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穆崇伏地大哭,连连请罪,他却不知道自己亲爹愤怒的不是他孝期做了什么,而是让余氏将事儿捅出来,狠狠打了皇家的脸面。沈安侯在外头听着动静就不想往前凑,偏通传的太监一点儿不善解人意,颠颠儿的进去禀告了。穆荇眼皮子一撩:“安侯来了?让他进来吧。”
  进去老实行礼,平身,蹭到一边当个壁花。穆荇看见他总算有了一丝好脸色:“这本与你无关,只今日之事闹的大,还不知道要出什么流言。用你的话说,这时候就得引导舆论。你是个有成算有能耐的,这事儿朕便拜托你了,三日之后,朕希望京中再无人说起此事来。”
  一来就是个难题,沈安侯想打人,连他太座都爱八卦呢,凭什么不让百姓们说啊?敢作敢当动不动?心里将两个罪魁祸首灭了八百回,沈安侯躬身:“臣领旨。”
  穆荇交代了他事情,却没让他滚蛋,而是道:“你调理子弟们向来是有一手的,这孽障——朕实在是不想与他说什么了,不如你替朕盘问盘问,再给他开开窍,让他别这么蠢。”
  沈安侯……沈安侯只能听话照办,努力让自己表情严肃又不失温和:“圣人对燕王殿下宠信有加,这才关心则乱。臣是个外人,本不该置喙,只既然圣人有旨,便放肆问殿下几个问题可好?”
  “你只管问他,他敢有隐瞒,朕抽不死他。”穆荇摆了摆手,又瞪穆崇:“安侯与朕如亲兄弟,便如你们叔伯一般,莫觉得自己是个皇子便敢在他面前嚣张!”
  沈安侯想想穆荇的亲兄弟们——三个死了,一个被圈进,莫名觉得有点头皮发凉。努力压下这点儿不怎么美好的联想,沈大老爷轻轻问燕王:“殿下既然宠爱余氏,甚至愿意为她打通关节,为何又突然要打杀了她,更让她闹到街市上来呢?”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啊!坐在龙椅上的穆荇也坐直了身子,深觉自己是被燕王这个蠢货气的没了脑子,才一直在“孝期”的问题上纠结。而燕王则愣了一下:“本王没要打杀她啊?”他说的理直气壮:“本王又不蠢,真要弄死她,难道还先告知了好让她逃吗?当然是直接抓了行刑啊。”
  这次轮到余氏一脸懵逼了:“可是殿下明明……”
  她猛然捂住了嘴,没有再说下去,泪水却夺眶而出。燕王察觉不对,正要细问,没想到这个柔弱的女子不知怎的爆发出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力量,飞快的撞向一旁的盘龙柱。一声闷响,余氏额角一片鲜红,软塌塌的滑落下来。林内侍看了看已经怒到攥紧了拳头的圣人,苦着脸叫内侍进来把人拖走。
  好好一个正旦日,不仅闹出了天大的笑话,还在圣人的宫殿中见了血,穆荇差点儿没一口气上不来梗死当场!其余人跪的跪站的站,也大气儿不敢出,没看到上头那位都快要疯了吗?
  余氏是没救了,哪怕她还没有立刻咽气,等太医一剂猛药下去将她灌醒,要面对的也是残忍的逼供后香消玉殒。不过没人同情她,甚至没人关心她,所有人都在猜测,她到底是为了保守什么秘密,才这么决然的放弃自己的生命。
  唯有沈安侯有了些许明悟,余氏应该是知道孩子父亲是谁的。甚至这次也是那母后之人设局,故意让她失了分寸,挑拨她将燕王孝期做了丑事儿的真相公之于众。也正是相同了这一招,为了保住儿子,余氏才这样决绝的自我了断,只是她并不知道,这么一来,不但不会让事态就此平息,只怕穆荇更要一追到底。
  那么会是谁做出这样的事呢?燕王倒下,最容易得好处的人便极有可能是幕后黑手。四位皇子里并无圣人嫡子,蜀王最长,燕王最受宠,韩王身份最高。除开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透明卫王,其余两个都盼着能踩上燕王一脚,最好还能踏两下,让他永不能翻身。
  跪在地上的宗正寺卿只恨不得自己没出现过,他人老成精,沈安侯能想到的,哪里就会看不明白?孝期有孕已经是小事儿了,现在的问题在于,是不是几位皇子之间在相互倾轧——这可是圣人的大忌讳!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内侍从外头跑来,在林内侍耳边说了些什么。林内侍听完,脸色又不好了,冲穆荇摇摇头:“药还没灌就断气了,什么都没问着。”
  余氏死的干脆,事儿也越发扑朔迷离,圣人看一眼燕王,又看一眼宗正寺卿,最后将视线定格在沈安侯身上:“一事不劳二主,安侯,你悄悄的差个明白。”他伸手阻止了沈安侯固辞的话,让林内侍拿了金牌来:“见牌如见朕,你只莫要闹出大动静来,其余一切便宜行事。”
  沈安侯简直无话可说,自己是管外交部的,不是管刑侦的!
