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啊?”
  “用前台座机。”程楚潇强调。
  “……哦。”小前台不知道她的用意,却也只能照做。
  程楚潇一直紧紧的盯着电话,座机的隔音不是很好,她听着那里面断断续续的嘟嘟声,每一声都在压垮她心中的坚持。
  电话那边被自然的挂断,前台有些无措的看了她一眼,“……没接通。”
  她竟然并没有多意外,看着前台犹犹豫豫的再次尝试拨打的时候她甚至出声阻止了,“不用打了,要是他们回来……算了。”
  程楚潇说完便走了,留下一脸茫然的前台傻傻的愣在了原地。
  她走出公司的大楼没有打车,慢慢的往家的方向走着。其实走回去也不过四十分钟,不算太远。
  她觉得自己需要发泄一下,用一种风平浪静的方式。
  于是她就这样一步步走着,像个游魂一样。脑子里乱乱的,一些原来以为细枝末节的东西像是小电影一样的往外冒。
  ——“你要是现在放手,我就……放过你好不好?”那些让她为之心颤的床笫耳语。
  ——“出差还顺利嘛?”“……顺利。”为什么要假期出差呢,难道现在所有的公司都这么不近人情了,漠视劳动法了吗?
  ——“琎琛最近对你好不好?”“你和琎琛最近没吵架吧?”爸爸为什么三翻四次的问这样的话?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因为要折磨你啊!”那些古老的,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可是却一直扎在她心里的话,让她随意一动就穿肠破肚鲜血淋漓。
  她痛苦的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可是又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也许一切都只是她多心了。
  都只是她心烦意乱之下的臆想,没有证据。
  “吱——”刺耳的刹车声贴着她的耳边响起,像极了那个让她每次噩梦缠身里的声音,一遍又一 遍的在她的梦里反复响起,次次提醒像是生怕她忘记。
  车里的司机气呼呼的摔门走了下来,冲着她凶神恶煞的喊着,“怎么走路的,没看见是红灯啊,不要命了!”
  她茫然的抬起头,面前刺眼的红灯像是那天就连瓢泼大雨也冲刷不掉的鲜血,周围那些指指点点的人像是要把她撕碎的魔鬼。
  她的视线开始一片模糊,只有冲不掉的血、江琎琛憎恨的眼神,以及那响彻不断的尖锐刹车声。
  她只想逃离,逃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她的地方。她像疯了一眼捂住自己的耳朵,慌不择路的往前跑。
  路上的司机看着这个不要命的人都吓了一跳,急忙的把车逼停,好在这个时候直行绿灯已经开始闪烁,大家的车速都不是很快。
  程楚潇就那样跑着,最后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她跑到精疲力尽一步路也走不了了才停了下来,看着陌生的偏僻小路,眼中一片茫然。
  她缓了好一会,才腿脚发软的从这偏僻的小巷子里走出去,到了一条稍微大一点的路上打车,报了家的地址以后就疲倦的靠躺在座位上。
  到了家门口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钥匙和包都丢在了学校了,她惨然的笑了笑,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什么事也做不好。
  她背靠着门边慢慢的滑坐了下来,冰凉的地板砖冻的她抖了下,凉意一下子从屁股蔓延到了全身。
  可是她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连抬个胳膊都费劲。过了一会她才拿出手机看了看,上边有条信息,是艾梓发过来的。
  ——下午的课我帮你上啦,不用担心学校这边,有事你就先忙。
  程楚潇看见这条短信,心里暖了暖,嘴角扯出抹疲惫的笑意,【谢谢】
  落难见真情,这话真是亘古不变。
  家里出了事除了顾允和不知道怎么知道消息的艾梓联系她,竟然没有一个人问她。
  这些年来她是真的没有什么朋友,每天只知道围着江琎琛打转,可是给他发出的那条消息就想石沉大海,激不起一点水花。
  她抿了下嘴,看着即将快要没电的手机,眼中出现了执着与倔强。
  ——【阿琎,我没带钥匙,进不了家。你能不能回来给我开一下门。】
  发完这条信息她就闭上了眼睛,就那样靠着背后冰凉的墙壁睡了过去。后来程楚潇是迷迷糊糊被冻醒的,北方十月底的夜晚冷的已经冷的吓人,龟缩在楼道的一个小角落里尽管挡风,可是也抵不住这种来自外界和内心的寒冷。
  她还是睡在外面,江琎琛仍旧没有回来。
  程楚潇再次庆幸这层楼只有他们一家住户,免于她这种睡在楼道的举动吓到邻居。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怎么点都是黑黑的一片,手机彻底没电。她不知道现在几点,也不知道爸爸那边是什么情况。
  腿睡的已经发麻,但是却执意扶着墙挣扎的站起来。眼中是一片沉寂,那种对长期执着的事死心后的沉寂。
  像是深深的一潭死水,无论怎样都激不起任何的水花来。
  她再次下楼,看到电梯镜子里那个耷拉着眼袋黑黑的眼眶,脸色暗淡头发凌乱,她扯起抹自嘲的笑。
  像什么鬼样子啊。
  路过保安室的时候,她忘记探了一眼,保安大叔已经在里面的单人床上躺的四仰八叉,单单看上去就觉得睡得很舒服。
  床的对面有个圆形挂钟,好像从这个小区建成就挂在了那里,因为没什么人管上面落了一层的 土。
  可是这并不影响程楚潇看清上面的时间,还差十分钟就到了凌晨四点。
  这个时间是整座城市都在沉睡的时间,就连最勤劳的早点摊都还要再过半个小时才开始准备。
  她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走出了寂静的小区。好在小区就在市中心,即使整个世界都在沉睡,出租车还是会为深夜的行者停车驻足,载她去任何她想要去的地方。
