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顾熙言和晖如公主挤在人群的外围看了一会儿,正欲转身离开,忽然听到自身后传来的几声议论,不由得呆在了原地。
  只见那一锦袍博带之人面带得色,冲身边的同伴道,“这青绮酒楼的头牌胡姬“狸奴”一手琵琶弹奏的出神入化,堪称一绝,据说就连堂堂的平阳侯爷每回来喝酒,都必点此女近前服侍!”
  那人的同伴道,“此言真假?我等来这青绮酒楼许多次,为何从未见到那天潢贵胄的平阳侯爷一次?”
  那人笑道,“此等皇亲国戚,来此地喝酒自然是上四楼一掷千金的雅座,怎会和咱们这些升斗小民同桌共饮!”
  另一同伴点点头,又道,“此言不虚,我可以作证——这青绮酒楼的胡商老板和家父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曾亲口说过朝中许多大员,诸如淮南王、定国公之流,也都是这酒楼的常客呢!”
  那晖如公主转身欲走,见顾熙言突然停下脚步,正要上前问怎么了,如今听了身后几人的交谈,当即便皱了柳眉,拉起顾熙言便走出了层层围观的人群。
  顾熙言望着那妆容浓重的胡姬,心头莫名酸涩的很。
  胡女生的深眉高目,姿容妍丽,极善歌舞。身材更是异常丰满,个个如同熟透了的果实一般。
  纵然顾熙言生的娇美可人,成婚这半年来,身段也越发错落有致,可和这身姿占了先天优势的胡姬一比,自然是落于人后。
  胡地以男子勇猛高大为美,萧让这般人物进了这酒楼,岂不是正合了那些美貌胡姬的眼?
  如此美人在怀,美乐绕梁,美酒一喝,只怕早就神魂颠倒了吧!
  顾熙言这一阵遐想便再也停不下来,心中莫名一阵堵得慌。
  那厢,晖如公主也是心中醋意大起,两人这般各怀心事地往回走,正迎头遇上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那马上之人乃是三四个轻浮的少年郎,远远见了顾熙言生的明眸皓齿,娇美可爱,又见晖如公主生的鲜妍欲滴,婀娜多姿,登时便动了垂涎之意。
  待一行人疾驰近了,竟是猛地勒马,吹起了口哨,满面轻佻道:“不知是哪家的美妇人,如此芳年早嫁,不如坐上小生的骏马,保你一辈子享尽荣华!”
  今日顾熙言和晖如公主虽然都没有带帷帽遮面,可也都梳着妇人发髻,故而这三四个少年郎真真是胆大包天,轻狂放荡至极。
  顾熙言生平所见,皆是知礼数,守礼法的高门贵族,哪里曾受过这等轻薄!一张明艳的小脸上泛起薄怒,娇吒道:“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是如此寡廉鲜耻,伤风败俗!”
  顾熙言生长于文官世家,纵然出口呵斥,用词用句也是文绉绉的。奈何柔然一族民风剽悍,晖如公主素来性子跳脱,真真不是个好惹的。
  只见晖如公主柳眉一挑,登时从腰间抽出一把银丝软鞭,当空一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两个出言不逊的少年郎击落马下。
  那两少年还以为晖如公主也是娇弱的深闺妇人,一时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鞭子,争相滚落下马,一时间惨叫连连。
  晖如公主伸手将顾熙言揽到身后道,冷笑着骂道:“哪里来的腌臜东西!怕说出来我们的名讳把你吓的抖成筛子,腿软的连马都上不了!一群酒囊饭袋,只会欺负妇孺的混账东西!”
  此处乃是闹市,突然生了此变动,周遭立刻围上来一群行人,听了晖如公主口中的言语,纷纷对着那几个少年郎指指点点,满是鄙夷。
  那几个少年郎本想着呈口舌之快,嬉笑着轻薄美人一番。几人自知理亏,此时见功夫不如人,又怕事情闹大了给各自家中惹来麻烦,立刻慌乱的扶起地上的同伴,灰溜溜地挤出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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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春月夜
  马蹄声阵阵,一辆马车行驶在青石板路上,穿街过巷而去。
  车厢里,晖如公主拉着顾熙言左看右看,“方才一时混乱,平阳侯夫人没有伤着吧?”
