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波斯猫软绵地叫着,轻柔如许。
  青鸢瞧着一黄一蓝的异色瞳笑道:“这便是当时被林夫人送去捉老鼠的波斯猫,真好看。”
  “在我的院子里头霸道得很,去了外头怂得不行,捉了一日老鼠,反倒被老鼠追着走。”罗昭云心疼道,“我厚颜要了回来,婆母只撇了撇嘴,并没多说什么。”
  绿萝笑道:“夫人如今忙着伺候府里的侄少爷,大后日还要给侄少爷开祠堂认亲,这档口,哪里有功夫多说别的。”
  侄少爷?
  开祠堂?
  想必说的是林翼了。
  葛藤忙解释了一句:“侄少爷是新来府里的,老爷夫人都很看重,甚至连少爷如今都放在后头了。”
  清浅笑道:“这位林翼公子,和我有过几面之缘,从前我在香料铺子买香料时见过一次,后来他敲登闻鼓上堂,我在堂上又见过一次。”
  堂上?罗昭云有几分诧异:“审案的时候,你也在?”
  青鸢忙笑道:“姑娘和林翼公子有一面之缘,想了解他的案情进展。袁大人对我们姑娘言听计从,见姑娘想听,便弄了一块腰牌给姑娘,姑娘当时也在堂上呢,林大人当时也见过姑娘的。”
  没什么可隐瞒的,索性直接说给罗昭云听。
  罗昭云叹气道:“听说堂兄从前受了许多苦,对他好些是应当的,只是堂兄如今闹得有几分不像了。”
  林翼已十八岁,比罗昭云的夫君林敏还要大一岁,故而罗昭云叫他一声堂兄。
  清浅听罗昭云说闹得有几分不像,忙问道:“好姐姐,如何个不像法,你倒说说看。”
  罗昭云撇嘴一指窗外道:“你自个儿瞧,日日在府里闹腾,没有一个安静的时候,公公对几个叔叔都严苛,唯独对堂兄十分纵容,越发惯得他没个样子。”
  窗外的橙花间隙,整个林府大半能入视野。
  林翼穿着绿底黄花的薄衫,左手拿着一壶酒,右手拿着一把折扇,两个丫鬟跟在后头不离身的伺候。
  林翼捏了丫鬟的下巴一下,笑道:“来,喝了这口酒,爷赏你一两银子。”
  丫鬟劝道:“少爷别闹了,大热天的喝酒,小心伤了身子,若是老爷知道了,又会为你担心了。”
  “我,林翼!”林翼指着自己鼻子道,“从四岁开始受了多少苦,你知道吗?被狗追过,被坏人打骂过,还差点死在火场中,嘿嘿,身子算什么!我要将从前失去的全部补偿回来。”
  见林翼继续对丫鬟动手动脚,罗昭云气道:“清浅,你瞧瞧这人,能吃苦不能享福,偏生公公惯着他,夫君劝了几回都被公公骂得狗血淋头。”
  清浅仔细瞧着林翼的一举一动,并不答话。
  丫鬟跺脚道:“公子再闹,奴婢便告诉老爷去。”
  虽然口中说着,丫鬟脚下却丝毫不动弹。
  “告诉叔父,好呀!”林翼舔着脸笑道,“咱们这便去,瞧瞧叔父到底是宠我,还是会向着你一个下贱的丫鬟。”
  倒是院子里的罗昭云忍不住了,跑出去指着林翼的鼻子道:“要闹回自己院子里头闹去,在我院子外头闹什么!三天两头的,你还上瘾了不成?”
  葛藤无奈道:“姑娘还是这么直性子,嫁了人这脾气也没改过来。”
  粉黛撸起袖子道:“罗姑娘这脾性,我喜欢,若是罗姑娘开口,我便胖揍这林翼一顿去。”
  瑞珠敲了她的头一下道:“在自己府上还罢了,这可是林府,由不得你胡来。”
  粉黛恨恨道:“瞧得人着实上火。”
  清浅抱着猫儿吩咐:“你们都别跟过来,我去瞧瞧这位侄少爷。”
  清浅随着罗昭云出了院门。
  林翼没料到清浅在,愣了愣继续嬉皮笑脸道:“这是闻姑娘吧,闻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今日朱门者,曾恨朱门深。”清浅嘴角勾起一个笑容道,“在林公子身上,我算是瞧见了。”
  今日醉生梦死的人,忘了前些日子还痛恨朱门之人的醉生梦死。
  林翼嘿嘿一笑道:“我叔叔是高官,我当然便是朱门之人,有什么昨日今日一说,闻姑娘要不要一道喝酒?说起来我还要感谢闻姑娘,前些日子我在香料铺子,是闻姑娘照顾了我的生意。审案的时候,闻姑娘还帮我说过话。我林某恩怨分明,心中都是记得的。”
  罗昭云怒道:“岂有此理。”
  清浅怀中的猫儿似乎被吓到了,飕的一声蹿出去老远,钻入了树林。
  清浅忙对丫鬟们道:“这可是上好的波斯猫,你们两个快去替少夫人逮猫。”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有些踌躇。
  清浅心下寻思,这两个丫鬟的模样不像是来伺候林翼的,倒像是监视他的。
  罗昭云怒道:“怎么?你们跟着侄少爷久了,连我也不听话了不成?我奈何不了侄少爷,难道还奈何不了你们?”