  只要有钱就行。
  这个时间段打车都是一口钱不打表,爱坐不坐。
  程楚潇报出要去的地方,她的嗓子有点哑,应该是在楼道里睡了半夜感冒又加重了吧。
  出租车司机看着她的样子,又听着她带着慵懒和沙哑的声音,以及现在的时间点和要去的地方,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她。
  有钱的人,漂亮的人,向来会玩啊。他这个苦嗖嗖的穷司机也就只有羡慕和鄙夷的份,但是没关系能赚钱就行,所以他报价的时候有多要了三十。
  他并没有因为多要钱而心虚,反正……看着女的魂不守舍的,应该也不会发现,司机想着。
  程楚潇甚至都没听到他说多少,只是点了点头,反正要多少她现在身上也一分钱没有。
  第49章 失望
  路上没人, 一路顺畅, 半个小时就到了程家别墅。司机想停车的时候程楚潇突然说:“开上去吧,好给你拿钱。”
  “什么意思,我说大妹子你可别坑我。”司机谨慎的说道。
  程楚潇疲于应付,手指抵在太阳穴上以此在抵抗头疼,声音中带着有钱人该有的傲慢和不耐, “不会差你的, 手机没电了没法付钱。”
  说完像是怕司机不信,还把自己黑屏了的手机给他看,甚至说:“或者你可以让我充会儿电,能开机了我就给你赚钱。”
  司机挠挠头, “我没苹果充电线,看你也不像是那样的人,我跟你上去吧。”
  说完司机带着些许的谨慎和不安, 把车子开了上去。
  下车按门铃,司机紧紧的盯着她生怕她就此跑路把那两百块的钱给他差下。
  现在才四点半, 也不知道里面的人醒没醒,她自己也心里嘀咕着。从小没差过钱的程大小姐,对于赊账这件事感觉非常不自在。
  门铃按了两分钟, 南郊的大山坡上冷风嗖嗖的刮, 门内依旧安静没有一点动静。
  司机的脸色变了又变, 以为宰了头肥牛别到时候是个瘦猴吧。
  “我说——”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门终于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张叔披着件有些发旧的大衣,诧异的看着她, “咋这个点钟过来啦?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的别感冒了。”
  说完就爱着程楚潇往屋里走,这个动作一下子激怒了在这冷风中提心吊胆的司机,一下子把他们拦住,“诶,诶,咋地这就想走啊?”
  张叔这才发现这还站着个人,看上去还挺凶,他下意识的把程楚潇护在了身后。
  “你谁啊?想干什么?”
  程楚潇头脑昏沉,这才想起来还没给钱呢。赶忙探出身来,“那什么张叔,还没给人家车费呢。赶紧把钱给人家,陪我在这站半天了。”
  张叔一边拿钱一边问,“咋回事啊。”
  “钱忘带了,手机没电了。”她说的简单,可是人人都能听出她不想再多说什么。
  程楚潇没什么精神的坐到沙发上,张叔给她倒了杯热水她捧在手里,半天才觉得没那么冷了。
  “张叔被我吵醒了吧。”她坐在沙发上,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点放松。
  张叔叹了口气,“年纪大了,本来就觉少,再说老爷出了事我哪还有心思睡觉啊。”
  “小姐咋这么早过来了,姑爷呢?现在这事到底怎么样了,姑爷说了吗。”
  张叔一连串的问题,每个都问到了程楚潇的心里。是啊,江琎琛呢,她也想知道。
  那个在外人面前一向演绎着好丈夫,好女婿的江琎琛,竟然在这个时候找不到人了,那他……是不是连演都不想再继续演下去了。
  程楚潇尽力让自己的微笑看上去真是,可是她勾起的嘴角僵硬又勉强,一定是在外面冻僵了还没缓过来,她想。
  “我也是睡不着,阿琎——”她轻咳了一声,说道这个名字的时候连心口都带着说不出的闷胀,“阿琎他出去联系人去了,一直没回来,只是在电话里告诉我让大家别担心。”
  论起演技,她和江琎琛可能不分伯仲吧,只不过在他面前会原形毕露,在别人面前那可真是炉火纯青。
  “啊……那就好,那就好。”张叔不疑有他,一张充满褶皱的脸上全是放心。姑爷说没事,那就是没事了。
  张叔明显的轻松,连语调都带着问题解决后的松散,不再那么紧绷,“现在还早呢小姐,在上楼睡一会儿吧,早饭的时候在把你叫醒。”
  程楚潇点点头站起了身来,她现在是真的需要保存好体力才能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
  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回头对着张叔说:“上学那会儿也总是你叫我起床。”
  “可不是嘛,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那个时候你可不爱起床了,后来天天给姑爷带早饭了,倒是积极主动都不用我叫。”说起以前,张叔脸上带着追忆的笑容。
  程楚潇笑笑,“您都还记得啊。”
  “哪呢不记得呦,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要是不把姑爷追到手我家小姐准得伤心了,从来没见过你对别的事那么上心过。”
  她突然转头,随后边往上走边轻飘飘的说了句,“是啊,还好追到手了。”
  张叔似然不会看到她含着泪水的眼眶,也不会看到她充满苦涩的笑。
  ——难道追到手,就不会有更伤心了么,可是为什么她现在的心还是好痛。
  在楼道里一共没睡几个小时,现在躺在软暖的床上竟然睡不着了。她躺在床上顺着窗户往外面望,在这里不需要挂窗帘不需要任何的遮挡。
  坦荡且肆意的将自己的脆弱和病榻裸|露出来,因为无人经过亦不会有人知晓。
  外面以及漆黑一片,大冷的天里甚至连鸟都不会偶尔叫两声,也不知道爸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是怎么在这没人气的房子里住下去的。