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虽然昨儿晚上都好好的,没闹腾,但叶榕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天夜里闹得厉害了些,只觉得还是有些疲乏。
  车内夫妻二人正紧靠挨在一起,忽然一阵风把马车车帘吹拂了起来,好巧不巧,叶榕正好与迎面打马过来的顾旭打了个对视。
  第104章
  叶榕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顾旭, 同样, 顾旭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叶榕。她嫁人那天他没去, 他怕去了后会控制不住自己, 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他原以为日后再难有相见的日子, 却怎么都没想到, 她不过才嫁人几天功夫,他就见到她了。他想, 他们应该谁都不是刻意靠近的, 那么街上偶遇, 便是天意。
  可若是天的意思, 既然让他与她同时拥有前世的记忆,为何又要让她离开自己?
  顾旭内心自然是痛苦的,只是痛的时间久了,如今倒是已经麻木。
  偏这阵风大, 吹得车帘一直飘着。且此时段街上又有些拥堵,来来往往的都是人, 马车速度行不快, 顾旭纵马也不能疾驰,只能慢慢打马徐徐前行。
  这一对视, 便有些功夫。还是叶榕率先收回的目光。
  叶榕是吃惊的, 一时间有些怔愣住, 这才没及时收回目光来。她是没想到,一段日子没见,顾旭倒是变了不少。
  变得憔悴, 瘦削,这些都不说了。主要是,他整个人身上似是罩着一层阴气,冰冷摄人,像是从阴鬼地狱中爬出来的一样,再无半点往日的生机与铁血热情。
  叶榕只是不想再与他、与顾家有任何交集,不想再与他过日子,她只是希望日后可以各走各的路,一别两宽,倒是从没诅咒过他。当然,叶榕更不希望顾旭是因为自己变成这副模样的。
  叶榕都瞧见顾旭了,魏昭自然也瞧见了。见这风不识趣,魏昭稍稍侧身,主动伸手去把帘子放下来。
  他又挪了个身子,背抵靠着车窗坐。
  魏昭倒是没那么小心眼,只是不想妻子尴尬罢了。叶榕想,此刻既然见到了,闭口不提反而显得不坦荡,所以也就直接问了:
  “陛下近来是不是越发不信任顾家?”
  叶榕是女眷,这段日子又忙着成亲的事,很多外面的事情若是不刻意留心打探,不知道也很正常。但魏昭不一样,他身在朝堂,自然事事关心。所以,顾家的事儿,他自然知道不少。
  魏昭点头:“顾家先是不肯领密旨,之后,又无力护得三皇子周全,让嬴王一党人发现三皇子行踪。陛下素来多疑,两件事情连着发生,心中自然会怀疑顾家的忠诚。”
  魏昭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轻飘飘的,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目光一瞥,看向一旁的妻子,又道:“不过,以顾家的根基,就算一时失了圣宠,也倒不了。何况,在军队方面,陛下也需要有人来制衡嬴王府。”
  “在没找到新的可以制衡嬴家的人的时候,陛下与顾家,暗地里再怎么猜忌不信任,至少面上还会一如既往和和气气。”
  叶榕点头,倒是没再多问,只说:“顾家经此一劫,是迟早的事儿,倒也不意外。”
  自古就有“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喷”这样的俗语,处在权势顶端,替陛下办事的,又有几个最后能善终的?最好的下场,不过就是功成身退,自主放权。若贪恋权势,被君王查办,也是迟早的事儿。
  这些道理,顾家不可能不明白。
  倒没再一直揪着顾家的事情说,魏昭想到了叶榕的大舅刑德裕来,便说:“再有些日子,到了年关,你大舅就要回京述职了。”
  叶榕看向他。
  魏昭继续道:“此事我与父亲说了,父亲又跟伯父商议了一下。最后决定,力荐你舅父任兵部左侍郎一职。”
  兵部左侍郎虽只为副官,但因历代来兵部尚书一直乃是虚职,所以,兵部的实权其实是掌握在左右二位侍郎手中的。侍郎一职为正三品,管的就是各军军制编改以及军队调遣等一应事宜。
  以后打交道的,也是诸位手握实权的勋贵军官,有一定升任降贬的权力。若她父亲还有军权在手的话,见着兵部的侍郎大人,也得鞠躬弯腰打哈哈。
  这样的一块肥肉,指定有很多人争夺,又岂是会轻易落到舅舅一个外来官手中。
  叶榕说:“陛下会答应吗?”
