徽也尚是清白之身,改日孤奏请母后,若是母后愿意,放她们出宫,或者放她们再回坤宁宫,皆可。”唐细一惊:“臣妾是随口一说的而已,殿下不必这么较真。”高林二位老实本分,也没什么野心,何必赶她们走,东宫也不缺她们一口饭吃。
  可太子却有自己的想法:“何必耽误了她们的青春?既然是母后的人,就让母后自己做主吧。”
  唐细却觉得这件事情不可行,毕竟是东宫有名分的女人了,哪怕太子没有宠幸过她们,但身份摆在这儿,放出去算怎么回事?何况,不知缘由的人,许还会认为是她这个太子妃怂恿的呢,那她可真冤枉。
  唐细挺有些纠结,其实话题扯来扯去,最后还是得扯到东宫子嗣这件事情上。走了高林二位,后面势必还是要有别人进来,就算太子一再坚持拒绝,可朝中那些老臣一个个可都不是好惹的。
  如今皇上不管事,太子监国,可以说太子虽是储君,但已行天子之责了。天子无后,这是何等的大事啊。
  果然,隔日太子去养心殿请安,并向皇后提了此事。皇后倒还没说什么呢,皇上开了口。
  “她们都已是东宫有名有分的人,又无错,打发她们走,成何体统?何况……”看了眼皇后,皇上继续虚弱着道,“何况,她们二人是你母后派去的,你这么做,岂不是打你母后的脸。”
  可皇后却显然并不在意这些:“既然太子只想一心一意待太子妃,高林二位留在东宫也只是白白耽误她们的青春而已。所以,臣妾倒觉得太子此提议不错。日后她们二人是继续留在臣妾身边做事,还是出宫去另嫁,都由她们自己选。”
  皇上也听得明白这母子二人说这些其实是在打他脸,只是他原也有错,打也就打了。但,皇嗣乃是重中之重的事情,此事却耽误不得。
  “高林二位放走也就放走吧,皇后的人,皇后做主就成。但是,太子妃至今无所出,难免不会被群臣所诟病。太子子嗣一事,还是得提上日程才行。”
  太子道:“儿臣尚算年轻,太子妃年岁也不大,子嗣一事虽急,却也不这么着急。莫神医也在尽力给儿臣调理身子,想来再过两年儿臣身子就能大好。”
  皇上却着急:“太子,你可知道,东宫没有子嗣,会引来多少祸端吗?北边北狄人虎视眈眈,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是一场大仗。你若早有子嗣,岂不是可以省去很多这种麻烦?”
  太子与之争辩:“四周蛮夷挑衅边关,自有驻守边疆的大将去对付,儿臣不认为东宫有了子嗣,这些麻烦就无荡然无存。国家养那么多兵,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强敌来袭可以抵御外敌的,否则的话,养他们何用?”
  皇上气得咳嗽:“太子,你这是强辩!你分明可以与别的女人生有子嗣,你为何不这么做?朕知道你对太子妃一片真情,可你是太子,是储君,你除了有身为一个丈夫的责任外,你肩上还担着别的责任!你早有子嗣,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你故意不肯宠幸别的女人,你这么做,又是故意做给谁看的?”
  太子也气,脾气上来了,再温雅的人也忍不住。
  太子道:“如今倒成了儿臣的错了?儿臣无后,怪的是谁?当年郭氏姑侄合手害儿臣,多大的罪孽,此罪难道不足以至死吗?若不是魏王兄进言,父皇何曾想过给郭氏废妃流放边疆的处罚?儿臣无后有错,郭氏废妃更是罪该万死!”
  “她从一开始便处心积虑接近父皇,后又挑拨儿臣与母后的关系。见儿臣并非真心向她,她倒是心肠歹毒,竟起了那等算计儿臣的意思……郭氏一族的野心,都是父皇你给养起来的!”
  “你……”皇上难以置信,被太子连声问责,他只觉得喉咙发热,有东西卡住了,咽不下去,咳不出来,只能憋得满脸通红,“你大逆不道!朕还没死,你难道就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太子稍稍收敛了些情绪,抱手请罪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是万分痛恨郭氏母女,觉得她们万死也不足以赎罪,何况还有一个没死。”
  皇后望了太子一眼,这才安慰皇上道:“皇上是重情义之人,那罪妃郭氏好歹也是伺候了皇上二十年的,别说只是害得太子难以有后,就算是害了太子性命,也罪不至死。如今流放岭南,的确也算是委屈她了。皇上也莫气,等过些日子,再差人接她回京便是。”
  第096章
  皇后不说话还好, 皇后说了这番话后, 皇上更是无言以对。又羞又愤, 偏也不能狠一狠心下了决心来立即改判那郭氏死罪。所以, 皇上也只能勾着脑袋不再说话。
  皇上还算是脾气好的,被皇后母子这样顶撞,虽然气,但也知道收敛脾气。方才生气的时候,那句“别以为朕动不了你的太子之位”, 皇上是差点脱口而出的。到底是理智战胜了冲动, 这样伤父子感情的话,他最终还是没说。
  平静后,皇上深深叹息一声,这才重又说道“朕知道, 朕对不住你们, 朕知道错了。可子嗣一事,朕也是为了你好……太子。你什么都好, 未来也会是个好的君主,朕只是不希望你因为子嗣一事而被朝臣们逼得不开心。你是一个丈夫,你这么做的确对得起自己的妻子, 可你也是天下之主, 你这么做,可对得起天下人?”