  穆荇也无奈:“家丑不可外扬,这个,”他指了指宗正寺卿:“是个没用的。安侯你能者多劳,又是朕之心腹,一切就拜托你了。”
  威逼利诱莫过如是,沈安侯看着圣人的脸色,知道这事儿不好推辞,只能答应下来。圣人挥挥手:“朕累了,你把这小子拎下去,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他要敢撒谎糊弄,就请了板子开导开导,不用给朕面子。”
  燕王又瑟缩了一下,想起了小时候被板子支配的恐惧。穆荇虽然最宠爱他,可那时候圣人自己都是个不受宠的小透明,又正在夺嫡的关键,他对孩子们也就越发拘束,稍有出格便是一顿家法。一直到他登基之后,才放开了对孩子们好,甚至出于补偿心理,待穆崇简直是千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否则燕王也真不敢在孝期做出这般事儿,过后还大着胆子让余氏将孩子生下来——说白了还是被穆荇纵出来的啊。
  穆荇扔完包袱就不管了,他对沈大老爷是真的放心。只再三交代莫要再让皇家蒙羞,这位大佬就带着林内侍撤了。沈安侯等圣人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这才直起身子看穆崇:“燕王殿下,臣有几个问题要和您商讨商讨,您看是去鸿胪寺更合适些,还是去您府上更合适些?”
  燕王从地上爬起来,还有些懵逼,沈安侯也不想和他浪费时间,便挑明了说:“如果您府上没有别家的耳目,去您那儿自是可以的。若是您没这个把握,便随臣去鸿胪寺坐坐吧。”沈大老爷的地盘上,除了偏远位置上有几个圣人的人,其余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燕王老脸一红,期期艾艾:“那……那就听大人的,去鸿胪寺吧。”
  不是燕王好说话,实在是亲爹那强压愤怒的样子太过可怕。是以面对有圣人金牌在手的沈侯爷,他也难得的小心了几分,并不敢仗着自己的身份便颐指气使。
  沈安侯对燕王的识相也是十分满意。带着人到了鸿胪寺,如今还没到上班的时候,只有几个值守的守卫靠着门打瞌睡。看到上官突然驾临,还打了个王爷一块儿,大伙儿赶紧过来行礼。沈安侯让他们各回岗,在后头小书房请燕王坐下:“殿下稍后,我先做个危机公关。”
  何谓危机公关呢?穆崇就听到沈安侯叫来好几个长的没什么特色,看起来一点儿不起眼的长随,如此这般交代一番,都是和今日早上余氏所为相关,只内容却相去甚远:什么那女子是富商外室,又有她身份没错,却是个失心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燕王听的额角直冒十字:“沈大人,圣人是让您把事儿压下来,可不是愈演愈烈!”
  “自是要压下来,可先得把您孝期……咳咳,给抹了,将它当做一般桃色传闻才好。”沈安侯提笔在纸上飞快的书写,两封信很快挥就,另外再拟了张条子让人带走:“想浑水摸鱼,我就得先把水给搅浑。”
  燕王听的莫名所以,沈安侯也并不仔细为他解惑,而是端了端表情,与他开始进行 “亲切友好的磋商和会谈”。
  第160章 幕后黑手
  沈大老爷对待流言的法子简单粗暴,就是加快它的发酵, 将事情变得荒诞了, 自己的两大喉舌——望江楼和浮云间才好义正词严的发声,将视线从“后院秘闻”转移到“举国盛世”上去,顺便给十日后的边军献俘造势。楚将军可是兴致勃勃的要将去年一役的成果端出来打议和倒贴派的脸呢, 大家好好聊聊这个才是正经。
  这些事儿不用他亲自操办, 自有人看了他的书信去执行。现在的问题是余氏到底为什么要自尽:“殿下可有什么想法不成?”