  魏昭分析道:“陛下疑心重,京中各官员明着暗着多多少少都有些结党营私的意思,陛下怕是不会在京官中选。你舅父常年外任,刑家又是初来京城,没有根基。且你舅父多年外任的地方政绩是有目共睹的。再有朝中伯父与父亲等人力荐,陛下想必会同意。”
  叶榕道:“如今魏家叶家结亲,全京都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刑家又与叶家是姻亲。若是公爹与伯父朝中力举,怕是有人会说举人唯亲。”
  这一点,魏昭自然思虑过。
  他说:“我魏家一门皆为文官,素来文臣武将都是敌对的。或许,陛下会有利用魏家一门姻亲对付满城勋贵的意思。勋贵权重,陛下早忌惮了,若有文臣任兵部侍郎一职,日后钳制勋贵军权,总好过他们自己人任此职,从而暗中勾结的好。”
  魏昭这样一分析,叶榕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她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并且她也觉得他分析得很对,步步都是钻营了天子之心的。京中军权散落于诸勋贵新贵手中,不集中,皇权自然会受到威胁,陛下不可能坐视不理。
  既然自己知道了这事儿,叶榕也没有瞒着外祖母母亲和舅母的道理。所以,当中午吃完饭,只有她们几个人在的时候,叶榕就把魏昭对她说的告诉了外祖母母亲与舅母。
  正三品的兵部侍郎一职,倒是有些出乎刑氏几人的意料。不过虽有些意外,但细细想想,倒也觉得合理。
  刑氏说:“论起来,你大舅倒是有这个资历跟能力。他外放这么多年,若他有心钻营,若朝中有人提携,他也早该入京来为京官了。不会到了四十多快五十的年纪,还只是一个四品外放官。”
  “不管任何职,不论品阶大小,都是替天子百姓办事的。日后这样的话,你少说。”刑老夫人提点女儿。
  刑氏闭嘴了,只应着:“女儿明白。”
  刑老夫人又道:“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自古以来,都是福祸相伴的。且不说老大能不能调任成功,若真做了这兵部侍郎,日后咱们出门行事,一言一行一举一止,都更要小心着些。”
  “兵部侍郎这个位置,可不好坐。弄不好,得罪的尽是些勋贵权势。”老夫人先把严重性摆了出来,让大家警醒,后又道,“不过,只要老大规规矩矩做事,真心实意替天子百姓着想,再大的权贵也不能随意拿他如何。”
  “得之勿喜,失之不悲……平常心就好。”
  刑大夫人始终没说话,只安安静静坐在老夫人一旁。心中自然是高兴的,但却没表现出来。
  刑老夫人对叶榕母女道:“我们在叶家叨扰也有数月,如今榕儿亲事也办妥了,我们那边的宅子也修葺的差不多了。也就这几日,我去跟你们家老太太道个别,搬过去住。”
  虽然也还在京内,但毕竟不是住在一起,哪能入如今这般日日都能见啊。
  刑氏有些舍不得。
  “马上要到年关了,再等一等,等哥哥进京了再搬不迟。”刑氏极力挽留,“你们好不易来一趟的,就在这儿多住些日子,也没人会说。”
  刑老夫人说:“我们提前住进去,也好收拾收拾,缺什么,趁早补了。你哥哥进京,得年底了,到时候再住进去过年,怕是太匆忙。”
  又说:“如今就在京城住着,有什么事儿、或是想见面了,随时说一声就行。再说,之前一直住在这儿,是为了榕儿。如今她也嫁了人,我们京城又有房子,继续赖着不走,怕是不合适。”
  “如今多事之秋,能少一事则少一事的好。”
  见如此,刑氏也只好点头答应。
  叶榕在娘家吃了晚饭才回去,回去得有些晚了,正准备换身衣裳就去她婆婆魏二夫人那里请安。二夫人那里来了人,说要他们夫妻好好歇着,不必过去了。
  早早歇下,睡了个好觉。次日一大早起,精神也好了很多。
  魏昭婚假结束了,今儿要去衙门里点卯。魏昭今儿不在家里吃早饭,叶榕要去陪她婆婆吃,夫妻二人拾掇好后,一同朝外面去。
  叶榕跟他说:“一会儿从母亲那里出来,我就去瞧瞧大嫂。”
  魏昭道:“你呆会儿吃饭的时候与母亲说一声,湘儿会陪你去。”想了想,又说,“大嫂是几年前生灼华的时候伤了身子,这才留下的病根。你去了后,莫要多提灼华,免得她又伤神。”
  “我明白了。”叶榕记在心中,应了下来。
  第105章
  陪自己婆母吃完早饭,叶榕见时间不早了,就与婆母说了要去大房探望大奶奶的事儿。果然如魏昭所言一样,二夫人让小姑子魏湘陪她一道去。
  临行前,二夫人又提醒说:“去瞧瞧她,全了礼数就好。若是她说什么,你就陪着她说几句话,顺着她些。若是她话少,或者根本不肯与你闲谈,你便就回来。若是留你用饭,你就说要回来陪我一起用,婉拒了好些。”
  见婆婆一番叮嘱似是话中有话,又想起方才魏昭临走前与她提起大嫂的时候有那么多欲言又止的意思,叶榕不由心中多疑起来。
  生孩子难产导致落下病根,这是比较常见的。若只是因为如此,这母子二人怎会都是这种欲言又止话中有话的意思呢?
