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节
  “恰如你所言,为夫确实神勇无比,”庞牧突然道,“你这么信任我,依靠我,我很高兴。”
  晏骄一怔,笑着拍了他一把,有点不好意思,“瞎说什么,还没拜堂呢。”
  “这两边都开始走礼了,铁板钉钉的事儿,你就是我媳妇儿!”见她害羞了,庞牧偏要梗着脖子继续说,“我跟你讲,为夫不仅以一当百,还能以一当千、当万,你要的安全感,我给得起!我还能当哎别走啊!”
  晏骄捂着耳朵不听,脚下嗖嗖走得飞快。
  庞牧就在后头嘻嘻哈哈的追,追上了就绕着圈儿的唠叨,疯狂自夸,听得路过的廖无言都呆了。
  完了,大人疯了!
  四天之后,庞牧送走了前来督考的考官,迎来了去周边各处询问是否有类似案情的衙役们。
  “回禀大人,在三月十九那日,上山村也曾发生过一起类似的案件,只是因为情况并不严重,所以当地知县并未上报,现在也还没找到凶手。”
  庞牧忙拿了卷宗翻看,一边看一边将上面记录的关键信息念给大家听。
  这位受害人是个媒婆,性格泼辣体格健壮,胆子大得很,案发当日是给一个外村的姑娘保媒去的,家来时有些晚了,但她素来不怕事,只是摸黑往回走,结果半道上遭了毒手,如今还没法儿出门呢。
  当听到关于媒婆当日衣着打扮的描述时,晏骄猛地站了起来,“你们还有谁记得,黄花,也就是目前为止第一位受害人当天的穿着吗?她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
  第110章
  众人都是一愣, 然后反应各异。
  有庞牧、廖无言等心细的,一点就透, 也有杜奎之流粗拉的汉子满面茫然, 显然未曾将这点小细节放在心上。
  “也是如这位媒婆一般的橘红色。”庞牧赞许道, “你的推断果然是对的。”
  晏骄笑着点头,又道:“这档案是上山村所属知县亲自写的?难为他颜色分的这样细致。”
  一般男人对色彩分辨并不算敏锐, 能记下红色系就不错了,可那位知县竟还细化到橘红色, 着实叫人惊讶。
  庞牧笑道:“可不是么,听说他画儿画的很好,早前裴老大人也曾讨过。”
  画画的人时常要与颜料打交道,这方面的敏感度自然要比平常人强上不少。
  “难怪。”晏骄恍然大悟。
  据黄花本人交代, 她素好鲜艳的颜色, 遇袭当日穿的是一件橘红的裙子。而那天从烟霞庵回来,在衙门口遇见洪氏时,晏骄第一眼注意到的也是她那条鲜艳的橘红色的裙子。
  民间爱红之风由来已久, 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可多以大红为主,橘红就少得多了。
  前去调查两名受害者人际关系的人也说, 黄花和洪氏两家素不相识,从事的又是截然不同的营生, 根本没有任何交集。而两家人也都是普通的老实百姓,夫妻感情和睦,行事本分, 从不与人结仇结怨……
  可以说,两人完全是零交集。
  情杀、仇杀、谋财,种种常见的可能性都被排除了。
  如今种种迹象都表明,黄花和洪氏遇袭绝非偶然,而是犯人精心筛选过后的结果。
  庞牧用力搓了搓手,“各种犯罪看似千奇百怪,但真要说起来,未必没有规律可循。抛尸就远,犯案就近,我们且将这三次案件发生的地点圈起来,集中打它这里。”
  他带兵多年,如今虽然做了一方父母,可偶尔情绪激动时,依旧会有旧时用语脱口而出。
  晏骄又补充道:“我把三名受害者的伤口位置结合各方面算了下,犯人的身高大约在四尺二到四尺五之间。另外,我个人比较倾向于这是一系列报复发泄案件,犯人的身份有两种可能,但不管是成年人还是孩童,都很可能在童年长期遭受女性长辈虐待或压迫,本人无力抑或是不敢向对方反抗,却又无法继续忍受,便将怨愤倾泻到选定的替代目标身上。”
  虽然对犯人可能是孩子的结论有些震惊,但事实摆在眼前,谁也提不出任何异议。
  不过话又说回来,光是这个圈子里就有一镇七村,人口过万,四尺二到四尺五之间的人必然不是个小数目。真要一一排查起来,少说也得几个月,一时之间,又该如何下手呢?