  燕王懵逼:“本王也不知道她哪儿不对劲啊。”按说就算孝期……咳咳, 事儿捂住了, 大家有了遮羞布就算完,他其实还挺宠余氏和幼子的,好端端哪里逼到她闹上街头去?
  “那您这就派人,去把余氏身边伺候的人都控制住悄悄带过来。她屋子里的东西也不许别人乱动,让您的心腹亲自盯着搜一搜,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这个可以有!燕王一拍大腿,让自己的王府长史去照办。沈安侯又开始敲边鼓:“不知道余氏是哪里人士?父母是干什么的?”
  余氏却是个犯官后代,父母早就死在了流放的路上。她在乐坊长大, 某天被燕王殿下看中了颜色, 往圣人跟前求了一求,便被穆荇送给了她。
  “那她在乐坊可有其他交好的朋友姐妹?”沈安侯脑补了一下为父母报仇的恩怨情仇, 觉得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忽视了:“让人去问问,看看她可有透露过什么不寻常的想法,或者是否有奇怪的表现。”
  剩下的便是等待,如果是沈安侯自己家里, 大约还会让狼牙们盯梢一番,看看府里下人有没有和外头悄摸联系的。但王府水深得很,沈安侯也不想没事儿找事儿,还是看看初步调查的结果吧。
  燕王府暂时没消息传来,乐坊里倒是有了些回复。穆崇的长随亲自去问的话,回来脸上就有些不好看:“其余倒是没什么,只一条——有个和余氏玩的好的,看到过蜀王送她东西,后来余氏还无意间说了一句,自己是要去蜀王府的。”
  怎么又扯上老大了?燕王眼睛一瞪,就像去找穆岳的麻烦,被沈安侯阻止:“这不能说明什么。余氏在乐坊,于各位王爷来说不过是个玩意儿。您能想到让圣人赐下余氏,就不准蜀王比您先一步看上了人家?只他不如您这般受宠,肯定要找个好时机再与圣人提,哪想您会捷足先登呢?”
  这也不是没可能,虽然燕王有些膈应,好歹被沈安侯摁着坐住了:“他们认识不代表现在有首尾,咱们还是再等等,有了实证再发难,没的让真凶逃脱,圣人还要说您办事不牢靠。”
  最后一句才是最重要,穆崇刚惹了亲爹的不快,可不得小心谨慎些。有沈安侯劝着,燕王愤愤的喝了口茶水,决定回头再报复自家大哥。又过了半个时辰,燕王府的人也回来了:“余氏屋里的贴身小丫环看情况不对就想溜,被我给拿下了。”王府长史是个明白人,将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丢进来:“还没来得及审问,请殿下发落。”
  有什么好发落的呢,要么说要么死。小丫头也不是多么忠心的,被吓了几句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家主子的异常给说了:“前天,前天晚上,庶妃娘子见了个婆子,不知怎的就慌了神。她说自己惹下大祸,只怕活不了了。可昨日晚上娘子突然又镇定了,亲自带着小殿下歇息,早上还说要领着小殿下到外头晒晒太阳。等我们回过神来,娘子……娘子就不见了。”
  这话说的有些混乱,沈安侯还是理清了状况:“你们娘子前天见了个婆子,知道自己要遭殃——你可知这婆子长什么样儿?”显见着这是个关键人物,大约就是她告诉余氏,穆崇知道了她的秘密——小殿下不是亲生的,穆崇已经打算要弄死他们娘俩了。
  那小丫头努力想了半晌,丧气的摇头:“娘子没让我们上跟前去,我没看见长相,就记得她穿一个靛蓝色褂子,头上簪了个喜鹊登梅的银簪子。”
  沈安侯一脸黑线,不愧是女人,对首饰倒是挺敏感,“那昨天呢,你想想,余氏又是遇到了什么才突然又不慌了的?”
