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节
  女人说,“更多的是想知道你要什么。既然有心接近你,想你所想,最是关键。”
  “这么说,你知我所想了?”夏昼冷笑。
  女人微微偏头,盯着她的眼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当然,这世上也许没人会像我一样最知道你想要什么。”
  夏昼收了笑,唇角僵冷,微微眯眼,“江山图上的石料你给了谁?”
  女人从容不迫,“你这么聪明,想不到吗?”
  夏昼瞅了她许久,“果然是季菲,你竟给她卖命?”
  “不。”女人始终在笑,“我需要一笔钱,这笔钱她出得起。”
  “你到底是谁?”夏昼冷喝,“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人性果真是这世上最肮脏的东西,我的目的不过就是邰国强和你,谁知道,有人做局,甚至局中局,结果现在的场面远比我想得要有意思多了。”女人说着,目光扫过饶尊的脸,又落在了陆东深身上。
  “两位可真是厉害,只可惜,利益之下无真情,否则两位真要是联手,恐怕这商圈都要抖三抖了。”
  “别转移话题!”夏昼冷言。女人的目光拉回来落在夏昼脸上,“你能把我引出来,又能引出杀害商川的凶手,要不了多久自然也会知道我是谁,何必我再多此一举浪费唇舌。倒是你这张脸……”她啧啧了两声,打量了一番,“外界都说陆门公子迷恋美色,被巫医所惑,他们都不知道你这张脸皮下藏了多少心思和不为人知的秘密,也不知道陆门公子非但不是受惑,而是他太清楚知道一旦你出手,背后之人必然会浮出水面。这般深情和信任,可真教人羡慕。”
  夏昼沉了沉气,将近几日的网上传闻全都过了一遍,很快,笑了,“没想到还是个会引导舆论的女鬼,你想利用商川的死来重翻吴重的案子。”
  “所以说,我对你很感兴趣。”女人道,“我们很像,只可惜,越像的人未必会成为朋友。”
  夏昼不疾不徐,“你想方设法地接近我却又不伤害我,我猜想十有八九是有求于我。只不过我想不通,你怎么一点求人的态度都没有。”
  “我不需要有求人的态度,因为,你只能帮我。”女人道。
  夏昼挑眉,“你太自信了。”女人将脸凑近她,一字一句,“别忘了,我在亲王府装神弄鬼不是一日两日了,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我都看见了。”她挺直了脊梁,又笑道,“所以蒋爷,你觉得我还需要求你吗?”
  蒋璃盯着她,忽而笑了,“旗鼓相当啊,我终于碰上一个有意思的人了。”
  这一番话,旁边的陈瑜听得一头雾水,但陆东深和饶尊面色平静,似乎已经跟蒋璃想到了一块。
  “她是杀商川的凶手吗?为什么不把她交给警察?”陈瑜忍不住问。夏昼始终看着女人,“她跟商川的死无关,所以……”她转头看向饶尊,笑得诡异,“交给尊少处置最合适。”
  第231章 我帮你做场大局
  雨到家时就停了。
  洗完澡后,夏昼就窝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这几天的高度集中加一晚上的折腾和淋雨,她觉得体力严重透支。阖上眼睛还睡不着,总觉得自己像是躺在旋转车上一圈圈地转,如有了后遗症似的,身体停下来了脑子却始终高度旋转。从商川坠台事件开始到现在,所有的事都一一脑中过,不,还有更早的。
  早到商川坠台之前,早到她和他在剧组重逢,早到三年前左时没出事时他们的快乐时光,早到他们在师父那学戏,甚至早到她和他在福利院的时候……
  他说,你就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了。
  眼眶酸胀,一滴眼泪就从眼角滑落,很快洇在头发里。陆东深冲完澡后就回了书房,从亲王府到回家这一路,他的手机响了又响。这是他生活的常态,只要手机不关就很少有安静的时候。白天处理国内大小项目事宜,晚上还要跟总部那边开会,整个人就像是陀螺。
  夏昼睡不着到了书房时,陆东深正坐在沙发上通电话,标准的美英腔十分严肃,跟对方争论。她听进一耳朵,涉及国内市场和药厂。他不是一个遇事喜欢发脾气的男人,他是陆门长子,有着极好的家教和礼数,所以在他身上几乎看不到发脾气的时候。所以这样一个人,只要他微微一皱眉头都觉肃穆,
  让人退避三舍。
  等结束通话后,夏昼站在门口问他,“你忙完了吗?”