  想必是有什么内情,但这种内情,怕是不好轻易说出口。
  二夫人不说,叶榕也没问。二夫人说什么,她都一一应下来。
  半路上,还是魏湘悄悄告诉她的,魏湘严肃说:“大哥大嫂十分相爱,但大嫂生灼华的时候伤了身子,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二嫂你也知道的,大哥是嫡长孙,日后是要承袭爵位的,大嫂不能再生育,压力很大,加上又落了病根,常年吃药又呆着不出门,久而久之,精神上也有些不正常。”
  又提醒:“二嫂,一会儿你去了后尽量少说话,让我来说。我比较了解她,知道说什么样的话她爱听。”
  叶榕严肃,忙点点头。
  想到什么,又问:“那……大哥没有妾氏通房吗?”
  魏湘摇头:“没有。”又解释说,“大哥十分爱重大嫂的,大嫂嫁来前大哥也没有通房,大嫂嫁来后,大哥更是没有纳妾。其实,大哥大嫂本来十分恩爱的,若不是大嫂因为生孩子伤了身子,他们一定会过得很好。”
  叶榕自然知道身为冢妇肩上的担子有多重,没有男嗣,是要被戳脊梁骨的。但若夫妻恩爱,为了子嗣逼大伯纳妾,这种事情,做起来肯定也会很伤心。
  因为有同理心,所以对这个素未谋面的长嫂,她心中惋惜的同时,多少也同情理解她。有时候即便自己不愿意那样做、那样想,但身上 担子跟山一样压着,是不允许自己毫无顾忌的。
  就算大哥大嫂恩爱又如何?就算即便大嫂不能再生,大哥坚持不肯纳妾又如何?她身为冢妇,却让自己的夫君没有男嗣,走出去,也是要被人嘲笑指点的。
  一路上,叶榕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若是可以,她倒是希望大嫂可以想得开些。人生在世就这么短暂的几十年,不是为别人而活,是为自己而活。
  但她心中也明白,若不是历过生死的人,很多东西,其实是难以想得明白的。
  既来了大房,叶榕肯定是要先去拜见大夫人的。大房这边的奴仆请着她去大夫人院子的时候,叶榕忽然想起那天傍晚魏淑与她说的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若是通情达理些的人,就算想提点她,也不该会用那种语气跟态度。
  叶榕直觉告诉她,魏淑本来就对她有成见,而且不是一日两日了。而那日提大嫂,不过是她看自己不顺眼,想借大嫂的事儿发泄罢了。
  思及此,叶榕又扭头悄悄问魏湘:“二姑娘平时性子如何?好相与吗?”
  魏湘凑到叶榕耳边说:“二姐性子有些冷,平时不怎么爱搭理人的。她嫌我闹腾,我嫌她无趣,我们谁看谁都不顺眼。”
  叶榕心中就明白了。
  或许不是针对她,许就是性子冷淡孤傲而已。
  魏二姑娘孤傲冷漠,其母大夫人倒是绵软的性子。大夫人因是续弦,岁数不大,瞧着十分年轻。
  见叶榕来拜见,留她吃了盏茶,之后,也特意派了魏淑一道跟着去。
  大夫人也叮嘱说:“你是新妇,原不该说这些来的,怕吓着你。不过,既然你要去看她了,还是提早告诉你一声的好,免得你被伤着。”
  说完这些,大夫人沉沉叹了口气,挺难过的样子:
  “她也是可怜,生孩子伤了身子,精神也受刺激了。”大夫人一脸苦相,说着便吸起鼻子来,“她不待见灼华,觉得是灼华害的她,看到灼华就跟看到仇人一样。”
  又举例子:“上一回,灼华去给她请安,她忽然发了疯,拿起一个青花瓷瓶就要朝灼华砸来。好在有丫鬟们拦着,灼华又命大,这才逃过一劫。若是……若是……”
  她似是想说又不忍心说,最后只摇摇头:“算了……这些不提也罢了。淑儿,你跟着你二嫂去,记得护着你二嫂一些。”
  魏淑看也没看叶榕一眼,只朝她娘福了下身子说:“是,母亲。”
  叶榕随两位小姑一道去大奶奶院子,才进院子去,老远就闻到一股子药味儿。不远处有细碎的声音传来,走得近了些,叶榕才听得清楚。
  原来是灼华要去见母亲,想给母亲请安,但大奶奶身边的嬷嬷拦着,说大奶奶才喝完药,精神才好些,怕她去了后会刺激她。
  主仆二人正僵持着,魏淑快速踱步走了过去,一把将灼华护在身后。
  然后,魏淑就拧着眉数落那位嬷嬷:“灼华是大嫂的亲生女儿,女儿想见母亲,为何不可?大嫂的身子固然重要,但灼华就不重要了吗?你们若是怕大嫂伤着她,小心些伺候在一旁就是,为何不让她们母女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