  顾熙言笑道,“王妃放心,妾身安然无恙。”
  晖如公主这才长出了口气,把心放回了肚子里,“那就好,若是夫人有个三长两短,本宫真不知该如何给平阳侯爷交代了!”
  柔然一族族风奔放,无论男女皆是勇猛过人。故而,晖如公主从小所见的女子皆是和男儿一般英姿飒爽,如今一朝到了大燕,才见识到这大燕女子的内敛端庄。
  偏偏顾熙言不止内敛端庄,更是生的娇软柔弱,再加上金尊玉贵的身份,简直就是个易碎的娇娃娃。
  若是顾熙言今日因为晖如公主相邀出府游玩而磕着碰着了,只怕萧让才不会轻易地善罢甘休。
  顾熙言听了男人的名字,当即收了脸上笑意,扁着嘴巴道,“王妃多虑了。反正侯爷也不关心妾身,又怎会在意妾身伤到了没有?”
  那晖如公主听了这话,方知这平阳侯夫妇二人是真的动了火气,登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马车依旧疾驰这,那厢,顾熙言默然深思了半晌,忽然轻启红唇,问道,“王妃和王爷可曾有过争执的时候?若是有,又是如何开解的呢?”
  晖如公主想了想,道,“没有。”
  “李肃从来不敢招惹本宫,大部分时候,也是本宫看他不顺眼,随口埋汰他一两句——他也不怎么反驳。”
  “……”顾熙言看着晖如公主那一脸无所畏惧的模样,心想,自己真真是问错了人。
  ……
  平阳侯府,凝园正房。
  马车停在侯府大门前,顾熙言扶着仆人的手自下了马车,便迈着莲步朝凝园而去。
  从凝园大门到凝园花厅的一路上,迎面走来的下人奴仆纷纷朝顾熙言见了礼,皆是低头伫立,满面恭敬地纷纷退了下去。
  顾熙言见状,不禁心生疑惑。等到了正房的内室里,见了立在一旁的靛玉和红翡,顾熙言当即笑着招手叫两人上前,“你们两个这般一脸恭敬的做什么?”
  “今日东西市上叫卖点心小吃的商贩多得很!这水晶桂花糕好看又可口,我便特意给你们带了一份!快些来看看!”
  那红翡和靛玉相视一眼,眉毛微皱,忙不迭地应了一声。
  两个大丫鬟解了那桂花糕,正欲斟酌着开口,不料那厢顾熙言已经迈着莲步往内室里面去了。
  只见美人儿明艳的小脸儿上皆是倦色,一边儿伸了纤纤素手挑了帘子,一边儿软着嗓子道,“今日可真是累坏了,来人服侍洗漱吧……”
  内室里光线朦胧昏暗,顾熙言满身疲惫地走到床边,忽见那圆桌旁正端坐着一个高大的黑影,当即吓得尖叫一声,跌坐在了宽大的床榻之上。
  那高大的黑影一动不动,借着微弱的灯光,顾熙言才勉强看清了男人的面容,当即娇娇斥道,“侯爷在这暗处里一声不吭,是存心想吓怀妾身吗!”
  男人一掀袍子,起身便往屋子外走,边冷声道,“主母若是如今日这般,身边不带一人陪同、不请示过本候便私自出门,以后便不许踏出侯府一步。”
  那日荒郊女娲庙的一场意外,萧让每每想起,皆是一阵后怕。自那日以后,萧让便派了自己身边的暗卫流火贴身跟随着顾熙言,她身在何处,见了什么人,去了哪些地方……都要一一将行踪汇报给他。
  今日,流火悄悄随着顾熙言和晖如公主,见那一行少年郎意欲轻薄,利剑本已拔出,却见晖如公主一鞭便叫人制服,索性不打草惊蛇,在暗中护卫着,见两人上了马车,才飞身回府上报给萧让。
  今日,萧让焦头烂额的忙了一整天,踏着晚霞刚回到侯府,便听流火来报了顾熙言私自出府,和晖如公主去东西市游玩的事儿。
  萧让听了这事儿,心中已是不悦,又听流火说了那几个少年郎轻薄调戏之事,更是当即沉了脸色。
  ……
  顾熙言听了这般霸道又不讲理的话,当即红了眼眶。
  这才成亲多久,男人就要禁了她的足,若是以后两人再生嫌隙,难不成还要如上一世一般,把她关入柴房吗?!