  陆东深放下手机开了静音,朝她一伸手,“怎么还没睡?”夏昼走上前,顺着他的手劲坐他怀里。他穿着睡袍,黑色柔锻的,跟她身上的是情侣同款。同样出自她手调配的浴液,用在她身上就是花香明显些,而用在他身上就闻着清冷许多。跟人的体味有关,同样一款产品用在不同人身上,都会因体味不同在气味上有所差异,哪怕是浓郁的香水落在人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味都会不同,当然,气味越浓郁,遮挡差异的效果就越明显,除非是专业人士,否则一般人是闻不出太大差别的。
  她一直都喜欢他身上的清冷味,看似温厚安淡,有了入鼻的这份清冷就总有点禁欲的味道,可越是禁欲就越是诱惑。
  她靠在他身上,男人胸膛的坚硬和衣料的滑软形成了反差,倒是令人爱不释手。
  陆东深的手指穿过她湿漉漉的发,揉了揉,“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头发吹干了再乱跑。”
  她的头发愈发长了,落在他的指肚能缠上好几圈,发质极好,乌黑发亮,摸上去如同摸在绸缎丝滑得很。
  平时得空的时候她就喜欢趴在他胸膛上,他抚着她的长发,又或者任由她的长发似藤蔓缠绕他的指尖或轻扫手臂。往往,总会让他觉得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夏昼似猫眯着眼睛,任由他以手代劳,慢慢抖干她的头发。
  谁都没说话。
  静谧。只有钟表指针游走的声响,还有光影的轮换,他搁置在旁的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没一会儿就有了七八通的未接电话。他没接,她也没动,直到头发半干时,她轻声开口,“东深,你相信我吗?”
  陆东深放下她一缕发,“当然。”
  “无论什么事,你都会相信我?”她再问。
  陆东深轻捏她的下巴,微微转过她的脸,“你会欺骗又或者背叛我吗?”
  “不会。”夏昼马上道。
  他笑了,笑容虽浅,可汇集入眼的是温柔,“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担心我不相信你?”
  夏昼的唇翕动,没说出什么来。
  “别人说了什么我不信,我只听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暖流入心,驱走了这一路回来的寒凉,更是消散了一整晚的担忧,她紧紧搂住他,想对他说谢谢或跟他说对不起,可最终还是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只是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东深,东深……
  亲王府的最后一幕并不愉快。
  那个女鬼身上有着跟她不差上下的倔强,甚至夏昼觉得,她其实是有敌意的。
  饶尊将她带走前,她盯着陆东深笑得诡异,说,“你真以为她对你毫无保留?”
  就这么一句话,回来的路上让夏昼无所适从。陆东深什么都不提,至少在车上风平浪静,处理公事也是一如既往,回到家里他也是只字不提不问,一头扎进书房里。她的心像是始终在高空荡着,没着没落,她担心陆东深会多想、会质疑、会对她不再疼爱如初。
  天已快蒙蒙亮。
  陆东深也不打算处理公事了,将她抱回床上,刚靠在枕头上,她又像是猫似的黏过来。他乐意她的这般亲近……
  等夏昼再睁眼时已是翌日午后。
  她这一觉补得很沉,身体虽累,但精神照比昨晚已经好太多了。
  餐厅有丰富的饭菜,摸温度倒是有些微凉了,她这一觉睡得果真够长。
  等热菜的时候,陆东深回来了,见状后惊讶,“怎么才吃饭?”
  “是啊是啊,你吃饱了拍屁股走人,剩下我一个就才吃饭呗。”陆东深闻言笑了,洗了手替她热了菜,等她上桌后,他又换了一身家居服回了餐厅,在她旁边坐下,拿了双筷子给她夹菜。夏昼乐得享受他的星级服务,心安理得地吃着盘中餐,问,“是天际翻天了吗?要你回家躲灾来了。”
  陆东深瞧着她,“我发现你心理阴暗,再不济我都是你未婚夫吧,怎么就不盼着我点好?”
  “哪有啊,我可盼着你好了,你好我就好啊。”夏昼说,“今天是周末你都往外跑,忙得很,我这不是担心你饿肚子吗。”
  “中午一个应酬,拉扯到两三点钟,又跟许队见了一面,现在让我吃我也吃不下。”
  夏昼一听这话来了精神,马上问,“跟许对见面了?怎么样?抓住邰业扬了吗?”
