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是深情男配[穿书] 第83节
  第一百一十一章
  玄解今日起得很早。
  甚至天都还不曾亮, 玄解推开窗户,已经有些炊烟袅袅升起在空中, 想来是许多人家起床生火做饭了。他就像是只猫一样轻盈地跳上了窗台, 那把琴枕在他的膝头, 指尖轻轻拨弹, 流窜出几个乐音。
  谢通幽说的那些东西……
  经过昨夜的月老节与花灯会, 玄解隐隐约约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往身后的窗子上靠去, 想起了那顺着他的掌心流淌到水里的狐狸灯,笔画很粗浅,他没特别学过这方面的东西, 好在勉勉强强画出来了大概的模样。
  沧玉站在月光下的样子很美, 带着点清冷的风采,他嘴角噙着微微的笑意,让玄解神魂颠倒。
  琴声变了调,而弹奏者一无所知, 玄解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 他看向灰色的天空, 此刻慢慢被分离开来,金色的太阳毫无畏惧地破开阴霾,这个世界渐渐明亮了起来。而天边仿佛还有明月的身影在若隐若现, 很快就被云朵遮住了。
  耀眼的阳光很快就洒在了玄解的身上, 他闭了闭眼睛, 看着仅剩的阴霾都消散于光芒之下, 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
  沧玉跟太阳并不相符,他更像月亮,冰冷里带着些许柔和。
  玄解慢慢闭上了眼睛,他不需要看着弦弹琴,那七根弦就在指下,任由他操控着。
  那些谢通幽曾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讲述过的东西在玄解的脑海里逐字逐句地浮现了出来,他的心脏仿佛随着起伏的琴声而跳动着。这曲子很熟悉,玄解会弹的琴曲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有首很熟悉,却从未弹过——这是谢通幽的曲子,他没有教过玄解。
  玄解只是记得他是怎么弹的。
  他跟谢通幽弹得不一样,完全不同。
  敲门声惊醒了玄解,很有规律的敲门声,不急不缓,同样没有人开口说话。于是他翻身跃下了窗台,将琴放在了桌子上,快步往门口走了过去为对方开门。
  “沧玉。”
  门还没开,玄解就笃定地开了口。
  “用早饭吗?”
  沧玉柔声问道,他提着个三层的雕花木食盒,未等玄解说话,就自顾自地走了进来,将食盒分开来放在桌子上,里面有粥有小菜,还有炸得很酥脆的面点果子。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鱼粥了,在海上吃了几个月,那时候吃烦了,现在倒有点怀念起来。”
  他们俩一道坐在桌前吃早点,鱼粥煮得很软烂,没有半点腥气,其实对妖族来讲,带着点血腥味的东西更能刺激食欲,甚至玄解也是如此,沧玉却是异类,他吃不下腥味,别说生鱼,就是带着点血丝的半熟肉类都不会吃。
  玄解默默喝起了自己的那一碗鱼粥,沧玉买了很大一碗,看起来简直有点像个小脸盆了,还有一叠他们之前吃的三角饼跟两油纸的炸果子,在最底下则是几个橘子。
  那几个橘子已经熟透了,颜色很讨喜,只是略深了些,看起来圆滚滚的,玄解莫名想戳一戳,想到了方才见着探出头来的太阳。
  “我买了些橘子,待会吃,不知道甜不甜。”沧玉见他一直在看橘子,不由得轻轻笑道,“试试炸果子吧。”
  玄解很快就喝光了粥,开始慢慢吃炸果子,刚出锅的炸果子还带着热气,咬起来的脆响勾动人腹中的馋虫,只是油同样多,很快就沾得他手指上都是油光。沧玉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他不紧不慢地喝着自己的粥,配着香喷喷的葱花饼,吃得很平静。
  “沧玉,你今日怎么没有买豆腐脑。”玄解忽然问道。
  沧玉笑了笑道:“怎么,你是想吃豆腐脑,还是想吃人脑。”
  这回答天衣无缝。
  心魔不知道是哪里让玄解起疑了,它——他搜寻了所有的记忆,确定自己没有说错任何话,然而沧玉的身体跟心灵在警告他,此时此刻的玄解非常危险。这个将自我困在钢铁之中的大妖,视自己为凡人,将自己层层封锁,脆弱到令人惊讶的地步,他竟还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玄解的喜怒哀乐。