  上一世,萧让因着顾熙言和史敬原的私情,将她关入柴房之中,一连数年,不见天日。那段记忆蛰伏在心底,每每想起,皆是隐隐作痛。
  她从来没有忘记。
  一腔委屈伴着怒气涌上心头,顾熙言颤声道,“侯爷竟是又派人跟踪妾身吗?”
  “妾身做错了什么!侯爷要这么对妾身?”
  萧让今日风尘仆仆地忙了一天,回到侯府中听了流云所报之事,心中焦躁难安,连外衫都未来得及更换,便抬脚来了凝园,在内室里等顾熙言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如今见了美人儿,心中的耐心竟是瞬间化为了烦闷。
  萧让懒得和顾熙言继续争吵下去,举步便往屋外走去。
  顾熙言却存了心的不想息事宁人,望着男人的背影朗声道,“是了!那青绮酒楼的胡姬貌美如花,一个个生的秾丽娇娆,身姿凹凸有致,怪不得侯爷最近连碰不愿意碰妾身!”
  萧让听着这语带讥讽的话,步子一顿,当即皱了浓眉。
  那胡姬服饰华美,样貌昳丽,萧让年少之时,初见这等别致奔放的异域风情,确实觉得美妙至极。
  可是自从和顾熙言成了婚,见了美人儿浓妆淡抹的惊艳风姿,不施粉黛时的清纯可人,人前的端庄典雅,床榻间的娇媚婉转……萧让一朝尝过了这等娇弱无骨的美人儿的滋味儿,别的美人登时便被比了下去,竟是都成了那死鱼眼珠子,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萧让回头看着那床榻上的美人儿,眸色幽幽,“夫人整日里都想着些什么?”
  “那青绮酒楼乃是正经的酒楼营生,那些胡姬也不过是做些奉酒、献舞、奏乐之事,夫人这一腔胡言乱语,竟是把本候当成花街柳巷里的狎客了不成!?”
  那青绮酒楼的里里外外确实“干净”的很,萧让和淮南王、定国公等人常在此地饮酒议事,也算是一处清静散心之所。
  话又说回来,若是这青绮酒楼真真是那花柳之地,几人堂而皇之的出入流连,岂不是白白给那些个御史台的谏议授以把柄!
  顾熙言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回事,听着男人一番解释的话,心中的一腔酸楚登时消散于无形。
  奈何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亦不愿输了气势,只眼泪汪汪地怒视着那高大俊朗的男人。
  顾熙言乃是顾府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一向是家中众星捧月,娇养着长大的。故而若是遇上不顺遂其心意的事儿,娇小姐的脾气上来,也是大得很。
  以往,因着前世的教训,顾熙言对萧让百般伏低做小,极尽讨好,如今见男人次次冷言冷语相对,实在是怒火中烧,也顾不得惹怒男人会有什么后果,当即便甩了脸子道,“侯爷今晚若是出了这正房的门,便休要再踏进来一步!”
  不料,萧让多年身居高位,手揽大权,一向是“不吃硬,只吃软”的人物。此时见美人儿骄纵的没了规矩的模样,当即冷笑一声,“夫人果真是好本事!”
  顾熙言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正欲顶嘴,只见男人竟是不带一丝犹豫,一甩广袖,便满面怒容地走出了内室。
  望着男人离去的身影,顾熙言登时被气得泪花盈眸,死死地咬着樱唇不放。
  ……
  今夜月朗星稀,偶尔有暖风吹拂。
  演武堂外。
  屋檐之下,萧让面色沉沉,“可查出来了?”
  流云拱手道,“回主子的话,那一行轻佻少年乃是兵部张大人、李大人、岳大人家中的子弟,今年开春才送到军中历练,如今也不过刚刚过了一月。平日里在军中,这几个少年便是极难管教的,又借着家中的声势,一贯恃强凌弱,目无法纪。”
  萧让闻言,薄唇微勾,不禁溢出一丝冷笑来。
  不知是什么不入流的腌臜门第,竟敢太岁头上动土——觊觎到他的人上来了!
  男人神色淡淡,声线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军营刀剑无眼,死伤乃是家常便饭,寻机会处理了罢。”
  流云拱手,“是。”
  望着寂寂夜色,男人那双狭长的眸子里隐匿着烈烈怒火,分外骇人。
  ……
  四皇子府。
  “他李琮就算犯了再大的祸事,在父皇心中仍然是一等一的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