  “对方吐口没那么快,许队的意思想让你出面指证,我给推了。”陆东深又将手指里里外外擦得干净,然后替她手撕小鸡肉。
  “别推啊,我能作证!”夏昼跃跃欲试。陆东深被她的雀跃吵得脑瓜仁疼,示意她稍安勿躁,“如果不是你事先答应了许队,权威专家提供证据资料说明这一道程序我都想给你免了。这里面牵扯了太多的人和事,你能全身而退最好。再说了,就算你出面指证,你判断邰业扬是杀人凶手的理由也太匪夷所思,能不能百分百被采纳还是未知数,论指证的力度,你的确没有昨晚的女鬼大。”
  “气味杀人吗?”夏昼盯着陆东深,“你应该很清楚这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我能理解,但不代表所有人都能理解。”陆东深将鸡肉放到她盘子里,“我知道你有足够的专业经验来找出凶手,也成功引得对方再次出手中了计,这就足够了,剩下的交给警方处理就行,他们必然会从昨晚那人的嘴里问出真凶来。”
  夏昼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好半天说,“我的鼻子骗不了人,凶手一定是邰业扬。”
  七日招魂夜之前,她已经跟陆东深将自己所怀疑的事原原本本倒了个干净,这也是陆东深能为她演这么一场大戏的缘由。
  鬼八子,是难得一见的幻草,但商川不是死于幻象。商川极具养生,又因为曾经跟她在一起的时间较长,所以对一些气味上的东西也是百般注意。他喝的缬草和蜂蜜花制成的代茶饮就是幻草的克星,幻草的功效越强,那代茶饮化解幻草的能力也就越强。这很正常,世间本就是一物降一物,不管是人还是物,气味更是如此,此消彼长。
  可是,他避的了鬼八子,却避不开鬼浆。所谓鬼浆,就是鬼八子结出的浆果。这浆果就是鬼八子的果实,鬼八子,八年生一次浆果,就好比八年生一子般珍贵,所以被人命名为鬼八子。人人都以为鬼八子最阴毒危险,可鬼浆的厉害不是鬼八子能比的。鬼浆通体紫粉色,恰似绿豆粒大小,每一株花蕊上结出八个浆果,浆果繁盛时周遭都会散发一种气味,这气味就跟鬼八子遇潮湿散发出的一模一样,可由鬼浆散发出的气味就有麻痹运动神经的作用。所以,鬼浆不是幻草,所以,商川的代茶饮防不了它,非但防不了,鬼浆的气味跟代茶饮中的蜂蜜花可以结合,利用蜂蜜花的香甜气息更加强烈地粘附于人的呼吸里,让人不设防,所以会不知不觉间吸食更多。商川这阵子都在喝代茶饮,体内自然残留蜂蜜花的气息,常人闻不到,却能很好地跟鬼浆的气味融合。
  鬼浆的气味跟鬼八子不一样的地方在于,鬼八子只能遇湿散味,但鬼浆的气味不需要任何条件就能挥发。
  商川坠台后,夏昼前后去了剧组和戏台。在剧组里,她肯定了商川一直都在喝代茶饮,并且见面当晚他也泡了代茶饮,那气味就留在他身上。而她,恰恰在戏台上闻到了鬼浆的气味,很清浅,却还是让她寻到了落在戏台缝隙里的鬼浆沫。
  一点点细末不足以影响人的运动神经,但她相信,大部分的鬼浆是用在商川身上了。气味作用于人体,除了特别刺激性的会在气管或脏器中找到证据,如遇极淡或近乎无味的那就是死无对证。鬼浆的气味就是属于后者,不致命,但能控人于无形之中,方便凶手行动。所以,哪怕是遇上堪称“尸译者”的陆北辰也会犯难,人人都道他长了双鹰眼,仅凭着零星线索就能查明真相,可论嗅觉,他可未必是强中手。
  这也是他也认定商川是死于意外的原因。
  也许,商川坠台是意外,可在坠台之前他一定是受了鬼浆气味的控制。
  商川的尸体进了尸检所,败在冷冻,可成也在冷冻。温度骤然降低,不但防止了尸体的腐化速度,同时也封冻了鬼浆的气味,这就让她在寻找气味时遇了困难。可好处就是,一旦封冻,鬼浆的气味就跑不出散不掉,一直残留在尸体之中。
  当她从尸检所出来的时候,强压着失去亲人的锥心之痛,她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鬼浆的气味。