  肯定是有人告诉了她,或者暗示她,可以用拦轿喊冤的法子救自己和孩子一命。可把事情闹大就能让穆崇忘了被戴绿帽子的恼怒,放她一条生路吗?沈安侯怎么都觉得想不通。
  那丫头比沈安侯更茫然,看的沈大老爷头疼,这种不知事的丫头要来何用?竟然当做心腹丫环来对待,余氏也是没谁了。
  “好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跑?”沈安侯有气无力,觉得自己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事实上也是如此,丫环说的理所当然:“娘子要是犯了事儿,我肯定就要从一等降到三等丫环了。趁着府里正乱,我就想把娘子交给我保管的私房银子给了家里,反正娘子也用不了,何必便宜了别人。”
  “滚滚滚滚滚!”燕王气的飞起一脚将人踹出去:“没用的东西!”
  “稍安勿躁啊,”沈安侯给他降火,又问王府长史:“你可搜过了余氏的屋子?有没有什么收获?”
  王府长史也有些犹豫:“还真有一些,只不知道是不是和这案子相关。”
  不管有没有关系,统统拿出来看一看。穆崇只扫了一眼就气了个一佛胜天二佛出世:“余氏到底勾结了多少外人!”
  原来她不仅保存着乐坊姐妹说出来的蜀王的礼物,还有和某位不知名人士的书信,虽然没有落款,可里头的内容却端的是情意绵绵。沈安侯看着厚厚一叠信件有些疑惑:“若是背着人交往,这般频繁的往来句太奇怪了,难道不怕被发现吗?”
  他转头问同样沉思的长史:“你可知道余氏是否有什么交好的朋友?大约也是乐坊出身,在哪家当个妾室什么的。”看那书信的笔迹,虽然不算娟秀,但也带着几分柔和婉转,应该是个女子才对。
  王府长史哪里有空管这个?最后还是只能将扔出去的小丫环又拉回来问一问。这回她不含糊:“就是卫王殿下的庶妃舒氏啊!她以前和娘子住一个屋子的,两人唱台戏,一个扮新娘一个扮新郎。”台戏就是改良版的舞台剧,还是半日闲里流传出来的,宫中乐坊与时俱进,也有了自己的班子。那丫环说着就眼睛一亮:“我前日见到的婆子有些像舒氏身边的妈妈,以前我陪着娘子和舒庶妃一块儿去上香的时候见过。”
  燕王的脸色已经憋成猪肝了,一会儿蜀王一会儿卫王,他后院到底乱成了什么样子?沈安侯到底见的多,思维也广:“此事不一定和卫王有关,殿下稍安勿躁。”两个女人也可以磨镜的嘛,不就是女版的《霸王别姬》,舞台上演多了就有了感情么?现在的问题是孩子到底是哪儿来的:“劳烦您还是想法子去问一问那舒氏,也好过您和卫王之间留下心结。”
  燕王自然是不情愿的,可沈安侯金牌在手,他没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两边王府长史一交接,卫王直接把早就被自己扔在角落里的舒庶妃送过来,还让长史传话:“若她犯事了,只管随意打杀了去。”
  这凶狠的,也不知道该说他胆小怕事一心自保,还是冷酷无情呢。舒庶妃其实长相也不是沈安侯猜测的偏中性,而是个端庄安静的。沈安侯看她的样子也知道此人心智坚定,他又不想滥用私刑,只能赌一把:“你和余氏的事儿不必再问,我已经知道了。虽然人之常情,你也是为了她好,但毕竟是欺君之罪,肯定是逃不过一死。你被幕后之人威胁了把她送入必死之境,想来也做好了准备吧——所以这个发现你们秘密、让你传话给余氏的人,到底是谁呢?”
  舒庶妃却不为所动:“妾并不知道大人所说为何。”
  “你又何必执迷不悟?”沈安侯故作失望的摇头:“你可知道余氏不仅将你写与她的书信都保留了,还用遇水则显的药水另做了批注?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也足够我看明白了。”
  舒庶妃的眉毛跳动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沈安侯便道:“真要我在这里将事儿扒出来说吗?你与余氏在乐坊便交好,甚至因台戏结缘,两人虚鸾假凤的成了一对儿。后来她被赐给燕王,你被赐给卫王,可两人之间的感情并未淡薄——或许你是有些想要断的,她却并不愿意,是不是这样?”