  太子却也据理力争“儿臣也并没有说不想要一个孩子, 儿臣只是不想在事情尚有转机的时候, 直接放弃自己的妻子, 而去选择另外一个女人。待儿臣人到中年,若再无子嗣,儿臣自会面对这一切。但是如今,儿臣还不需要。朝臣纵然会有朝臣的说法,但儿臣也有儿臣的坚持。都是明理之人,讲道理,他们不会不听。何况,于一位君王来说,又有什么是比江山社稷更重要的呢?只要儿臣心中有百姓,有社稷,儿臣想,无子嗣,也并非什么大错。”
  “若干年后,若儿臣真没有亲儿子,不是还有亲侄子吗?都是皇家子孙,只要是贤德之辈,又何尝不能委以重任?”
  “你……你当真愿意?”这回,皇上倒是愣住了,他从未想过,太子竟然会退让到这一步。
  太子倒没说违心话,他也的确有此打算。只要是为江山社稷好,若干年后,从亲王中过继一个便是。
  “儿臣乃肺腑之言,不敢欺骗父皇。”太子态度认真。
  皇上倒是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来,叹道“算了,如今你的事,朕也不想管了。你大了,朕老了,朕老了……”皇上无意再与太子说什么,只是转过身子去,佝偻着背,一步步慢吞吞朝内殿走去。
  太子冲着皇上的背影抱拳弯腰“儿臣告辞。”
  高林二位承徽十分识趣,且也瞧得明白太子对太子妃的真心。所以,当皇后问她们是去是留的意向的时候,二人都选择了出宫去。
  出宫去,改名换姓,重头来过日子。而东宫里的二位承徽,则是“死”了。
  皇后道“你们好歹伺候了本宫和太子近二十年,总归情分不一样。当初是本宫让你们去东宫的,如今又放你们走,实乃也是对不住你们。本宫能做的,也就是赏你们一些薄田和宅地。这里是一些银两,还有地契田契,你们拿了,回家乡去好好过日子吧。只是,有些不该说的话,最好还是不要说的好。”
  高林二位立即给皇后磕头“奴婢明白,奴婢叩谢皇后娘娘恩典。”
  转眼过了年,开了春后,皇上身子不但没能好转,反而还更严重了。迷迷糊糊的时候,嘴里总会说一些糊涂话。偶尔皇后凑近了去听,倒也能听得出他在说什么。
  “曹公公,你听得出来皇上在说什么了吗?”皇后问曹直正。
  曹直正虽然上了年纪,也有些老眼昏花耳朵失聪了,但伺候在皇上身边多年了,多少对皇上有所了解。皇上迷糊间的呓语,他也听得懂。
  虽然听得懂,但不敢说。所以,曹直正只能道“回娘娘的话,老奴没听清楚。”
  皇后沉默。
  皇后坐在床沿,垂目看着躺在炕上的这个早已病得没了人形的男人。她知道他是重情义的好男人,可正是因为重情义,才会是非不分。
  有时候她都不知道,他的这份重情义,到底是好,还是不好。皇后正失神沉默,皇上忽然从梦中惊醒,猛地弹坐了起来。
  皇后问“皇上怎么了?”
  皇上一头汗,虚得脸色苍白。回了神,见是皇后,他冲皇后虚弱一笑,却摇摇头“没事,朕只是……只是做了噩梦而已,无碍。”
  皇后素来是有话直说的,但听皇上说是做了噩梦,也就直问了道“可是梦到了郭氏?”
  皇上瞥了皇后一眼,却有些心虚。皇后方才已经思量好了,太医说皇上身子怕是好不了了,日后日日缠绵病榻,也不一定能多活几年。
  既然他一直惦念郭氏,倒不如她退一步松个口,让他再与郭氏见一面。所以,皇后道“既然皇上这么想念郭氏,不如下个旨意,命郭氏回京一趟探望探望皇上吧。”
  皇上难以置信,望着皇后,一时忘记了说话。皇后越是这样,他便越是自责,越觉得亏欠皇后。
  可自从郭氏流放离京后,尤其是最近几个月来,他半夜梦回,总能梦到郭氏。他看不清她的脸,甚至看不清她的身影,但却听得到她在喊自己,在哭着求自己。他再恨她,可毕竟也有二十年的感情在啊……他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
  皇上痛苦万分。
  皇后却反过来劝他:“皇上也不必这般自责了,臣妾所言,乃是发自肺腑。皇上若想见她一面,让她回京让皇上见一面便是。见完皇上后,她再回去。”
  皇上很想说一句“朕并不想见她,朕心里只有皇后”,可他忽然发现,这句话卡在喉咙,怎么都说不出口来。待他意识到再一次伤了皇后后,他也知道,撒谎骗皇后,也是没用了。
  索性,就再厚一回脸皮,无耻一回吧。左右,他也对不起皇后多次了。
  “好,就依皇后,让她回京一趟,之后……”
  “之后必然还是要送回去的。”皇后态度坚决。
  其实倒不是皇后真的仁慈大度,见皇上没多少时间活头了、可怜他,皇后这么做,也有自己的私心在。皇后倒想让皇上看看,没了富贵日子滋润的郭氏,经历风霜雨露摧残的郭氏,早变得形同老妪的郭氏……他是不是还喜欢,还那么念念不忘?
  如果那郭氏变成了市井妇人的模样后,他还喜欢,那她倒是敬重他和郭氏间的那份情。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