  如何寻找?正如她近几年在乡野间的见闻一样,有很多的气味留存于人体之中,有任何影响需要数日甚至数年才能体现。鬼浆是个既阴毒又神奇的存在,但凡大量吸食鬼浆气味的生人,除了第一时间会出现手脚麻痹无法运动自如外,七天后面色会异常白皙如玉,而身体上的肤色是白里透红,十分诱人。所以也有古籍记载,古代宫廷之妇为了夺宠,不惜耗费重金去觅来鬼浆,以鬼浆制香,闻之,以达到美化身体肤色的作用,哪怕前期会有麻痹的情况发生。一般来说,如果利用鬼浆制香,是可以控制用量的,所以麻痹也只是暂时,过后就会通体美丽光艳照人。
  而吸食鬼浆气味后丧命的死人,气味存留的表现就有所不同。面颊白皙如玉无可厚非,可不是通体红粉菲菲。因为尸体面临腐化的缘故,哪怕是用了再好的防腐草药,那些老化的细胞也在慢慢分解,所以能体现死者生前用了鬼浆的只有一小片的面积,而这面积体现出的颜色就形同枯萎的玫瑰色。
  所以,夏昼等了七天。
  死人跟活人的气味反应一样,都需要七天时间显现。
  果真,商川面色如玉,胸膛上却宛若铺了一片片的干枯玫瑰花瓣,是因为气味游走不顺畅。
  但这种现象并不能维持太长时间。
  活人能持续半月,死人只能持续一天。
  所以当晚,夏昼就留了影像资料给许队,并早就备好了鬼浆气味作用于人体的表现说明,以及商川身上因为残留蜂蜜花的气味,导致与鬼浆气味融合作用更甚的说明。
  既然是一早就认定商川枉死,那必然要想办法揪住凶手。
  其实陆东深说得对,他们都在赌,赌这个人就是邰业扬。“邰业扬心中有鬼,他秘见商川是板上钉钉的事,说什么索要签名,凭他的财力能力,想做个不在场证据没那么难。”夏昼把筷子咬得死死的,“商川的助理说了,当时他们在车上聊了很久,商川下车后脸色很难看,如果只是索要签名,可能吗?更重要的是,邰业扬身边有一个卫薄宗!”
  陆东深没反驳她的意见,从她嘴里抽出筷子,道,“平心而论,邰业扬的确是最值得怀疑的人,可毕竟我们没有亲眼见到他出现在亲王府。”
  夏昼凝眉沉思。
  她构思了个计划,请君入瓮,想利用尸体引出凶手,可怎样利用尸体,她没有更好的办法。后来,陆东深跟她说,我帮你做场大局。
  所以,陆东深才是这个计划的幕后军师。
  他的局就是,招魂。
  之所以想到招魂,源于两点。
  第一,就是鬼浆要七天才能在人体中作用显现,七天,恰好就是中国传统观念中的回魂夜;
  第二,亲王府门梁上的那张杀鬼符。是谁贴了杀鬼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会出现杀鬼符,这是夏昼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杀鬼,杀哪只鬼?原本她以为是有人要杀亲王府里吓坏了邰国强夫人的那只鬼,直到吴重事件爆出后她恍悟,有人要杀的是吴重鬼魂。
  那贴这杀鬼符的人就好推断了。
  要么是商川的粉丝,他们认为是吴重鬼魂附体害了商川;要么就是害怕自己被吴重鬼魂迫害的人。
  谁怕吴重的鬼魂?
  瞧着亲王府中的“女鬼”冲着邰国强去的架势就不难判断了。
  当初,出卖吴重,害得吴重坠台、与相爱之人生死分离的人、传闻中提到的“邰家”,十有八九就是邰国强。
  所以,陆东深的提议是将计就计,利用回魂夜一说,一来能够判断出商川是否受鬼浆其害,二来也能引来背后之人的顾虑,甚至会逼其露面动手。如果商川真的死于鬼浆,说明凶手对气味十分了解,又或者是凶手身边有懂气味的人,那么回魂一说压根就骗不了对方。可凶手又不得不出现,因为如果真是鬼浆,那第七夜尸体上就会呈现证据。
  “招魂”当夜,她原本想只身一人秘密进行,可这个提议又被陆东深这个军师给否了。他说,既然是做大局,当然要将这局面做得越夸张越好,你不是想让我做黄雀吗?我也得做只真正的黄雀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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