  因罗昭云的父亲是大理寺卿,朝廷重臣,故而罗昭云的地位在林府颇高,两个丫鬟分头急急去林子里头捕猫。
  清浅含笑道:“罗姐姐,我有几句话要对林公子说,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罗昭云颔首退了五六步。
  罗昭云直率中带着细致,几步的距离既听不清楚两人的对话,又能很好避嫌,同时还起了放风的作用。
  清浅转向林翼,目光带着询问和质疑。
  第一百六十六章 我打死你
  见清浅探究地看着自己,林翼手中的酒壶顿了顿,瞬间他又继续喝了一口,呵呵笑了起来。
  与寻常的富家公子并无二致。
  六月阳光下,清浅的身影亭亭玉立,她抿了抿嘴道:“林公子,我从前恨一个人,算起来恨了才不到三个月,无论他对我如今有多么好,多么体贴入微,我都心存疑虑,战战兢兢不敢敞开心扉。”
  林翼笑道:“好好的,姑娘怎么对我说起自己的情史。”
  “我的反映是人之常情!”清浅的目光如炬,“可林公子恨一个人,恨了足足十几年,却在短短半月内打得火热,不知林公子如何克服心中障碍的,可否教我?”
  林翼问道:“姑娘引开丫鬟,为的是说这个?”
  清浅笑笑道:“我依旧记得在我轿子前头,那个跪着恳求我接手案子的林翼,我依旧记得明知冒着死亡的风险,也要去敲登闻鼓的林翼,我记得四岁逃出生天的林翼,一路被欺负的林翼,艰难成长的林翼,我总觉得那样的你,变不成如今的你。”
  林翼的眼中闪着泪花,迅速地,他收了泪笑道:“从前的事情与我叔叔无关,我命运不济,总不能埋怨叔叔吧。”
  “人多眼杂,我只要你一句准话,你是否真心认下了林尚书。”清浅低声又快速道,“若是真的,我便让袁大人撤了案子,你安心当你的富家公子,咱们当做从未相识。若不是真的,你点点头,让为你奔波的人不至于寒心。”
  清浅的话镇定有力,如六月的凉水让人平静。
  林翼的手再次顿了顿,飞速瞧了一眼四周,他重重而坚定点了点头。
  “我能信你吗?你与罗昭云是密友!罗昭云又是林宗德的儿媳。”林翼似乎对清浅都带了疑虑,“那日堂审的时候,所有人都站在林宗德一头,连皇上派来的太监都一心为林宗德说话,我若不顺势认下他,混进林府图谋报仇外,别无他法。”
  果然他不是真心认亲。
  清浅道:“我和罗姑娘是多年密友不假,但我也不希望她坠入火坑中,你觉得所有人都站在林宗德一头,那你怎不想想,若真是如此,礼部早就销案了,为何孙显大人半月找不到人,还不是袁大人在为你斡旋,争取时间?”
  林翼垂头道:“我不该怀疑姑娘。”
  “若不是你的这份谨慎和怀疑,恐怕也活不到如今。”清浅眯着眼睛问道,“我很好奇一件事,你是如何发现林宗德的不妥之处的。”
  袁彬是根据赵老伯没有认出林翼,林宗德却说林翼长得像母亲推断出不对的。
  清浅是从土匪为何直接杀人灭口,推断出不对头的?
  林翼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清浅很好奇。
  林翼喝了一口酒,叹息了一声道:“姑娘可记得,那日林宗德祭出了我祖父母和父母亲的牌位?”
  清浅忙道:“自然记得,那牌位袁大人仔细瞧过,至少有十年以上的雕功,并无不妥。”
  “雕功并无不妥。”林翼再次叹息了一声,“但上头的香味不对。”
  香味?
  林翼凄然一笑道:“我抱着牌位哭了一阵,那牌位上头有檀香,檀香味道轻浮,我特特用指甲掐进去了些,后来我闻了闻指甲,上头的木屑没有檀香味道。”
  清浅还是有几分不解。
  “若真按照林宗德所说,十年日夜供奉牌位的话,那么日积月累下,檀香会进入牌位的内里。”林翼的手紧紧抠住酒壶,“然而我细细分辨过,檀香只有浅表一层,这说明林宗德虽然早早刻了牌位,但仅仅只是刻了,并没有供奉。”
  术业有专攻!
  清浅叹道:“没料到你居然是如此破题的。”
  林翼摇头道:“檀香的味道作为证据,恐怕是远远不够的,我当时没有别的证据,只能先认贼作父,这二十日在林府,我对林宗德异常孝顺,又装出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总算是勉强得了他的信任。”
  得了信任也没有什么用处。
  林翼身子跟小鸡子一般,而林尚书高大满壮,对林翼也有防备,恐怕一时半会不会轻易得手。
  等到一年半载,案子也销了,事态也平息了,说不定林尚书反倒提前对林翼下手了。
  清浅正寻思如何办,却见两个丫鬟抱着猫过来。
  清浅低低道:“大后日是你入祠堂的日子,听说林宗德十分重视,吩咐在青峰山道观内认亲,你一切如常便是,我到时候会相机行事的。”
  “大恩不言谢。”林翼也见到了两个丫鬟过来,连忙喝了一口酒,装出放荡不羁的模样,高声笑道:“闻姑娘和嫂嫂是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一起喝一杯又何妨。”
  清浅再次叹息,林翼能如此快速进入角色,可见前些年受了不少罪,他能活下来真是不易。
  前头的话粉黛都没听到,唯独听到林翼最后一句高声的调戏之语,再也按捺不住,冲出来劈头盖脸打向林翼。
  粉黛边打边骂:“忘恩负义的孙子,我们姑娘照顾了你大生意,你居然忘了,王八羔子。”
  林翼没料到有个黄衫子姑娘冲出来便打自己,一下子懵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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