  见他们面露难色,晏骄就道:“成年人好说,估计也没几个,倒也不难。至于孩子么,杜捕头,你是本地人,想必对本地方方面面了如指掌,等会儿再找几个老乡商议一回,大体确定下会在这个身高范围内的男孩儿女孩儿的平均年纪。为保险起见,上下放出三岁也就差不多了。不是有户籍册子吗?重点排查有符合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的家庭,然后再看他们家中是否有如几位受害者一般特征的女性长辈,同时具备这两个条件的人数肯定不会很多。”
  身高超过一米七的女性本来就少,再加上一个孩子的限制,想必范围肯定会大大缩小。
  廖无言闻言点头笑道:“这个法子好。”
  晏骄忙谦虚道:“也不过拾人牙慧罢了。当然,也不能排除有特殊情况发生,但总比咱们抓瞎的强些。”
  众人纷纷点头,准备午后便各领一队人马,悄然往各自负责的区域进发。
  散了会,晏骄和庞牧边说边往外走,迎面就见一前一后跑过来的许倩和白熙。
  见两人小脸儿通红,额头上都是湿漉漉的汗珠,晏骄笑道:“呦,怎么弄的满头大汗的?又去哪儿闹去了?”
  等走近了,晏骄都能感觉到两个人身上咕嘟咕嘟冒出来的热气,活脱脱移动的火炉。
  许倩和白熙对视一笑,颇有些得意的挺起胸膛,嘿嘿笑道:“晏姐姐,我们可不是瞎闹,是做正经事去了,不信你问庞大哥。”
  也不知他们最近忙活些什么,才几天不见就晒得黝黑发亮,一咧嘴,两排白牙很有点刺眼。
  晏骄下意识看向庞牧,后者正冲着两个小的点头,“不错,我听雅音说了,你们这两天都干得不错,就是不知道能坚持几天。”
  话音未落,许倩和白熙就齐齐喊道:“我们才不会半途而废!”
  庞牧很敷衍的嗯了声,任谁看都是在哄小孩儿,“行吧,我会跟你们的家人说好话的。”
  许倩气道:“你这分明就是瞧不起人!”
  白熙也气鼓鼓的,“就是,男子汉大丈夫,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我们才不要人帮着作弊!”
  说完,又对许倩道:“走,咱们再去,非给他们瞧瞧咱们的本事不可!”
  许倩重重点头,又朝庞牧哼了声,还真就转身要走。
  “回来,”晏骄忙一把一个拉住,啼笑皆非道,“这都快晌午了,去哪儿啊?饭还吃不吃了?”
  又对庞牧怒道:“在我跟前卖什么关子!”
  庞牧瞬间垮了肩膀,忙凑到她耳边低语道:“这俩皮猴子简直就是陀螺托生的,没个安稳时候……”
  许倩和白熙都是头回出京,看什么都稀奇,每天一大早爬起来玩到半夜都不带累的。偏他们出身又好,一般人还真不敢管,但能压服得住的,最近一段时间也都一个萝卜一个坑忙的厉害。
  眼见着大家小姐、公子要变成野猴子,庞牧觉得这么下去不成,一拍脑袋就想出来个法子:
  “去年我不是曾在城中发布公告,说要从民间选拔人才,中者有机会入公门……”
  听到这里,晏骄已经约莫明白了,觉得这一招有点儿损,不过还真是挺对症。
  “我以为你诈他们呐!”她压低声音道。
  庞牧啧的一声,“大丈夫一言九鼎,不管原因为何,说出去的话那就是落地砸坑,怎能不算数?”
  年后庞牧还真就选了一批苗子来,共计百人,如今就打散了分别编到衙门和图磬手下,叫他们轮流做些巡街、跑腿儿之类无关紧要却又着实需要人手的活儿。
  “还真别说,”庞牧摸着下巴道,“我还真瞧中了几棵好苗子,若是三个月后考核合格,给了正式身份也未尝不可。”
  晏骄忍笑,看着眼前两个满脸油汗还干劲十足的傻孩子,“所以你就打发他们跟着跑腿儿?”
  这得多坏心眼儿才能想出这么个损招儿啊!
  庞牧一本正经道:“这多好啊,”又问许倩和白熙,“是你们自己愿意干的吧?”
  两个小傻子用力点头。
  庞牧冲晏骄一摊手,“你看?”