  燕王花了不知道多大的力气才稳住了表情,而舒庶妃已经有些慌张了。沈安侯趁胜追击:“八月底,或是九月初,你为卫王生下一个儿子,只这事儿你并不敢说。我猜这孩子是你在老圣人驾崩前就怀上的,但时间相差太近,而卫王胆小,肯定不会让你把这孩子生下来——他不愿粘上孝期行乐的罪名。你千辛万苦带着孩子,直到十月十三日,余氏跌一跤,生下早产儿——其实也并没有早多少,她那孩子确实是孝期有的。事儿就是这么巧合,余氏的孩子或是因她那一摔,身体上有些残缺,你又正好有个健康却不能见光的儿子。你们两人一拍即合,偷偷调换了子嗣。”沈安侯认真看她:“我说的或许细节上有些误差,可大体上是对的,是不是?”
  舒庶妃终于有些站立不稳,沈安侯说到这个程度,由不得她不信是看了余氏的“批注”知道的。而燕王已经彻底崩盘了:不仅媳妇儿是别人的,连宠了好几个月的儿子也是别人的,这世界真不是对他充满了深深恶意吗?
  沈安侯再接再厉:“其实你们换子一事,那人并不知晓,她用来威胁你们的,不过是你们的私情。可你们自己心中有鬼,一个害死了自己的情人,一个将事儿曝光于天下,端的是可悲可笑——到这时候,你还不愿意说出那人的名字吗!?”
  沈大老爷一声大喝,舒庶妃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是……是平阳长公主,是她让我告诉余氏,我们的事情被发现,让她想办法转圜的。”
  第161章 边军献俘
  一切真相大白,只原本无关痛痒的孝期行乐事件, 硬生生牵扯出了更深的浑浊淤泥。沈安侯无奈扶额:“那个……殿下, 后头的事儿,不用查下去了吧。”
  “查!一定要查!平阳公主!简直欺人太甚!”
  “其实也没什么好查的,无非就是找证据, 事儿已经很明显了。”沈安侯对这种阴谋诡计是真没兴趣:“咱们还是回禀圣人吧, 毕竟我也不是个专职破案的啊。”
  燕王还在起头上, 一脸的不甘心和不可思议, 外加一丝丝敬佩:“侯爷是如何看出舒氏和余氏的——私情的?还有孩子的事儿,实在是匪夷所思。”
  沈安侯便简单说了书信中的破绽和自己的猜测:“一来两人的关系并不像是有了奸情后那般惶恐,让我觉得所谓奸夫的身份是不那么寻常的,二来则是孩子。太医说它是十月出生,可看着却不像,”太座的判断是不会错的,比沈清漪的儿子大了两三个月,怎么可能是十月出生?“再加上看到舒庶妃当面, 生过孩子的人, 体态多少有些变化,我便诈了她一回, 没想到真被我猜中了。”
  “那你可知道平阳姑姑又为何要让余氏将我……咳咳,给爆出来?”燕王虚心求教。
  “因为那是她亲爹啊,”沈安侯也想明白了:“你不把她亲爹的孝期当一回儿,她能不报复你么?”只是平阳公主只怕也没想到,除了孝期行乐外, 还会牵扯出另一桩案子,才让事儿变得更加复杂:“她拿到了余氏和舒氏的把柄,其实是她们暗通曲款的事儿,可舒氏为了保护孩子,只能让身边的妈妈去提醒余氏。至于教余氏这法子的人是谁派来的便不重要了——皇家没有杀子嗣的,无外乎是事儿捅出来,您被降了惩罚,她也失了恩宠,但孩子至少可以平安长大。”
  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呢,哪怕燕王真知道这孩子不是他的,可他能说吗?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这是他掩盖孝期行乐这个罪名找的蹩脚幌子,将罪过推到“小妾偷情”上头,实在是无情无义又虚伪胆小。燕王一想也是满头大汗:“只怕我真说了,父皇更要重罚于我。”
  “好在现在真相大白,咱们也进宫给圣人复命去吧。”沈安侯捏了捏手里的金牌:“还好,没用上它。”
  不过大半天的功夫,沈安侯就把事情查了个七七八八——其实主要靠猜测和脑洞——让穆荇很是惊讶,又十分欣慰:“幸而是交给你来办,不然还不知道会被闹成什么样子。”
  只两个儿子也确实不成器:“林内侍!让中书省拟旨!燕王和卫王皆由亲王衔降为郡王衔,罚俸三年,让他们两个闭门思过。”看着跪在地上的穆崇一个哆嗦,穆荇冷哼一声:“一个个糊涂的!给我长长脑子!”