  正因为他不懂,因此试着去懂。
  由于沧玉的抗拒,时间又太短的缘故,心魔没能完完整整得到所有的东西,然而眼下这些足够他成为沧玉了,他得到了身体,得到了记忆,得到了感情。
  通常情况下不是这样的,心魔能很轻易地取代他们,然而沧玉远比想象得更顽强,就像那个怪诞的囚笼,那片无形的黑暗,这个活了数千年的大妖脆弱如凡人,可有些地方却叫心魔都不敢轻易触碰。
  还有些秘密,那些将沧玉尘封的秘密,心魔没能得到。
  可是对玄解的感情却毫无保留,当时沧玉最先想到的不是他的秘密,他最恐惧被夺走的是他对玄解的感情。
  人也好,仙也罢,心魔取代过不计其数的生灵,它很清楚只有最恐惧的那一刻,试图想保护的东西才是他们最重要的东西。
  所以他拿到了沧玉对玄解所有的感情。
  心魔感觉到了一点刺痛,他不喜欢陷入情爱的人,任何生灵都会因为自己的欲望发疯,或是权力,或是金钱,或是尊严,可那些是自我能够掌控的东西,唯独情爱不是。他已经是沧玉了,而沧玉对玄解的感情同样影响到了他——他不想玄解这么看着自己。
  “别这么看着我。”沧玉冷淡地说道,感觉到怒火在燃烧,只是勉强咬牙忍耐了下来。
  沧玉不是会因为这种事发火的妖,他就是沧玉。
  绿裙女郎的感情还隐约残留到心魔的印象里,那个女人对玄解的爱意如同烟花,又好似跳入水中的火焰,袅袅升起了余烟,璀璨而短暂。凡人会因为很简单的事而欢喜,当时她走到了月老庙前,看到玄解的时候,心中无法抑制地流露出惊喜来。
  然而沧玉不是,他的感情是冰雪下的高山,被风雪厚厚封着表相,却不可动摇。
  玄解没有说话,过了有那么一会儿,他才开了口:“我想休息了。”
  沧玉还没有喝完粥,然而他只是怔怔看着玄解好一会儿,最终收拾了碗筷回房去了,眉眼里露出了那种熟悉的无可奈何,声音清冷似山中溪涧飞溅出的潺潺流水:“你好好休息吧。”他轻轻擦了擦手,过来摸摸玄解的脸颊。
  他这时是真心爱我的。
  玄解看得出来,就跟昨天晚上的沧玉一样,在花灯流入海里,在自己解释之后,他站在月光之下,身影被水波摇晃地泛起涟漪,海与天连成一线的时候——
  沧玉的眼睛里流露出了那些他从未透露给玄解的东西,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昨天晚上,我拿了一根签。”
  玄解避开了沧玉的手,他缓缓道:“那上面写了一句话。”
  “什么话?”
  沧玉被躲开手后本有些不悦,然而见玄解提起自己不知道的事,又耐心下来聆听。只要是有关于玄解的事,沧玉都想知道。
  “碧海无波,瑶台有路。”
  “山长水远难觅处,却叫明月送将来。”
  沧玉愣了愣,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又或者说,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却不明白玄解为何选在此刻提起。
  这签子的意思足够明显,是说历经千难万险找寻不得,结果轻而易举到手了。
  昨日去得是月老庙,这是好签,说明意中人就在身旁。然而沧玉跟玄解的感情并非一朝一夕,更何况早已玉成好事,这签说得不算准。
  “我还以为你不信这个。”
  玄解淡淡道:“我的确不信月老,不过那签子又没什么,它说得很准。”
  “如何准?”沧玉笑着问道。
  玄解又不说话了,他这脾气实在有点惹人生气,沧玉略有些尴尬,又有几分习以为常,只是无奈地继续收拾食盒,走出门去时忽然回过头来说道:“那曲子很动听……”话音顿了顿,沧玉又微微笑了起来,“你弹得很好。”
  说完这话之后,沧玉带着食盒离开了,只在桌子上留了两个句子,离开时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玄解走了过去,天边还有一簇顽固的火红霞光在云层上挣扎着,不愿意露出面容来,然而这挣扎毫无意义,天仍是亮了起来,月亮彻底消失了。
  那把琴被崩断了弦,玄解沉着脸,左手难以自控地化为了利爪按在琴身上,跳动的火焰将琴连带着桌子尽数烧毁,几乎要洞穿地板,他挥挥手,及时止灭了飞散开来的烈焰。