  给人卖了还数钱呐!晏骄都给气笑了,抬手捶了他两把,撵着两个小的去洗漱,“天塌下来也得吃饭,先去换洗了,中午咱们吃烤鱼,饭后再给你们做雪糕球。”
  到底还是孩子,刚还坚持要去工作的两人顿时欢呼一声,撒欢儿似的往后院跑去。
  经过这几个月的接触,晏骄发现京城武将家的女孩儿们普遍比较自由,个性活泼无拘无束,像白宁,像许倩。与她们在一起,晏骄总会由衷的感到愉悦和放松。
  有时候她也会忍不住想,或许恰恰因为祖辈经历了太多腥风血雨,才会本能的想叫子孙后辈快活一点。
  ——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衙门都被调动起来:
  识字的翻阅户籍档案,专看孩童年纪;不识字的就牟足了劲儿往外跑,将查出来的可疑人物一一核对排查。
  就这么没日没夜的忙活了十天之后,一众人收获了大片乌压压的黑眼圈和赤红的血丝,以及被缩减到九个的人员名单。
  然而当这份名单出来时,众人却都觉得心头被重重砸了一下,谁也兴不起庆祝的情绪。
  因为这九个嫌疑人,全都是年龄在十岁到十四岁之间的孩子。
  包括方兴和杜奎在内的许多衙役自己就是有孩子的,身为人父,更别旁人多几分纠结,忍不住想着,虽然连发三案,可说到底也都是轻伤,那孩子若是果然能改过自新……
  庞牧面沉如水,沉默片刻后开始排兵布阵道:“从今天开始,我要你们三人一组,给我把这九家盯死了!”
  因庞牧从民间选拔了百十人帮忙做些无关紧要的活计,极大缓解了一众衙役和部分士卒的压力,此刻倒也分得出二三十人。
  然而还不等众衙役领命行事,跑进来的林平就带来了一个噩耗,叫他们还没来得及雀跃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就在第一位受害人黄花居住的黄梨小镇往东十来里地,有个名唤秋云村的小村落,因秋日山上红叶如画而得名。
  今天早上,一个名叫阿九的女人天不亮就出门,准备上山赶早挖野菜,结果不到一个时辰后被其他村民发现倒在山脚下,脑袋后面淌了一大滩血!
  “她也是穿的橘红衣裙……来报案的百姓吓坏了,说当时试着已是出气多,进气少,”林平道,“恐怕现在……”
  “混账!”庞牧拍案而起,“晚了一步!”
  晏骄心下一惊,犯人,不,是凶手的行为确实在升级,但上个案子和这个案子之间的跨度未免太大了,中间一定有什么事情刺激到他或她。
  显然庞牧也想到了这一点,一边往外走一边安排道:“杜奎方兴,你们立刻带人去这九家打探,看这几日他们家中是否曾有大事或是大的争吵发生!”
  待庞牧等人飞马赶至秋云村山脚下时,远远便听得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声,众人心下一沉,待走近时,就见五六个人正瘫坐在地,围着正中央一个一动不动的妇人大声哭嚎。
  旁边一个大夫模样的老头儿正用手巾擦着满手鲜血,唉声叹气,“节哀。”
  “冯大夫,快!”庞牧连声道。
  已经许久没纵马奔驰的冯大夫此刻只觉得仿佛去了半条命,气都喘不匀,喉咙里一个劲发出嘶嘶的气声,哪里还下得来马?
  齐远见状一个飞身上前,道一声得罪,直接把人扛到伤者跟前,“让让,都让让!”
  人群中一阵骚乱,家属们看到冯大夫的药箱后不由得又升起一股希望,泪眼婆娑的求他救人。
  冯大夫一路被颠的七荤八素,此刻却也顾不得休息,索性席地而坐,先去探了伤者鼻端气息,又试了颈部和手腕脉搏,微微摇头,“伤势过重,失血过多,我即便是全力以赴,也不过回光返照,或许能维持几日,或许也不过几息……”
  说话间,他已经开了药箱,抖开针囊,飞快的在伤者身上扎了一二十针,然后就见尤带着余温的“死人”眼睑抖了抖,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九的家人又惊又喜,才要上前询问,却见阿九费劲的张开嘴巴,喉头咯咯响了几声,一双眼睛死死往北面瞪着,不消片刻便脑袋一歪,再也没了气息。
  人群中先是一片死寂,然后便再次迸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冯大夫叹了口气,朝庞牧摇了摇头。
  庞牧拳头捏的咯咯响,晏骄脑袋里嗡的一声,狠狠跺了下脚,直接就给气哭了。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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