  沈安侯也不劝,这两人确实都过分,也都糊涂。将金牌交还圣人,沈大老爷就要告退,穆荇却还有事儿问他:“边军献俘的章程,你们鸿胪寺收到没?”
  沈安侯摇头:“楚将军说他来操办,没让我们插手。”
  “嘿,”穆荇飞了个眼色:“你们甥舅俩还互相瞒着不成?”
  “公是公私是私,”沈安侯说的十分诚恳:“若是私下里玩闹,我与楚将军自然是可以随意说笑。可共事上却需慎重,不好随意透露自己部门的事儿给外人的。”
  穆荇听了便点头:“你们这般是最好不过的。”他又忍不住发牢骚:“总有些人喜欢关着门开小会,真当朕什么都看不到吗?”
  沈安侯知道他说的不是李相就是陈相,也不接话,任由他发了一通脾气。穆荇说完也觉得自己这般有些不妥,半开玩笑道:“朕和你在一起就是忍不住真性情,你可莫要觉得朕是个不稳重的人啊。”
  沈大老爷摇摇头:“人都有七情六欲,圣人也是人,为何就必须毫无感情只有理智呢?”
  穆荇就觉得这话很对:“可他们哪里愿意体谅朕?”说着说着又来气:“几个儿子不省心,妹子也不是个好的!以前还想着看在她的面儿上,给狄家一个恩典,现在想来还是让她再冷静冷静吧。”
  先帝驾崩的时候穆荇是撸了狄隽的官职的,原本还想着开年了找个机会还给他,现在想想真是自己自作多情:“平阳就不知道这是在打整个皇家的脸吗?这可是她亲侄子!”
  沈安侯继续装壁花,平阳长公主这么做确实欠妥,可也是穆荇包庇在先,让她恼怒的失了理智吧。想想上辈子历史上某九龙,不就有小妈去世,老三忘了规矩去理了个发,结果被十三给打了一顿还被亲爹削了一顿的事儿吗?如今这一场显得何其相似?
  从化身唐僧的穆荇的絮絮叨叨中脱身,沈安侯身心俱疲的回了府。林菁听了他这一天的遭遇也是目瞪口呆:“这真不是演电影啊?”
  “艺术作品来源于生活。”沈大老爷摊手:“而且生活中无奇不有,远比艺术作品里的奇葩多。”
  不过都是别人家的事儿,说过一回也就罢了。沈安侯还没好生歇息两天养养神,那边就有楚家的家将来求帮忙:“我们将军说,光列队走的效果还是不够好,您给想想什么口号,让兵士们走的更昂扬些。”
  是的,沈大老爷说他不知道楚将军的章程纯属骗鬼,虽然鸿胪寺没接到任何协助安排的通知,可楚将军要做的事儿,都是跟沈安侯商量着下来的。老沈的意思很明确:“不仅要献俘,还要表现出咱们军人的威武气势来,那种一看就让人热血沸腾的场面是相当有感染力的。”见过他操练士兵的楚怀心领神会,最后定下来的策略,便是一半儿献俘,一半儿阅兵式。
  喊口号什么沈安侯会啊,刷刷给写了一大堆,还亲自示范了一遍,确定家将是真学会了才将人放出去。十天时间飞快过去,献俘的日子就在眼前。皇城最外的瑞门门墙上,圣人与一众大臣或坐或站,而楚将军就要在瑞门下方进行一场别开生面前无古人的“献俘”仪式。
  沈大老爷也位列其中,位置还挺靠前——是被圣人亲自拉过来的:“你不是说你舅舅故意吊你胃口?这儿视线正好,朕让你看个清楚。”
  三位相爷并司空司徒默默的边上挪了一步,心里更加诧异:沈安侯受圣宠没什么,哪个高官不是简在帝心?可能被穆荇这位小心眼又疑心病重的圣人这样直白的表现出来的,除了沈大老爷可真没第二个了。想想七八年前这位还是个苦逼的家里蹲,所有人都在猜测圣人哪天一个不开心就要发作了他,大家就觉得不是自己不明白,是事态变化真快。沈大老爷怼天怼地,怎么就成了圣人恨不得当心腹手足对待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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