  那根小小的木签当时平凡无奇地湮没在签筒里,其实玄解还顺手帮沧玉拿了一根,他不知道人间的规矩,只是觉得既然他跟沧玉已经在一起了,那么他拿就等于沧玉拿,并没有什么大事,更不需要什么人来解签,他看到的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沧玉的签上正面写得是:两世一身,莫思旧缘,唯求新君。
  背面则是:永老无别离,万古当团圆。
  永老无别离,万古当团圆……
  玄解拿出了那两根小小的木签,仔细看了一番签文。
  就在方才,玄解明明看见了沧玉。
  可是感觉不到他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他好像已经对我厌烦了。”
  心魔慢悠悠地坐在已经完全枯死的树干上,轻盈似凋零的绿叶, 他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沧玉了, 甚至更像沧玉, 他举手投足已有了青丘大长老的贵气,那张令人神魂颠倒的面容上已没有了原本狡黠奸猾的笑容,冷淡之中又带些许平和。
  他已成了沧玉本身。
  沧玉并没有说话, 自从被困在这怪诞的青丘之中后,他就好似失去了所有的活力, 懒得动, 懒得说话,甚至懒得看向心魔。
  那具尸体与这荒废的铁楼彻底成了囚笼,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琉璃窗之前, 甚至成了那具尸体。
  今天的心魔已经得到了沧玉足够多的记忆了, 他的声音与形态都已经跟沧玉没有任何区别了:“也是, 你大概不会在乎,你跟我没有什么区别, 我们是同类, 你不也取代了沧玉, 你成了沧玉, 没道理我不能。”
  “很快了。”心魔喃喃道,看起来近乎心醉神迷, “我就是完整的你了, 那时候玄解应当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融合跟取代通常只是一瞬间的事, 沧玉未能在他进入这具身躯之时抵抗成功, 却在他进入之后抗拒得异常猛烈。妖物跟神仙通常不是这样的,他们很难进入,可是只要找到路,打开门之后,那么发生的一切就轻而易举了。
  偏偏沧玉恰好反其道而行,他的脆弱成了心魔乘虚而入的敲门砖,却在对方进来那一刻展现出了强大的力量。
  他没有被任何一句话煽动,更没有被任何一句话影响。
  玄解没能认出来沧玉已被取代。
  这并不奇怪,心魔并不是真正取代任何人,他就是每个人。
  倘若两个人的思维、想法、感情、习惯都是一模一样的,那又能有什么区别呢。
  他经历过许许多多人生,没有牵挂的皮囊通常很容易脱出,然而有牵挂的就不一样。
  就好似沧玉,心魔想,等我彻底成为了沧玉,就可以跟玄解在一起,妖能活许多许多年,我们可以看很多不同的风景。
  未来的数千年里,他不会换任何皮囊了。
  月老节过后本该是正浓情蜜意的时刻,心魔不明白为什么玄解的态度一瞬间就冷淡了下来,难道是他做错了什么,在月老庙的时候在意月老惹怒了对方?那时玄解的确看起来不太高兴,可是他又摸了月老的签,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凝视着气色一日差过一日的沧玉,对方正看着那扇琉璃窗——或者说玻璃。
  跟许许多多瞬间就消散的存在不同,沧玉的衰亡更像是一个人生病死去的漫长过程,心魔一点点蚕食他,看着他的身影慢慢变淡,然而对方无动于衷,似乎并不在意。
  “你什么都不说吗?”
  心魔有点失望,并不是因为欣赏不到沧玉痛苦的神态而感到失落,那不是沧玉会想的东西,他只是很遗憾,倘若对方愿意妥协一些,事情会发展得更顺利。这感觉并不突兀,就好似沧玉认定水清清是错误的,却又无法对她下手一般。
  他是同样的心情,沧玉并无任何过错,只是他们必须融合,或者被取代。
  因此无论多么挣扎,这件事都会进行下去。
  “我已经是你了。”心魔忍不住继续开口,他站起来,脸上带着沧玉应有的悲悯与不忍,“你的抵抗毫无意义,倒不如结束这种痛苦,难道你以为还会有什么转机吗?你我都应该明白,倘若玄解发现异样,他早就会做出反应,可他什么都没做。”
  沧玉终于舍得施舍他一眼了,心魔占据了这凡人软弱的性格与澎湃的情感之后,对方倒显得冷静了许多,“你还不够了解我。”
  “心魔。”沧玉缓缓开了口,他的声音里带着冷淡的轻蔑感,“我可不止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